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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现今拿人手短,这些话他又说不出口,只能对着石秀干着急。石秀见状,把手一摊,作无奈状:“某奉了将令措置这十万石米粮,唯恐延搁时日,误了北朝军机,因此就从府库积贮中拣选精粮装运来此,写了这些字迹也是为免错漏。不想北使不管粮米,只计较粮袋子上的字迹,我亦无法可想,只得依旧发运回去,自去枢密院领罪责便是。”
说话就要招呼人夫再搬回去,耶律大石一见大急,这批军粮对他来说足解燃眉之急,哪里能放手?况且南朝人素来狡诈,这一去更不知几时复来!慌忙拦住,硬着头皮道了歉意,请石秀催促人夫抓紧搬运为荷,一面心里想好,这些粮食运回去,途中决不许人沾手,要到自己地军营之中,换了小斗之后,才散给军民。
哪里晓得,高强既然弄了这门道出来,就不容你轻轻掩盖,自有后手相继哩!
第四十七章
次叶梦得的出使,所携国书与之前不同,业已写明了复的最后时刻,类似于最后通牒的性质。之所以如此相逼,乃是高强与参议司诸员计议之后,发觉虽然有辽东常胜军这个棋子的存在,大宋如今尚有战略上回旋的空间,但随着女真整合内部渐渐统一,又经由出使大宋和常胜军之举,解除了南路的后顾之忧,显见其进一步的大攻势已经迫在眉睫,而且极有可能就在今冬。而如今辽国在塞外兵力的重新集结和整训尚未完成,又是未经大战的乌合之众,对上蓄锐已久的女真大军,胜败不问可知。
辽国这一败,多半就会把塞外的国力败个十之七八,其后复兴辽国的机会就全都压在燕云汉地上了。真要到了这种情况下,想要和平接管燕云几乎不可能,那不等于是要了辽国的老命么?就算明知必败,也只有拼死一战了,历史上大宋伐燕的时候,很不巧就碰上了辽国的哀兵死战,虽说今日宋军的兵力配置和战略态势都要远远优于历史,但高强还是意图以最小的代价全取燕地,是以倘若这个时候无法迫使辽国交还燕云的话,他是决意要兴兵北伐,再不给辽国任何机会了。
叶梦得使节出使之时,这些意见业已经由宰执级御前会议呈进赵御览,并且经过一番争论之后,也被赵所接纳,是以国书中写的分明,倘若今年年尾尚未接到辽国允割燕云的正式国书。便将以兵来取,当然措词上用地是“闻辽主好猎,请与明春共狩于燕云”之类。
在大宋这边,基本上对于收复燕云还是自信满满的,此时由于易应朔四州的收复,进取燕云业已成为大宋政坛最热闹的话题,于是凭着大宋二百年作养出来的士气,上书进谏者蜂起云涌。拍马屁的虽然是多数。但犯颜进谏的却也不少。主要理由便是今圣虽贤,未及祖宗英武;今之将相资浅望轻,不及开国时赵普曹彬等名臣大将,不足以运筹谋国;今之师旅久不练,不能及开国时数十年历战之精兵猛将。当日祖宗力战仍不能收复燕云,只有澶渊之盟,如今虽然辽国势弱。然而兵事艰危难言必胜,因此不能妄言动兵,当修集圣德以怀远人云云。
对于这类言论,高强只觉甚为无奈。并不能说这些保守言论全然无理,打仗这回事确实是没有一定的,任凭你计划千万,终究会出现不可测地意外。可是在现代人来说,有一句话是无数人都听过地。那就是去作地话。至少有一半机会成功,但是如果不作,就一定不成功!就因为怕失败。便把眼前的大好机会轻轻放过,这简直已经不能用保守来形容,可直斥为乡愿了。
然而令他更无奈的是,大宋自来不以言罪人,任凭你是平头百姓,上书之中大放厥词,只要不是犯了指斥乘舆这样的大错,朝廷就不能怪罪他,顶多是置之不理,例如当年陈朝老首建以太学生之身弹劾当朝宰相的先例,却也行若无事,至多是念太学念到现在都不能从上舍毕业,白白多交了几年学费而已。好在如今朝堂的政治格局是高强多年苦心经营出来的,自上到下几乎没有人能撼动他地地位,是以这些上书也没有人能利用来对付高强。
可是今年又有一件事较为特殊,是年乃是大比之年,并且去年朝廷将元丰时的州县贡生法和崇宁以来的三舍辟雍学法相结合,令上舍生和州县贡生一同参与大比,并对于上舍及第者从优授官。这科举之事当然和高强没多大关系,以他的资格和出身,再熬二十年也轮不到他知贡举事,但是大比之年又逢到收复燕云,今科的策论便是以燕云大略为题,各位考生无不抖擞精神笔走龙蛇,种种千奇百怪的主张纷纷出炉,有说直接进兵的,有说燕民必定箪食壶浆来迎的,还有说北地连年饥,可以对辽国以粮换地地,最搞笑地莫过于有人说可以与西夏联结攻辽的。
这日高强进宫与赵陈说方略,正说到收复燕云之后的流官任命问题,赵忽然想起刚刚阅过殿试地考卷,便取了三份出来,交给高强。这些卷子本来都是糊名的,不过既然已经送到御览,也无所谓考官作弊了,加上宋朝本有因名字而改点状元的先例,因此这些卷子上的名字亦皆书明。
高强自己的书法迟迟练不好,不过对于宋体字还是能看的过来,这些小楷的卷子看上去也颇为赏心悦目,把头一份看时,见上面所说的无非是些积极进取的大胆言论,文采韵律皆有可观,书法看上去却有些眼熟,再看名字时,见是“仙井上舍生何栗”。对这个人,高强倒有些印象,只因历史上靖康之变时,他正为宰相,当时随徽钦二帝同入金营,后来到金国境内便绝食而死,算是颇有气节的一个人,至于政事军略却无足观。
依着当日的记忆,今科的状元好似就是这何栗,虽然高强是不大看的上这类只有气节和文学,并无实际能力的儒生,但看赵的意思,就好似对这份卷子颇为欣赏,再对卷子细细一看,已知端倪,原来这何栗写的一手好书法,间架笔画颇有赵瘦金体的风采,心道多半是惺惺相惜,圣意如此,我
他过不去?况且就算今科抡元,将来了不起作个文学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当下便夸奖了几句,什么文理通畅说理透彻见解独到书法工整有力云云,赵听的连连点头,龙颜大悦,随手就把何栗的卷子上圈了一个圈,放到一摞卷子最上面。
眼见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状元就在这一刻产生,高强只觉得颇为有趣。正想着要不要去向何栗讨个大大地红包,陡然间全身一振,但见手中的第二份卷子上写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甚至曾经吃过很多次的名字——秦桧!
秦桧的资历,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此人是政和五年中的进士,算起来也就在今科,要是换在刚到这时代的时候。高强定然不会忘记这件事。然而他近年来忙于兵事。这秦桧虽然是让他恨的牙痒痒,却终究无关眼下的大局,是以居然直到将他地卷子拿到手上才记起来。
要说秦桧地文采,当然是甚有可观地,他在历史上靖康之时已经升作御史中丞,算来距离中进士不过十年挂零功夫,升迁速度当然比不上高强这样的恐怖。但亦可说极为可观。
“如今天幸落在我手上,到底给这大汉奸上点什么眼药好呢?”这么突然落到手上一个大好时机,高强颇有些准备不足,起码有一点,这时候秦桧是否已经娶了他的王氏老婆呢?说到秦桧升迁之快,自然和他娶了个姓王的老婆有关,这王氏的祖父乃是元丰时三旨相公王硅,其姑母则嫁给了当今的尚书左丞郑居中。两代都有人入宰执。并且权力甚广,这王家的权势可想而知。而秦桧娶了这个老婆,也算一脚踏上青云路。别人想要打压他就没那么容易了,起码目下高强和郑居中就是铁杆地政治盟友,他想要对付秦桧的话,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想想郑居中的反应。
他抓着秦桧的卷子正在出神,赵笑道:“这卷子中的策论,诚与爱卿所议相左,也难怪爱卿不以为意,朕只惜他文才可取,故而踌躇。”
高强微微一惊,赵这话分明是有意将秦桧排个靠前的名次,这等于是皇帝在给高强面子,要先给他打个招呼,免得取了这份卷子之后,因为其策论观点与高强相左,以至于高强误会皇帝关于燕云的立场有所变化,君臣间生出什么嫌隙来。
赶紧匆匆将秦桧的卷子浏览一遍,果见主张地是缓取燕云,坐观辽国成败之类地保守主张,大约这秦桧得娶王氏为妻,出自榜下捉婿,事先已经定好了亲事,其本人却还没能和郑居中这样级别的大佬会面,故而没能在考前就得知郑居中的政治立场,才会犯下这样地错误来。
要知道殿试策论可不是随便写写就算了,那是要直接给其政途定下基调的,徽宗朝前几任状元多半都是附丽蔡京而进,其殿试策论无不大拍蔡京和新法的马屁,后来从政也都是坚定站在蔡京身后。而今秦桧不知深浅,一张卷子就得罪了当今最得势的高枢相,害得郑居中都不敢直接和高强说及,要转承皇帝来缓颊,可算得是霉星当头了。
一想通这一节,高强的气顿时就顺了,脑际灵光一闪,也想到了如何对付秦桧,忙向赵道:“官家自是圣明,这贡生不知朝堂定计,亦不知边事,临时依题而作,能有此见地亦属不凡。只臣见他遣词用典,文理尚有可采,亦为惜之。”
赵见高强如此识趣,甚是喜欢,便将秦桧的卷子掩过了,指着仍旧在高强手中的第三份卷子笑道:“卿家,这一份卷子与卿家所设方略无不暗合,今科策论恐以此为先。”
高强看时,只见那卷子上条理分明,第一曰燕云可取,第二曰燕地民心为先,第三曰辽有可存之道,第四曰外族未可轻信,主张乃是存辽取燕,分塞外异族而治之。这些俱是高强的一贯方针,看来甚是亲切,其中更有一桩是高强极为重视,而朝议未尝深究的,便是北地连年饥,辽国不能以时赈济,因此失却民心;而今大宋取燕之后,这边地的灾情就得由大宋来承受,再加上备边的军需粮饷,未来数十年中燕云等地都将对大宋的财政造成极大负担,朝廷应当未雨绸缪,事先就在边地囤积大量粮食,一俟收复燕云之后,便尽快充实燕地的府库,足食足兵是谓也。
这件事原在高强心头,只是方今用兵为先,一时不暇及此,然而他也早有准备,如今梁山军为中心的东路漕运渐已成形,江南的粮米可以从此道径直北上,直抵河间府。而后由铁路运往燕云等地,不必向御河上去和现今的纲运船只争道,算来甚为快捷。倘再加上海道直抵燕云界河地运输,这运粮的速度和规模都不成其为问题,而耗费钱财的问题又可经由国债的发行予以解决,正因为这般成竹在胸,高强才没有急于解决此事。
而今从一个读书的士子笔下看到了自己的筹划,高强一时颇为欣喜。再看那卷子的署名时。心中的欣喜顿时翻作大大地惊喜。只见这又是一位熟人,与秦桧地“熟”有所不同地是,这人在历史上便是高强曾为之惋惜的对象之一,岳飞的提拔人,张所是也!
当赵构在相州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时,张所被委任为河预备渡河去经略河朔。其所简拔将校中有王彦、岳飞等人,其后皆为名将,足见张所识见过人,史家亦称他有雄才。只可惜他站在李纲一边,李纲被黄潜善等逐去后,张所亦同遭贬逐,不久即死于岭南贬所。从前高强只以为张所是因为水土不服,受南方瘴气侵蚀之故。郁郁而终。不禁为之扼腕,然而到这北宋官场中打滚数年之后,他自然知道其死绝非那么简单。张所被贬时不过四十出头,那岭南为官的又不是他一个中原人,何以死的如此快法?自然是因为被政敌们豢养的死士追杀而死了。
如今这样的人才落到自己手上,高强险些儿要笑出声来,亏得想起自己还是在御前,方不敢造次。肚里一寻思,虽说眼下自己圣眷犹隆,不过干涉贡举这种事犯了大忌,还是少作为妙,顶多发表一下意见,却不可直接要人,当即称说此卷甚有才略,特别点出运粮北上一节,顺便也把自己原先地打算向赵吹吹风。
赵本就信重高强,见这卷子果然与他的方略暗合,亦是喜欢,当即就有心把张所点了今科状元,还是高强说他虽有才略,但锐气过盛,若是点了状元,恐怕不是历练人才之道。在儒家的传统中,历来是玉不琢不成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官家是天子,对待人才亦当这般,于是赵从善如流,将张所点作二甲榜尾,进士出身最后一名。
诸事议罢,高强便即陈请要即日北上至军中,以备大举进兵燕云,赵却卖个关子,一方面嘉勉他不辞辛劳,内外奔波,另一方面却着他在京小驻数日,待圣谕发遣方才起行。高强不明其意,却又不敢细问,所谓天威难测,虽然赵不是什么忌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