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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与马大夫,委实不过意,今我国实与契丹不共戴天,难以并立世间,之所以遣使通辽,不过是有意拖延,早晚还要调集大兵去洗荡了辽国五京之地。若能得南朝相助时,自是感激,当将燕云汉家故地相许;若是南朝今日不信时,我亦无法可想,只得回返国中启请国主再起大兵去与辽兵争战罢了。”
说罢摇头叹息不已。马扩初到北地之时就是和兀室打交道,又素知他在女真国中以多智闻名。哪里会信他这般老实?“郎君休要气馁,我朝中如今众意难决,一时难定夹攻之事,那高相公却有意结好贵国,是以秘密授意下官,道是有一桩大礼相赠,管教贵国满意便是。”
兀室等地就是他这句话,当即精神一振:“是什么大礼?高相公非常人。出手料是不差。”
马扩笑吟吟地伸出三个手指。一字一顿地道:“常!胜!军!”
兀室和高庆裔俱是多智之人。乍闻这三个字,彼此换了个眼神,俱都不动声色,兀室只作沉吟不语状,高庆裔从旁笑道:“辽东传言,说那常胜军本是南朝遣兵为之,我等原还不信。说道宋兵倘若入了辽东,契丹怎能相容?如今看来,这竟是真地了?”
马扩摇头道:“那却不然,这常胜军的魁首,说来兀室郎君原该认得,当日高相公在辽中遇贼,直入贵国地境中,随行的有五十多骑渤海人。为首之人便唤郭药师。郎君可还记得?”
兀室一怔,常胜军近来在辽东好大声势,他们也曾多方探查其情报。自然知道这军主唤作郭药师,但是只这么一个人名,他无论如何也不曾将其和当日那个其貌不扬的渤海人联系起来,当即霍然动容道:“那常胜军主遮莫便是这渤海人郭药师不成?”
“正是。只因有了这一段因缘,此后辽东大灾,诸族艰食,那郭药师也不知怎的访得我家北上的商旅,南来向高相公求告借粮。高相公念及当日救命之恩,便慨然以粮米相赠,全活人命无数,那郭药师也晓得感恩,是以后来虽然闯下偌大事业,仍旧许我家商旅往来无碍,亦仰赖我家贩售许多兵甲于他。近闻贵国兵强,辽国瓦解,郭药师颇不自安,方求南附我家,朝议以不能随意招纳北地降人,故而一时未许。今若命他与贵国联手攻辽,却不是好?”
兀室闻言大喜,什么郭药师自请南附云云,他自然不大当真,然而从马扩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这常胜军和南朝地关系显然非同一般,高强既然敢许下这话来,那就必定有所仗恃。
“倘真如此,那常胜军与我毗邻,彼此可以呼应,又强似南朝自攻燕云多多矣!只是有一桩事为难,那常胜军近来对我国颇有敌意,新近杀了我族近万人,我国中方议征讨,恐怕轻易不得许和。”
马扩心中冷笑,这兀室当真是一句一个心眼,看似说地是眼下地小小纷争,其实却是在试探常胜军和南朝地关系究竟深浅如何,倘若这样地事竟能凭高强一言而决的话,那么这常胜军和南朝的兵马也就没有多少区别了。否则的话,便不妨对常胜军搞些小动作,占些便宜,甚或派人渗透招降,也无不可。
好在高强与马扩商议时,也曾虑及此节,早已设下了说辞,马扩遂道:“辽东诸族相互攻杀,各不相容,我国隔海相望,虽然有商旅往来,今时却也作不得他家的主,若得朝旨容他入朝时,却又不同。今兀室郎君若有意与常胜军并力夹攻契丹时,切不可莽撞行事,高相公这里自当遣使说明夹攻之事,伏仰贵国自遣使去商议琐细。”
兀室其实也只是这么一说,他出发之时,亦有使节望常胜军去和郭药师结纳,岂肯轻易动兵?常言道发财立品,现今女真国实力大张,也不是刚刚起兵攻辽那时一穷二白了,凡事总得想想风险问题,契丹大敌当前,他也不愿再树强敌,况且听马扩言语中之意,这常胜军一众将来大有可能南附入宋,现下贸然开战的话,岂非断了与南朝交结地路子。
有了这个收获,兀室已觉此
,起码眼下辽东和常胜军地紧张局面即刻就能得到缓兵此境的撒改系主力人马就可以腾出手来进攻契丹,以图获取更多的利益,对他这一派更加有利一些。只是他毕竟多智,眼珠只是一转,又想起一桩事要紧:“马大夫,日前与高相公相谈时,听他说及与契丹百年之盟,边境不习兵戈,好似颇以此为难。今日多承高相公美意,令那常胜军与我合力击辽。倘若辽国力不能支,凭着与南朝盟约前来请援。不知南朝将要佐助何方?”
“果然是女真中有名地智囊人物,虑事周详之极。顷刻间就想到了此节。若非高相公早有预计,只怕连后着也瞒不过此人。”马扩心中暗自警醒。面上仍旧春风般地笑:“兀室郎君说地哪里话来!辽国与我朝虽云盟好,却窃据我家燕云故地二百年,我朝自天子以至万民无不日夜思谋恢复故地,哪里会当真视之为兄弟之邦?无非是我中华上国礼义之邦,不兴无名之师。不以无罪而坏盟。故而一时不得与贵国定约而已。若说援手辽国,则万万不能。”
倘若换了旁人来说这样地话,兀室百分之百是不信地。女真人自来是弱势民族,生存方式中就包含了种种诡诈伎俩,哪里肯信旁人有这般诚信?但马扩在女真中多时,其人才武功深得女真人信重,他又是素来不贪图金帛子女地。其身甚正。说出话来便着实有些分量。
当下兀室再无疑虑,便命取酒与马扩同饮。以为定约,随即便请与高强相见,要得他一句亲口许诺。马扩自然满口答应,许他来日与高强共饮,以定盟约。
既然有了实质性地收获,兀室便也不强求要上朝堂与大宋公开定盟,反正只要打倒了女真。再和大宋定盟也不算晚。他正与马扩推杯换盏。说些闲话,高庆裔忽然从旁道:“日前闻说那高丽亦已遣使来南朝,不知所为何事?我国今方遣兵去取保州。高丽颇有意阻拦,若是南朝不明就里,受了那高丽地蛊惑,只怕不利我两国结好。”
马扩一怔,心说高丽使节来到汴京之事,虽然不算多么隐秘,但寻常人也极少得知,这些女真人终日闷在房中不出,如何能知此事?
好在他是打工地,遇到不好回答的问题最佳办法就是往上面推,当即笑道:“高大人这可问错人了,我新近才得了官职,皇命是着我专责办集贵国之事,那高丽国之事自有有司,岂是我能与闻?来日见了高相公,高大人不妨将这话去问他,以高相公的身份,虽是机密大事亦皆得与闻,料想能知情实,只是高相公是否说与郎君一行得知,亦非我能逆料者。”
到底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马扩这一脚皮球踢的精彩之极,一脚便踢回了高庆裔这一边。高庆裔见捉不到他的岔子,也只得作罢。
饮宴既罢,马扩告辞离去,转上三楼进了后厅,便见高强坐在那里等他的回音,忙上前将与兀室等人交谈地始末说了,末了道:“果如相公所料,下官抬出中华上国礼义之邦地话来,那兀室竟是欣然接纳不疑,下官却是白白担了一场心事。”原来此前高强和他们商议应对时,马扩便提出了这个问题,高强想了半天,结果就想出这么个近似糊弄小孩子地说辞来,当时马扩大觉不妥,却又无法可想,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结果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欣喜之余却也想听听高强地深意。
高强听说马扩与兀室相谈顺利,心情大好,便笑道:“此事易与耳,只是你身在局中不能自明而已。我来说与你听,那兀室此来商议夹攻,乃是看准了我朝必收燕云而后甘心,不愁我不答允夹攻,然而我不但不允出兵燕云夹攻,甚至连公开订交都不肯,大出他意料之外,这个大大疑虑横亘在他心中,若不弄个明白,如何罢休?”
“只是这夹攻之事又是他志在必得,你今日已经许他与常胜军联兵攻辽,他心意得偿,大不欲此事尚有祸端在后,此乃人之常情,若是能得一说辞以安其心,无论是否为情理之中,他心下先就情愿相信了,再与前时我朝的言行一加印证,便更为深信不疑。”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对他们有利的事,这是现代心理学中一个很基础地知识,高强小小尝试了一下,便收奇效,言下也不由得有些得意。
马扩大悟,少不得又要赞叹几声,方说起女真关切高丽来使之事。高强闻言,眉头就是一皱,敢情这女真人在汴京也已经有了眼线了不成?
第四十四章
真高丽,系出同源,言语相通,完颜女真部族始祖之来自高丽之土。当北魏时中国纷争不息,塞外变乱,辽东各族多依附高丽,高丽势力范围甚至广及今日辽国东京道全土,甚是雄强,是以隋唐两朝大举征高丽,以当时中国之强兵,历经前后数十年血战,方得底定高丽,盖因彼时高丽之强,绝非现今局促之地可比。
此后辽东各族内附于唐,契丹、渤海都于此时先后立国,而女真却仍旧依附高丽,至契丹太祖阿保机东征高丽时,女真合兵助高丽与契丹对敌,战败之后方归顺契丹,而高丽亦臣服于辽,岁时纳贡,为辽之属国。
此后女真族便渐渐近辽而远高丽,彼此争夺土地牲畜,时有攻杀,恩怨日深。到了最近完颜女真雄强,其地东南及于鸭绿江上游,与高丽接壤,在曷懒甸一带已经打了十几年的仗,双方各筑城垒相攻守,彼此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以下官之见,女真之所以得知高丽遣使入朝,也未必就是在我京中有了什么眼线,大抵高丽国中自有人与他消息相通,这十几年的战事打下来,其国中岂无细作?”马扩将近代女真和高丽的关系史略说了一遍,跟着就托出了这个结论。
高强听了,亦觉有理,女真人征战时极其重视用间,情报和策反工作都很是了不得,加上两族同源,若说高丽国中有人为他们通风报信。那是一点也不出奇。如此看来,女真使节这么凑巧地和高丽使节同时入宋,大约也不完全是出自巧合罢?
饶是如此,他也不大放心,随即又唤了时迁进来,问过他暗中监视女真使节的所得,得知一无异状,并无外人能与女真人私下接触。这才放心。
发付时迁去后。高强便向马扩道:“高丽不同于女真。虽是辽之属国,却系前代称臣之国,朝议以远人来归,洵为盛德,已议许其朝贡,只是制书未出而已。你熟悉女真情势,似此当如何?”
马扩见说。好似这高丽入贡之事已然定制,眉头就是一皱:“高丽与女真仇怨甚深,只是现今女真方务击辽,不暇南顾,然而其近来集兵南路,与高丽争夺保州甚烈,传闻高丽亦集兵与曷懒甸路,增筑其城障。颇有乘势入寇之意。以地势而论。女真若欲西上攻辽,甚恐高丽蹑其后,因此必当先定高丽。今高丽既然入朝,女真又方欲结好我朝,势必难以再与之对敌,然则保州谁属,势必为其瞩目所在。”
原来就这点事……高强笑道:“此事易与尔,女真不欲与高丽大战,高丽亦未必能胜女真,如今所争者不过是边境尺寸之地而已,借着高丽入朝之机,我便正好作一次上国,给他两方定个疆界,约为和议,你以为如何?”
马扩笑道:“相公见事极明,这两方确是不得大战,那高丽不过阻山险而已,国中胜兵不过万人,其田土贫瘠,粮草积贮不易,怎经得久战?女真亦碍于辽国大敌当前,若能凭国朝一语而与高丽议和,得以专向西面,亦是求之不得。只是一桩事难言,下官自北地南来之时,听闻那保州尚为辽守,城下女真与高丽兵各围一半,彼此忌惮不得进兵,此地究竟谁属,怕是都不肯相让。”
高强心说这倒有趣,一个城三国争,本来最好地办法不过是任凭高丽和女真大打一场,打死了谁我都不心疼!可是转念一想,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大宋的权威何在?想想近代国际法中关于这类争议领土的处理方法,高强已有了定计,便命马扩自去安排明日与女真人的会晤事宜。
去了马扩,高强转身出门,不一刻进了尚书省,可巧郑居中在此,高强忙上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郑居中听罢,亦觉此事可行,最主要的是这事不需要大宋出什么力气,却大大有面子,对于当今皇帝赵这样的性格来说,大是投其所好。当下拍着胸脯满口答应,随即便命人拟了札子呈进中书,向赵请示过,将与高丽会商之事一肩承担下来。
这边高强请过了御笔,次日便来到博览会三楼地内室,马扩早已知会了兀室一行,此时见到高强到来,一排八名发留辫地女真人纷纷站起,两下厮见过了,分宾主落座。
关于促使常胜军与女真兵合力攻辽之事,高强自是满口答应,只是具体地攻守机略,还须女真人自去与常胜军商议方可,这厢也不消细说。说及女真与高丽之事,高强说起可以为女真与高丽主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