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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衙内新传-第3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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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啊了一声,显然是忆了起来,微笑道:“赖相公有急智,一言救活此人,妾身当日适逢其事,却还记得相公这一句妙语,乃是,其罪难恕,其情可悯,哩!”

高强大为意外,想不到她倒记得牢,忽地叹道:“只可惜了赵兄英年早逝……适才我在这里,便是感叹,此间繁华仍旧,人事却已全非,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李清照一怔,神情顿时黯然,高强已知自己失言,忙要开解时,却见李清照又微微笑了笑:“往者已矣!妾身今有所寄托,亦承继亡夫与妾身共志,这般日脚倒也好过。”话锋一转,却道:“说起这情景,又听相公吟诗,我倒记起当日在沉香妹妹处,听她唱了一首新词,当时惊为神品,后来方知乃是相公所作。”说着轻声唱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高强大汗,心说拿辛稼轩的名句来忽悠李易安,本衙内也算干的出来!这等好句自然不是他这个念白话文长大的人能写出来的,是以但听李清照轻声曼唱,曾无一言以对。

李清照唱罢,叹了一声道:“妾身自幼好文学,当日乡居偶作如梦令,引得京城士人传唱,中夜自思,也尝生自负之心,小觑了天下才士。自从当日听了此曲后,始知世间果有才人,其后数般验之,相公竟是允文允武,理财又有道,有时妾身竟会怀疑,似这等锦心绣口,衷心怎装的下铜臭柴米?”

对着这般侃侃而谈地李清照,高强竟是平生未有的经历,眼见她温言浅笑,偏生一句句都似暖阳,熨平了人心上的沟沟褶褶,说不出的熨贴舒服:“百姓起坐处,即是吾道!”这本是明人的名言,被高强用在此处,自己也觉得甚是应景。

李清照闻言,口中念诵几遍,点头道:“相公果然识见超人,妾身受教了,今当有一言还赠。“随曼声念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而不见眼睫。”

高强一怔,已觉她话里有话,却见李清照微笑道:“相公天资绝人,才兼文武,似此英雄,原不须留意闺阁中事,只是似此恣意而行,未免令妾身为相公家中的才女道一声惋惜。”

说罢,也不待高强回答,便即掉头,往桥那端行去了,渐行渐远,人丛中已是不见背影,却忽然传来悠悠的歌声:“……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分明是说我冷落了家中女子了……难道是大娘?”细思李清照语中含义,又联系到她所能接触到的女子,符合她语义的惟有蔡颖一人而已。

“……罢了!”就算冷落了,就算亏待了,那又如何?政争之残酷,原本就没有儿女私情容身之地,你李清照当日身遭党争,生父李格非被公公赵挺之一力排挤,窜入元佑党籍,远贬他乡,又何尝不知其中滋味?

他随手念了两句诗,命人封了,投到博览会金石斋门上去。次日李清照开门时,自然见到,打开看时,却是她自己地两句旧诗:“炙手可热心可寒,何况人间父子情!”

  第二十八章

“自从前次衙内与李易安道明是非,大娘却又来过两次,使者往还馈赠也有多次,据会场守卫巡查兵士所言,大娘与李易安相谈甚欢,彼此形容亲密,似无嫌隙。”

听了许贯忠的禀报,高强心中一阵烦躁。如此说来,李清照倒真是有意在为蔡颖说项了?话说女人心果然难测,这才女心更加难测,原本我还以为蔡颖两次提亲,李清照应该很烦她才对,没想到竟会彼此引为知己,真是怪了。可这蔡颖把李清照找来作援兵,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见高强百思难解,许贯忠却道:“衙内,推论其情,这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大娘与李清照,其二女为人生平处境遭遇,种种皆有相通之处。倘若由此引为闺阁中的知己,更进而生出彼此怜惜之意,也未尝不能。”

“哦?”高强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没有想过。不过细思起来,李清照和蔡颖的经历处境倒真是有几分相似:闺阁之中,二人都有才女之名,只是蔡颖是宰相家孙女,留意治道多过文学诗词,因此名声不及李清照响亮;婚后一度夫妻和睦,然而政争却令夫妻间横生波澜,同床之人却作异梦,这中间也实在说不上谁对谁错。倘若李清照的夫君不是赵明诚,而是直接处身权争漩涡之中的大臣,她和赵明诚之间是否还能恩爱如故?如此推想一下,还真的难说的很。

“衙内莫忘了,大娘和李易安之间,更有一事相通,彼此都不曾为夫婿诞下子息,身为正室而无出,这正室位子可安否?”

“嗯?李易安确实无子,不过却不见得她夫妻为此而生嫌隙吧?”高强讶道。

许贯忠哂然:“衙内,你几年无子,终日在外奔波。又怎知家中妻妾的难言之苦?那林教头夫妻何等恩爱,只因无子,便险些弄得家中不睦,林教头甚且出京远戍,为的也是远避此事。亚圣曾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房中无出。何其大哉!纵然为夫者不究,奈家人亲长何?即以今日李易安之处境观之,只需有一子诞生,纵然年幼,赵家也必定与之奉养,而不致于赵明诚死后如此苛待李易安,若无衙内照拂,叫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生计?”

“……如此说来,蔡颖和李清照还真有共同语言了,大概是蔡颖向李清照诉说本衙内对她疏远。勾起了李清照自身的怀想。她又不知我和蔡家暗地里争斗如此之烈,蔡颖更加不会告诉她,只道我是风流好色。或者嫌她数年无出,因此道左相逢,便出言规劝于我。”

想通了因果,高强心气便平了,却有些无奈。当日刘宋灭亡时,末帝刘准便说,愿生生世世莫生帝王家,其实生于权贵之家不也是一般?

摇了摇头,颇有些兴味索然,正要离去。许贯忠却道:“前日大娘命人来留书于我,叫衙内近日若有闲,敢烦回府一叙。既是今日衙内也有所思,何不就此回去见一见大娘?”

高强一皱眉,已知必有所因。蔡颖和李清照虽然处境有共通之处,却有个最大的区别,李清照素性恬退,不大把政治当回事,因此当政争波及到她头上的时候。她只是为人伦至情被伤而感叹;但蔡颖却当真是流着蔡家的血液,把权禄看的甚重,从前闲谈起来,也时常以自己不是男儿身为憾,是以当她面临私情与权争地时候,她考虑的东西会更多一些。如今又是蔡京即将返京,朝中潜流汹涌的敏感时候,她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来请自己回府,又是为了什么?

次日晚间,太尉府高强的居处,夫妻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视,桌上燃着两只高烛,一盏油灯,灯光幽幽,照得对面人的面目恍惚不清。一片静默之中,高强看着桌上的烛火,忽然生出一个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念头:“该叫燕青烧玻璃的时候多烧点灯罩出来,我先弄个马灯照照,拿出去卖钱也是一等一地好使,就叫琉璃盏……”

“官人,近日安乐否?”蔡颖一面说,却好似在问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眼光越过高强,望向他身后的黑影中。

“这话问的,一听就不安乐……”高强心里嘀咕,却不敢怠慢,近日蔡京有望复相,这朝中人人都在暗地较劲,蔡颖这个节骨眼上忽然请自己回来,自然不是为了捻酸吃醋。

“近日朝政冗烦,颇不安乐,有劳娘子挂怀。不知娘子今日有何话说?”

蔡颖眼睛慢慢转着,定在高强的脸上,忽地笑道:“官人,你可曾记得,当日在这间屋中,奴家于归之时?”

明知她这只是铺垫,高强还是有些感慨,毕竟那是今生的第一次携手,当时面前这女子又何尝不是如花美眷?“自然记得,当日小乙守在屋顶,给众多听房客都浇了一盆冷水,这才容我夫妻从容诉说私情。”

见高强如此说,蔡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却又幽幽叹了口气:“其时妾身自是无知,只懂得以己身侍奉夫君,孝敬公翁,且喜也无大失,蒙夫君宠爱,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风中都是花香暖意哩!竟是何时,我夫妻闹到如今的田地?”

高强欲语还休。从一对恩爱小夫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又哪里是一两件事所能转变,一两句话所能说清?只得也叹一声道:“天意弄人,夫复何言?”

听了他这话,蔡颖垂下头去,口中轻声唱起曲来:“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高强听得耳熟,略一思索便即想起,这正是李清照的千古绝唱声声慢,想是她在夫亡之后憔悴寂寞,故而于忧闷中作。这几日与蔡颖文词酬答,便教了给她,此时唱将起来,真有杜鹃啼血,字字泣泪之慨。高强纵是铁石的心肠,到此也得软了,毕竟是少年夫妻。看着当日那如花娇艳这般一日一日的憔悴损下去,情何以堪?一夜夫妻百日恩呐!

他蓦地长叹一声,道:“颖儿,你心中愁苦,我又何尝好过了?实则我夫妻之间,并无情伤,纵是你一向无出,我也略无介怀。今既有此情。我亦愿与你重修旧好,再讲前缘,只消你允我一事。”

蔡颖倏地抬头,眼中盈盈地尽是惊喜之意:“官人肯念旧情,奴家正是万千之喜,莫说一件,便百件,千件,奴家也自依从得。”

这样的笑脸,多久不曾见过了?高强心中暗叹,遂道:“妇人有三从四德。娘子可否说来一听?”所谓三从四德,自是古代对妇女的一些行为规范总称,以当时来说。大概就和现在的婚姻法一样地位。至于现代的男性三从四得,什么老婆说话要盲从,老婆上街要跟从,高强当然是不会对蔡颖说起地。

蔡颖一听这话,脸上顿时迅即黯淡下去,大眼睛里已是隐隐现出怒色来:“官人,妇人家要三从四德,奴家怎的不知?倒敢问官人一句,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官人知否?”俩人这一番对答,已经尽显矛盾地根节所在。高强是认为蔡颖是自己的妻子,就应该顺从自己,哪怕是有些不利于蔡家,也得依从;蔡颖却道高强能如此青云直上,受蔡京恩惠良多,如今蔡京老迈,又有几年好活?再说高强一力赞助蔡京复相,他自己也可跟着同享富贵。偏生执迷不悟,估恩不愎,举手之劳也不肯相助,似此为人,怎不叫人齿冷?

高强见她这般,情知说不得,如今还是大宋盛世,要他如何向蔡颖解说让蔡京继续执政的坏处?实则徽宗朝的政局,就是从政和年间蔡京第三次执政开始急转直下,蔡京为了固宠,兴起丰亨豫大之说,又营造宫殿,百般媚上;而徽宗赵佶为了防止蔡京权重,也就不得不汲引近臣为蔡京挚肘,由此王甫、李彦、梁师成等人纷纷用事,终于群丑乱朝,一发不可收拾。而他现在极力阻止蔡京复相,就是希望能由此保持朝中大臣势力的平衡,以便恢复大宋元气。

“罢了!你我歧见太深,无言可解,只得留待时日,为夫去也!”说是这么说,不过若是蔡京从此不出,高强得以从容施展手脚,大宋国祛倘能延续,则蔡京多半还会以本朝名相之姿留存后世,名标青史,又怎见得他会祸乱朝纲?又怎能向蔡颖宣示他今日抉择的正确?

见他起身要离去,蔡颖又急又怒,尖声道:“官人且住!如今家祖不日返京,三度秉政已成定局。家祖命奴家传言于官人,他老人家既往不咎,且愿一力保全官人如今的权位,更容官人尽展胸中大志。家祖以德报怨,似此已是蔑已尽矣,官人还要一意孤行,与家祖别道?”

高强心道原来如此!蔡京这算计的可真是好,情知我得圣眷,这么拼下去只是两败俱伤,他就算能重新秉政,也得倚仗我地钱庄和应奉局来佐他理财,因此走了这条夫人路线,想要重新收拢我。倘若果真能如蔡京所言,我和蔡颖之间没了立场的冲突,自可重修旧好了。

只是,我一切布置,都已如箭在弦,如何可收?况且,要说蔡京能绕过曾经背叛他的人,那真是痴心妄想!自打当日面拒蔡攸插手博览会的要求,本衙内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誓要将蔡京压的永世不能翻身方可,似这样的政坛巨人,惟有如此对待,方为正道。本衙内可不是那等无聊文人,会存什么佞靖之心!

不过,这等言语,自然不能向蔡颖去说,就便说了,也是无益,徒令蔡京更添戒心而已。“颖儿,即便是如今,我心中依然怜你如昔,只是你若不能谨守妇道,如何做得我高强之妻?至于朝政大事,非你深闺妇人所能知者。为夫言止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高强推门而出,再不回顾,耳听得身后一声怒喝,有什么物事撞在门上,摔的粉碎,静夜中传出甚远。他面上露出苦笑,自知这一遭已经彻底和妻子翻了脸,传到蔡京耳中,也必定大增他的戒惧之心,等到蔡京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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