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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诸将的眼神都略略有些变化,大忭和郭药师地眼神里,更多了一丝敬畏,或许在他们看来,现在地高强才更加符合辽东之人心目中的首领标准吧?经历了开州的血战,悟彻了自己过往的幼稚错误,年近三旬的高强终究与往日不同了。
恍若不觉,高强续道:“至于女真人人皆当死战,也不足为虑,我闻女真攻辽之时,若城守不下,则破城之后必当屠城,以威慑后日之人,故而数战之后,无人敢为辽守,连上京都是一战便下。如今我攻打女真人,也须用女真之法,他们懂的还快些,若讲什么王化,不过是对牛弹琴,反将自家的手脚都束缚住了!就依我之法,凡不降者举族皆杀之,降者亦举族南迁。”
他看了看郭药师,见他头也不敢抬,心知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展颜笑道:“我意虽如此,郭太尉之言亦不无道理,彼兵战于熟地,败则皆散,这兵法是不错的,只不过未必定须招抚罢了。以我看来,这屠城与强逼迁徙之法,都是女真人司空见惯,我把来用在女真人身上,他国中百姓倒未必当我是一味屠戮,若见势不可为,倒敢相率来降,也未可知。郭太尉多知女真之事,以为然否?”
郭药师见问。也知高强是给他台阶下,赶紧凑趣道:“末将思虑不周,仔细想来。确乎如此,女真人对待战败之族,纵使不杀。也多掠之为奴,若只是宽仁,他多半还不敢信哩。当以相公之法为是!”心里却道,慢说你说得有些道理。就算没道理。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也是有道理了!
高强当惯了上位者,对于下面人的想法也略知一二,不过这事他与陈规等人仔细参详过,均觉女真桀骜难驯,太宽了是不成地,须得一手宽,一手严才好,这严就得严得女真人都怕。而后以宽济之,才见到效果。
眼下战事为先,这宽仁之道就先不必说了,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大军只管执行将令便是。对于自己手下的这帮人马。高强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当下便笑道:“此亦我之管见而已,尚须诸将多多提点。郭太尉适才只说到我军两胜。尚有何妙论?”
郭药师应了声,道:“这第三么,金兵粮秣多为自筹,无从转运,一旦两军对峙,金兵势不能坚持,我兵可相机度势,反客为主,逼他来与我军决战。”说到这里,他向上拱手笑道:“这却是我从相公开州之战的部署中学来的,想那女真大军进围开州不克,锐气顿挫,何以解围之后,迫不及待便要决战?自是相公先遣兵守了开州两月之久,女真野无所掠,必不能久,不得不然尔。”
这马屁拍地甚是到位,开州会战前双方局面地营造,本就是高强地呕心沥血之作,事实也证明他地确以此迫使女真人踏入了对他们不利的战场。当时虽不至于大悦,也有些淘淘然,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是我去攻他,若寻不到金兵必救之处,要想反客为主,谈何容易?不过金人大军粮秣分配,效率不及我军,这却是一个破绽,郭太尉说得是。”
郭药师见己言受用,勇气加倍,忙道:“这第四么,女真虽然素以骑兵为荣,奈何自去岁隆冬集兵,到现今大半年下来,战马不得蕃息,部族苦于转运,他那些战马还有几成能披挂上阵?女真徒以甲马为长,今一旦不得恃,更无从与我兵争锋疆场。末将自知鲁钝,也只想到这四节,以此胜敌足矣,况且我兵倍于敌兵,今又有萧干引兵拟金国之后,此必胜之局也!故而敢请为前部先锋,望相公允准。”
高强甚喜,郭药师这几点论断都是从军事角度出发,却隐隐触及了女真人地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其统治结构的简单落后。简单未必就差,要分局面,好比女真人建立的国家,其实是一个高度集权地军事化组织,其根基就在于不断地战胜攻取,以战利品来维持整个组织的运转,这便是历史上女真击败辽国之后,毫不停息地南下攻打大宋的原因所在,而一旦攻势被宋军阻挡在江淮,金军的战斗力便迅速下降,直到海陵王被杀,号称“小尧舜”地金世宗即位,全面放弃猛安谋克制,转向汉族式地国家制度,便是宣告了这样一个军事组织的灭亡。
现今的金国,力量比起历史上侵宋前要薄弱了许多,刚刚遭遇的失败却无比沉重,开州之战不仅挫败了这个刚刚成形的军事组织的进攻能力,更使其精神和自信心方面受到了沉重打击。如果趁这个时候给予其进一步的打击,瓦解作为女真族国家核心的完颜部势力,便可以将新兴的女真国家一举扼杀在襁褓之中,就算完颜族还会延续,就算女真人仍旧有许多人口,他们几十年内也不可能再建立起属于自己地国家来了。因为象这样的外族国家的建立,都是需要长达几十年的战争和一连串的胜利作为先决条件地,证诸蒙古、后金、鲜卑檀石槐等成功例子,以及不那么成功地也先等人,无不验证了这一点。而这,也就是高强准备一举解决女真问题的信心所在。
“郭药师听令!”高强伸手从帅案上取出一支令箭,喝道:“命你点检本部兵马,为大军左路先锋,三日后渡过混同江,七日头上会兵宁江州城下,不得有误!”
郭药师大喜,上前躬身接过令箭,叫一声“得令”!当有水师张顺一营助他渡江,拨给浮桥一座,船筏若干。至于钱粮兵器等项,有参议司支吾,持令箭去关领便是。
这边郭药师退下。那边高强又取一支令箭,道:“花荣听令!命你为大军右路先锋,率本部明日渡江。亦要于七日头上会于宁江州城下,不得有误!张晖万户所部兵亦归你统领,如何?”花荣二话不说,上前接令。张晖也跟在后面行礼。这一路有李俊地弟弟李立率水师一营相助。亦拨给浮桥一座船筏若干。
至于中军先锋,自然非史文恭莫属,他洋洋得意接过令箭来,将胸脯拍的山响,叫道:“相公只管放心,静候捷报便是!”高强哼了一声,却把令箭又夺了回来,正色道:“此番进兵,关系辽东数十年气运。不容半点有失,你若还是这般大意,便不着你去了。”
史文恭立时慌了,连声道不是,方将这支令箭又接了回来。这一路有李俊亲自率水军架设浮桥。大军粮饷都要从此过江。
三路先锋出罢,高强又拿起一支令箭来。沉吟道:“我与萧干有约,他须得让出长春州与泰州于我,如今要一员大将前去接收,就在彼镇守。此二州当辽国正面,甚是紧要,等闲人亦不可往,哪位将军为我分忧?”一面说,一面眼睛却往童贯身上飘。
童贯人老成精,哪还不知高强属意他去?只是心下却甚难决断,这收复春泰二州是现成的功劳,按说算个肥差,可是他已然封了王爵,些许战功有何用处?他来到辽东,本是要捉高强的岔子,设法令这位大宋朝最年轻的两府大臣加入到郓王这一派来,如今大半年下来,只看到高强立功,自己的差事却半点没有进展,怎不着忙?想来想去,还是守在高强身边为上。当下将头一转,只作不知。
高强望了望他,心说你不愿去,我还巴不得哩!一转头,点了徐宁出来:“徐防御,我命你率本部前往此二州,接管州城,招纳其北诸部来归,不得有误!须得小心萧干使诈,鸭子河畔要多设亭障才是。”徐宁毕竟是正统的大宋禁军,听说要为国开疆守土,正是心甘,当即接令。
余下是大忭坐镇黄龙府,率军保障后勤,中军有李孝忠部、韩世忠部,以及教师营,大斧营,还有童贯的五千胜捷军,兵力近六万人,最是强劲,只是渡过江上浮桥,预计便要四五天时间。好在前军渡河之后,尽可从容架设新地浮桥,两岸多的是树木,砍木筏联结起来便是。
各部分派已毕,高强又重申赏令,仍旧是要人头为赏。这次与前次开州之战不同,增加了大批辽东本地的兵将,对这些人讲什么忠义报国是没用地,他们对大宋的感情也未必深到哪里去。不过辽东兵民连年与女真结下仇怨极深,叫他们杀女真人却是一百个愿意,何况还有重赏?也不必高强登台致词慷慨激昂,军中便即欢声雷动,士气高昂了。
三日之后,宋军离开了盘踞一个多月的黄龙府,三路齐发渡过混同江,先杀败了当面地女真兵,而后便大胆向宁江州合击。中军高强于本年七月二十一日祭旗,率军堕后史文恭部一日行程渡过混同江,也向着宁江州而去。
不出参议司的计划所料,当面金兵在稍作抵抗之后,见宋兵势大,唯恐被宋军合围在江边,纷纷向后急退,中途更是不断有人掉队返回本族去。这些散兵游勇在广大的旷野上东躲西藏,一旦被宋军发现,下场多半都是暴尸荒野,人头则是变成了宋军将士手中的赏银。
至于宁江州左近地女真猛安谋克,也在宋军地猛攻下纷纷崩溃,有的投降之后被解除武装,向黄龙府转运,有的抵抗未果便举族被杀,村寨被一把火烧成灰烬,混同江以东的辽阔平原上烟尘处处,好似标明了宋军的进攻路线一般。
等到史文恭进抵宁江州城下时,不由得大叹吾道不孤,在他眼前的宁江州赫然是一片火海,大火腾起数十丈高,浓烟滚滚飘出几十里外。好容易捉到几个活口来一问,原来婆卢火得知宋军大举渡江,江上诸军一战即溃,他也没有率军向宋军主力发起反冲锋的勇气,索性一把火烧了宁江州城,自己率军退回来流水以北的完颜部故地去了。
高强接报,也不意外,娄室在黄龙府精心组织的防御体系不堪一击,业已为女真人说明了两方地实力差距,婆卢火要是还据城死守就怪了。从混同江到来流水,属于后世所谓的松嫩平原的一部分,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除了有些沼泽和深林地带无法通行之外,宋军可以长驱直入,故此金兵也守不住,唯有一走了之。
这一烧,烧的是宋军在混同江以东唯一可以利用的城池,金兵显然是打算尽力延长宋军地补给线,也可使宋军在混同江以东无法过冬。一切,都是其拖延至冬季战略地一个部分。
“等到萧干的主力跨过鸭子河,出现在完颜部北面地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厉害了!”高强冷冷一笑,下令三路前锋进抵来流水畔,预备渡河,中军则开始清理当地的女真部族,或杀或抚,总之要保障后方的粮饷转运不受威胁。至于那座被烧成废墟的宁江州,高强根本就不去看一眼。
第八十六章
金国立国之后,定都会宁府,在今哈尔滨东南,城外流过的护城河便是按出虎水,女真语中“按出虎”即是“金”之意,也就是金国国名的由来。明时建州兵起之后,给自己安了个姓叫做爱新觉罗,这“爱新”也就是“按出虎”的异读,盖自我标榜为金之后裔也。
自从开州归来,吴乞买等金国贵人便整日价忙于征调粮草,打造兵器,征召各部的战士健马,以备抵御宋军的大举进攻。然而对于组织结构较为落后的金国来说,要想将大批兵力集结到一处,后勤方面的问题根本就无从解决,女真各部及其治下的其余部落,根本就没有明确的征税概念,也没有多少产出可以征税。
确切地说,在阿骨打之前,完颜部每年还是从各部征收贡赋,尽管这种贡赋其本质更近似于敲诈勒索。等到阿骨打时,由于辽东大灾,生计维艰,这种类似于勒索的赋税也被废止了,阿骨打将整个女真和胁从部落都转变成了纯粹的军事化掠夺组织,以对外攻战掠夺来维持整个组织的生存和壮大。可想而知,开州一战的失败,给金国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那决不仅仅是损失了两万多名兵士,近两万战马,以及许多兵器甲仗所能概括的,金国目前根本无法弥补这样的损失,国家的基础都被这一场败仗动摇。至少是部分因为这样的状况,金国面对宋军咄咄逼人的攻势,才选择了如今地战法。乃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组织起能够与宋军敌对的大军来。当宋军滞留在黄龙府城下时,吴乞买等人虽然主张据守混同江,却也从来没有打算在宁江州城下与宋军决战,只是希望渡江的困难能够拖住宋军进兵的脚步而已。
然而这一天,一个超过所有金人预料之外的噩耗传来。几乎立刻令金国上下陷入了绝望之中:“萧干作反!”
吴乞买地大屋之中,女真贵人群集,个个面色凝重。阿骨打的二子斡离不正在那里慷慨陈词:“萧干既反,后路已断!当今之计,宋军不可力敌,唯有全师渡过混同江北。荡平铁骊部之后。复凭借鸭子河与宋人相持。只须再有两个月,第一场大雪便要落下,宋军十余万大军曝于荒野,如何能久?”
挞懒却摇头道:“我兵粮食无多,纵然能击破铁骊部,也只过得今冬,更无力夺还黄龙府,杀败宋军,五个月的时日。宋人足可以将黄龙府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