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着仰天无声一叹,又道:“大钱苦民之弊,老夫岂有不知之理?然本朝以士大夫为立国之本,又有无数宗室子弟,每年官俸、给薪、冰敬、炭敬所费无数,这冗官之弊如何去除?禁军八十万,厢军六十万,每年养军之费不下五千万贯,倘若一朝军费不支军中生变,则国事糜烂不可复制,这冗兵之弊又如何去除?天子有事于西北,又造作九鼎,在在皆须用钱,天下虽大,除了升斗小民之外,我蔡元长又能去盘剥谁?!”
高强在旁默默无语,初次接触到这位千古大奸的内心世界令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设身处地地站在蔡京的立场上想一想,除了是宰相、是权奸,他也只是一个经过政坛失意多年、极力想保住自己地位的官僚而已,几十万冗官、上百万冗兵、数千万子民的衣食行旅都压在这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身上,上面还有一个秉性轻佻、好大喜功的皇帝当头压下来,谁有这一副铁肩担道义?王安石这等名臣尚且撂下的挑子,他蔡京又如何去挑起来?
过了片晌,蔡京喟叹一声道:“倘若西北大捷,除去夏国岁币和用兵之费,老夫腾出手来自可从容理财,将这钱政好好梳理一番。无奈辽夏并力,西北的问题一时无法解决,偏偏天不假时,这星变一出,宵小如那移乡之子遂趁势而起,奈何,奈何!”
高强听到这里已忍耐不住:“恩相身负天下之重,岂是那等宵小可比!况且天子圣眷未衰,不日必当重登宰辅,愚晚愿倾力襄助!”说着就要跪倒。
蔡京年纪虽大,动作却不慢,当即伸手搀扶道:“贤契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高强顺势而起,二目与蔡京那双细长锐眼一对,心中登时就一跳,忙强自收摄心神,只听蔡京又道:“贤契当日与叶少蕴所说的诸般言语,句句令有老夫拨云见日之慨,不知可否详细为我道来?”
终于说到正题了!高强此刻的心情,犹如一个准备了一整晚作弊的小抄、终于见到自己预测的题目的考生,眼前陡地一亮,按捺住激动的心绪道:“愚晚当日不揣冒昧,与叶世叔说了些大言,事后回想时只觉汗颜。家父每常对愚晚耳提面命,说道当世大贤非恩相莫属,恩相明见万里,岂有不知此等雕虫小技之理?愚晚虽然不才,然幼承家父庭训,亦知天下可无愚晚,不可无恩相,这辅助恩相复相之事,但凭恩相驱使,愚晚无有不从之理。”昨晚他想了一夜如何应对蔡京,这三国时曹洪对曹操说的话如此暖人,岂有不用之理?
果然蔡京展颜大喜道:“有贤父子此言此心,何愁大事不成!只是老夫避位之后终日彷徨,实不及贤父子旁观者清,还望贤契有以教老夫。”言语中一股殷殷之意拳拳之心,再加上那真诚的眼神,倘若高强不是早知这位就是纵横徽宗朝、屹立于大宋行政权力之巅逾二十年的权相蔡京,还真要以为面前只是一位彷徨无计的老人了。
再次将心中的想法整理了一番,高强笑道:“愚晚一点小小计较,还望恩相指点。愚晚以为,恩相自崇宁入朝秉政,锐意进取,一力绍述先帝良法,内有拨乱反正之效,外有收复青唐、湟中之功,诸般所为都是深合今圣之意。而赵相公,”说到这里,他偷偷看了蔡京一眼,见这老家伙捻须沉吟行若无事,并没在意他是叫“移乡子”还是“赵相公”,心中暗想这才是大人物的气派,便续道:
“赵相公秉政以来,虽宰执中日有新政出,然而其间并无一以贯之,只是件件反恩相行法之道而行,无非是复择熙宁、元丰时旧法,与恩相所建诸策相去何止道里计!……”又将自己当日与叶梦得所说的几点阐述一遍,至于措辞都是昨晚与那闻涣章一一揣摩过,反复背熟了才说出来,否则这般长篇大论的古文可决计不是他这没进过太学、没攻过经史的人所能办的。
这般老调重弹,蔡京心中自然有数,只微笑听着不发一言,待高强说到内外呼应之时,眼中却微微闪过一道光芒,开口道:“贤契既然分析的如此鞭辟入里,却不知可有详细步骤?”
高强忙笑道:“愚晚以为,此事当由内先发,微伺今圣心意动摇之时从容进言,只须称道恩相一两件好处,点破赵相公秉政无方便可;此后便须再由今圣身边宠幸之人进言,一人不成便再进一人,由内臣而至外官逐一而进,等到今圣易相之意渐渐明朗,则令二三言官同时发难,弹劾中书侍郎刘逵反复良法,专擅朝政……”
蔡京一直笑咪咪地听着,到此忽地插上一句:“贤契为何只认定刘参政?赵相公才是当今的执政罢?”
高强对这段历史早已在心中复习了无数遍,自然成竹在胸:“恩相明鉴,那赵相公身为宰相,却件件政务只提个开头,而让刘参政力主其言,其心虚一眼可见,正所谓败军之将难言勇,只须刘参政一败,则赵相公必定胆落,又兼别无辅弼之人,朝中更有何人可与恩相相争?”
蔡京呵呵大笑:“贤契所言深合老夫之心!实不相瞒,老夫自罢相以来每常冷眼旁观那移乡子行事,心中筹谋正与贤契略同,只是苦于少了一个进言之人,不知贤契可有以助老夫?”
高强于此节早已想得通透,当即笑道:“愚晚早思得一人在此,家父与那内廷睿思殿文字梁中官乃是世交,正可请其从中取事。其次便可请今圣所幸的郑贵妃的兄弟郑居中官人进言,而后便是恩相门下诸位学士言官用事之时了。”
满以为这下必定正中下怀,不料蔡京却摇了摇头道:“贤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复相之事有两件难处,其一是要摇动赵挺之秉政之位,其二却是要开解今圣的心结,想老夫当日乃是因星变而退,今圣岂能无感?那郑官人是个没担当的外臣,恐怕未必敢于剖白此节,到时即便扳倒了那移乡子,岂非平白便宜了他人?”
“这……”高强事先也曾想及此节,却并无什么好办法,此刻被蔡京的双目一扫,背后立刻便有些冷汗涔涔地,这一刻实在是来到这时代之后的颠峰时刻,说不得只好豁出去了,一咬牙道:“恩相明察秋毫,此事确实堪虑,愚晚虽然不才,家父却颇获今圣之心,当设法为恩相在今圣面前剖白此节。”
“好!有贤父子襄助,何愁大事不成!”蔡京遽然而起,鼓掌大笑不已。
(
第九章 姻缘
推荐一本新书《绮梦仙缘》,作者是有实力的,这次的作品值得期待。
既是大事已定,话题便转到眼前的小事上来了,那便是如何应对赵挺之一党利用废止当十钱之事扩大打击范围,进一步削弱蔡京在朝中的党羽了。
高强对此亦是早有准备,将前晚与闻涣章的商议说了,建议蔡京选人抢先上奏,自然又是大获赞赏。本来以蔡京老于仕宦之道,这等计谋大把有的出卖,只是他这等士大夫阶层的顶尖人物,决计不会象高衙内一般派手下去在市井中广布耳目,更不会如高衙内般看过武侠小说、一眼就盯上了进京的明教教徒,是以今日方才收到赵党与这些明教教徒接触的线报,也未及筹谋。
此刻又得高强了结了一桩心事,蔡京一张脸笑得犹如要开花一般,直道“贤契果然妙才”,忽地省起一事,问道:“贤契可有甚字么?”
高强这边也因“妙才”二字想到了战殁于定军山一役的三国名将夏侯渊,正有些怏怏,听他这一说才记得自己果然无字,按照前任衙内的记忆来说,自己年底就该到二十岁,明年春上就可以加冠了,不过依稀记得只有读书人才能冠字吧?
此刻蔡京既然问起,便顺杆往上爬了:“愚晚早年不学,实在愧对恩相,因此虽然明年便可加冠,却迄今无一饱学宿儒赠字。”
蔡京笑道:“圣人云有教无类,老夫看贤契聪明过人,只须潜心攻读几年经史,金榜高中指日可待,又岂可枉自菲薄?”
高强灵机一动,心知蔡京此时心情甚好,何不多捞点筹码:“愚晚蒙恩相错爱,今日斗胆请恩相赠我冠字,还望恩相垂爱!”说着翻身便拜。
蔡京原本也有此意,便笑着受了这拜,点头道:“既如此说,老夫也不能慢待了贤契,不如就以‘妙长’二字如何?”
高强大喜拜谢:“多谢恩相赠字!”这妙长二字不是乱起的,前面的妙字是这赠字的话头,后面的长字却是蔡京自己的字,那是明着拿自己当了同党了,怎能不做惊喜状?
不过谢是谢了,高强却兀自不起来:“愚晚既蒙恩相赠字,却怕胸中并无点墨,三年后大比之时落了恩相的名头,这便如何是好?”说着又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来,变脸的工夫也算有了小成。
蔡京见状不禁失笑道:“贤契何必如此?既然已到弱冠之年,令尊是殿帅之尊,依律可荫补贤契为官,倘若奉承得天子好了,便授个实缺也不为难。况且三年之后老夫倘若当朝,贤契要求个进士及第或许不得,小小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却也只在反掌之间而已。”
三言两语间,一桩交易便达成了,高强先谢过恩相的提拔眷顾,又站在一旁与蔡京说了会闲话。眼见正事都已办完,蔡京便叫蔡绛进来,领着高强去后宅办今天的正事——让蔡京的命妇深谢他从大名府给帮忙带了些箱笼物件回来的恩德。
说是深谢,其实后宅又哪是高强这男子能进去的地方?也只是在后宅门口站了一会,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来回传话,说了些不着边的言语,又送了几件回礼出来。别的也还罢了,内中一只珠花极是名贵,又有一管精制玉萧也洵为珍物,恰好带回去给小环与师师。
高强一面拜谢老夫人厚赐,一面肚里暗自吃惊,看来蔡京对自己还不是一般的重视,内宅有什么得宠之人都探听的一清二楚了,难道这老奸相也有个特务组织?转念一想又不禁失笑,自己到大名府一去旬月,京城的大小官员之间自有消息流传的渠道,查几个内宅的宠妾又有何难?就算是皇宫大内那么森严的地方,还不是各种小道消息漫天飞舞了?过虑,过虑了……
这边高强既去,那书房中本该只剩蔡京一人,却忽听一道屏风后脚步声响,转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年约四十的文士,相貌与蔡京倒有五六分相似,乃是现今的翰林学士、蔡京的长子蔡攸;另一位却是花信少女,身着一袭轻罗紫纱,腰间束着流苏的丝绦,行动之间袅娜娉婷,一张鹅蛋脸上更无半点瑕疵,两泓秋水明眸脉脉如语,来到蔡京面前盈盈一福道:“祖父在上,孙女颍儿有礼。”却是蔡攸膝下唯一的爱女蔡颍。
蔡京对这孙女最是钟爱,忙叫起来,笑道:“颍儿,这高衙内你也见了,可还中意么?”
蔡颍语声轻柔,神情淡淡若水:“颍儿但凭祖父做主便是,一切无有不从。”
蔡京闻言正自微笑,却瞥见一旁蔡攸面有不豫之色,不由冷哼一声道:“攸儿,可是有甚异议,何不明言?”
蔡攸见老父动问,赶紧道:“父亲明鉴,孩儿是觉得这高强名声狼籍,为人行止不检,又是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哪一点配得上颍儿?还望父亲示下。”那蔡颍闻听这话也是神情微动,却不发一言,只等着蔡京发话。
蔡京目光在儿子与孙女面上扫过,轻轻摇了摇头,吐了一口气道:“攸儿,枉你一直跟在为父身边,这鉴人之道与世杰相比还是欠缺了一些啊。当日世杰在大名府与这高强一夕畅谈之后,给为父一纸飞鸿,对这高强下了四字评语,乃是‘不学有术’四个字。今日为父与其细语,深以此四字为然。此子虽不入庠学,不治经典,然灵动机变之处实为平生仅见,言谈间透出一股灵气。你看他以那什么强手游戏而悟出钱币之道,足以令历朝知钱监的诸位大臣名士汗颜,岂可等闲视之?”
蔡颍微微点头,轻轻咬着嘴唇只不说话。蔡攸却兀自不服,也不知是不是老父推许自家妹夫触动了他的神经,又争道:“此子就算有些小道,亦是上不得台盘,父亲只须利诱一番,待他日复相便不必理会他,又何必将颍儿的终身大事拿来做文章?难道说父亲的相位离了那踢球的弄臣便不稳么?”
这话却有些不敬了,蔡京把脸一沉,闷哼一声,蔡攸也知失言,垂着头站在旁边不敢再言,神情中却犹有不忿之色。
蔡京眼见儿子执迷不悟,也无法可想,只得叹息一声道:“为父本盼你自悟,今日看来却还是执迷。当日先帝驾崩之时,皇太后与众宰臣商议大统谁归,当时你二叔知枢密院事,也在其中。那时章惇说过一句话‘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却被曾布揣摩皇太后圣意而喝退了。等到今圣登基,所作所为件件都应验了章惇所言,单看他一力提拔那蹴鞠弄臣高俅到了禁军殿帅这等高位便可知一斑。”
他站起身来负手走了几步,又道:“此番罢相,为父默思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