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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这时,楼上那矮胖子手捻颔下没几根的胡须,开口干笑道:“小老儿正是姓汪,匪号乃是此间朋友给的,不敢妄称,不知哪位是东京殿帅府地石虞候?”嗓音尖细低沉兼具,听的人耳刺牙酸,像是几把钝刀磨在一起似地。
石秀冷笑,报出东京殿帅府的名号来,你这心存反逆的老儿也不能故作神秘了罢?既然对方已经自报家门,石宝也确认了身份,那就照计行事了!
只见石秀点头笑了笑,踏上一步道:“某家石秀,忝居京营殿帅府高太尉麾下带刀虞候,此次前来杭州干办公务,这民女方百花”,用手一指那白衣女子,“乃是要紧的人物,有些公事要问话于她,这便请下楼来罢!”他抬出了官架子压人。且看这汪公如何应对。
汪胖子却也狡猾的恨,小眯缝眼中眼珠一转,嘎嘎笑了两声,惊起树上老鹊数只:“石虞候说笑了,这里是杭州都监府上,倘若真有什么公事,也轮不到石虞候来办罢?”
石秀原本就没指望他会乖乖就范,只不过这老儿几下呼吸间就把石宝打到楼下来。虽说石宝口口声声喊他是暗中偷袭卑鄙无耻,不过这老儿身为摩尼教教主的师父,想来也是身手不凡,不是等闲可以摆平地,倘若能用言语诓他下楼来,众军士一拥而上将他制服,才是万全之策。
这时见汪胖子并不就范,心中也不着恼,正要再下说辞。旁边石宝却陡然大叫起来:“休要上了这老贼的当!”
石秀一惊,难道这汪老儿另有玄机,和自己的对答只是在拖延时间?!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汪公老佛一声长笑,一手牵着那白衣妇人急退入房中,身形飘忽处有如鬼魅。教人看了不禁有一股寒意暗地袭来
石秀正在惊疑不定,同一时间楼后杀声顿起。刀枪兵器撞击声、人体碰撞声、倒地的钝声等等响成一片,这才恍然大悟,叫声“不好!”原来这汪老儿却是在楼后安排下内应,这时趁自己与他对答之际暴起发难,冲击自己布在楼后守卫的十余名军士阵营,里应外合。要兔脱而去!
这一下又惊又怒,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身旁地石宝从背囊中取出一物,抖手向楼上栏杆飞去,随即身随飞起,迅捷如飞鸟一般直追着入房中去了。石秀定睛看时,却是一柄飞爪,后面拴着细细的链索,原来适才石宝从假山上横空向小楼扑击,倚仗的也是这柄飞爪。
这时楼后的杀声已然响成一片,间中发出汪公老佛那招牌式的尖啸,石秀心中焦躁,正要绕过楼脚去追击,忽听楼后一声大吼:“贼厮乌哪里走?识得洒家花和尚否?”
石秀一听大喜,此人一到,必无忧矣!
他这里大喜,对面的汪公老佛可是叫苦不迭。本来他在楼下埋伏下二十名心腹教众,原是提防着朱缅今夜万一有甚异动,坏了起事的大计,现下正好派上用场,这些人都是受他亲炙传授,个个武艺了得,料想陡起发难下,官兵脓包得紧,登即便可溃围而出。
哪知这些官兵与朱缅地脓包手下全然不同,虽然被摩尼教教众破窗而出打了个措手不及,刚一接仗便伤损了几人,好在他们围困小楼一直严阵以待,顷刻间便重整队形,各摆手中兵器站好了位置。这些军士都是禁军精锐,个个杀法精通骁勇过人,手中又是精良地兵器,又兼久经战阵,一旦沉着迎战之下,人人勇战不退,摩尼教教众虽说人多一倍,却也半点讨不得好去,一时战了个难解难分。
汪公老佛牵着方百花从楼后跳下,双眼一扫便知战况,不由跌足叫苦:“哪里来的这些官兵狠角色,直恁地难缠!”
这当口顾不得厮杀,有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汪胖子一手牵着方百花,一手抖出一根铁链来,舞成一团黑光,夺路便闯,迎面两个军士措手不及,登时受伤跌飞出去。那方百花似是心中迷茫,自方才便一直一言不发,被汪公老佛如牵木偶一般东拉西拽,既不自行走动,却也不挣扎逃脱。
汪公老佛看看闯出包围,心中欢喜,正要觅路逃走,忽见面前一株大树后转出一个人影,闷雷般大喝一声,手中一件长大兵器只一晃,就觉扑面一阵劲风,那兵器已然到了面前。
汪胖子心中吃惊,这兵器来势凶猛,一举笼罩了自己上三路,若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挥铁链招架,一面侧身卸劲。
“当”的金铁交鸣声响,汪公老佛只觉虎口剧震,连心脉都似停止跳动了一下,当时大吃一惊:“这人好大的气力!”他吃亏在单手应敌,铁链又是软兵器,当不得对手蓄势而发的猛力,这一下虽说用了卸劲,却仍旧落了下风。
只这一下,那铁链已经缠在来人的兵器上,汪公老佛不惊反喜,当即顺杆往上爬,铁链弃了不用,单手直扑来人怀中,要用自己锻炼数十年的拳脚取来敌性命。
哪知对手武艺精熟,一件重兵器使来举重若轻,前头被铁链缠住,后手便即一推,那禅杖尾直弹上来,如神龙摆尾,横扫汪公老佛腰间。
汪公老佛虽然人老成精,究竟血肉之躯,如何与这重兵器硬碰?此刻进不得进,只好改为急退,一脚点在扫来的禅杖柄上,借力向后飘退。只这一下,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情知对手力大招精,乃是平生少见地好手,自己便是凝神静气全力迎战迎战,胜败亦殊难逆料,何况现在群敌环伺,如何是好?
正在踌躇间,只听身后一人吼声如雷,正是石宝持飞爪追击而下。好个汪公老佛,这当口心如电转,回身将左手一扬。问那手有何奥妙,能单迎石宝的铁拳飞爪?无他,唯扣着千娇百媚大美人一名,便是摩尼教圣女方百花尔!
石宝原本杀势惊人,身挟烈烈劲风自楼上凌空扑击而下,这一击他是含愤出手,已然用上了全力,满拟前后夹击,一举抢了方百花出来。陡然见汪公老佛竟用方百花来迎,一时不禁惊怒交迸,却也无法可想,只得将身子一缩,脚步只一沾地,立时变纵扑为横滚,虽然是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方百花,但精心策划的一番攻势却也化为乌有,但觉手中一轻,飞爪已经被对手轻轻巧巧夺了去。
汪公老佛见计得逞,心中大喜,就借着夺来的飞爪抖手向楼上一丢,身随爪起,轻飘飘地又回了楼上,至于楼下自己的心腹教众们正在舍死忘生与官兵厮杀,却顾不得那许多了,反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调教这帮人出来,正是要他们关键时刻为自己卖命地,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这一下可恼了拦路的鲁智深,这花和尚疾恶如仇,哪里见得这等用女子解围,又弃自己人于战阵不顾,自己逃走的行径,大叫道:“无胆匪类休走!”,摆手中禅杖随后便追。
第三十二章 最长的一夜之石宝与方百花(上)
汪公老佛借了石宝飞爪之力,轻飘飘便穿楼而过,将身后紧追而来的鲁智深并那重整旗鼓的石宝统统抛下,心里不无得意,这两人的能为他或多或少都了解,任何一人都足以与他放对,现在却单凭一只手便应付自如,即使以汪胖子的老辣也要心里飘飘然一下了。
只是世间事往往难以尽如人意,往往成功在望或者自恃骄矜的时候,老天就会给你当头一棒,或者是脚底一刀!
汪胖子身子犹在半空,陡然间听见身后一声大吼:“妖人看棒!”跟着脑后便是一阵猛恶风声,直奔后心而来。
以汪公老佛的能为,听风辨器也是寻常,登即便晓得这是一根杆棒之属,这一掷虽说力大迅疾,不过来人显然光明正大,掷出之前便出声示警,不欲沾半点便宜。
若换在平地,汪老佛对付这样的“明器”自然不费吹灰之力,或挡格或闪躲,甚或心情上佳时兴许还回头认清来路,使一个“飞瀑流泉”之类的招式,脚尖点开来器,身子斜飞出去,露一个美妙的身段,也是有的。
怎奈今日鼠入穷巷——当然他老人家是绝对不承认的——身在半空无从借力,手中铁链又被鲁智深夺了去,身边敌人环伺而且个个都是好手,最要命的是还带着一个累赘方百花!
汪公老佛倒顾不得感伤英雄末路,并不回身,只将左臂向后一挥,当的一声脆响,竟是单凭小臂便将那掷来的家伙挡了开去,只听身后“咦”的一声,有人叫了一声:“铁护臂?”还不等来人更出新招,汪公老佛临空半转身,将掌中扣着的夺自石宝的飞爪抖手就扔了出去。来人既然是掷棒拦阻,想必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用这等远程兵器对付再合适不过,少说也阻上他一阻,待得自己着地便可设法远扬。
果然不闻脚步声响,汪公老佛挡开来器,百忙中瞥了一眼,却见是根平平无奇的哨棒。这家伙在民间少说有个千百万条。天晓得是谁扔出来的?此刻身子已将落地,心中殊无半分喜悦,情势眼见更加恶劣,来敌越来越多,越来越强,自己这一方显然是落入了对手的陷阱中,更要命地是,对手到底是谁?适才那个年轻人自称是东京殿帅府来的。又不知是真是假?
他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心思便稍有分散,也因为脚尖就要着地,脑子不免转向下一步的动作,该当向哪个方向逃窜?大计是否仍旧可行?要作何种应对?
可是说曹操真是曹操就到,汪老佛正在想着东京殿帅府的石虞候是真是假。石虞候这便到了,并且用一道凛冽刀光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存在感:“大胆妖人。竟敢顽抗,与我躺下了!”
“丢那妈!”俗话说佛也有火,汪老佛这下也忍不住骂开了,这一刀看上去就不同凡响,就我这一把老骨头,你们来了许多好手。忒欺负人了也!
也难怪汪胖子有火,石秀这一刀可不止是来势凶猛,拿捏的时机更是恰到好处,刚好在他落地前一瞬劈到,此刻身在半空,力道又尽,如何闪躲?这又选了右手边劈来,那一手正扣着千娇百媚摩尼教圣女方百花一名,叫他如何去挡?这女人干系重大,他汪老佛敢用来对石宝挡架,一来飞爪不是什么致命之物,更因为石宝对方百花爱敬有加,宁可伤了自己,也不能看着方百花受伤分毫,这一挡是取个投鼠忌器的意思,可不敢真把方百花当了兵器来用。
对付石秀,这一招可就未必好使了,对手倘若是官府的人,哪里会理会你摩尼教中人地死活?这一刀下去没准同时劈死两个教中高级人员,功劳正是大大的!
百般无奈下,汪公老佛只得壮士断腕,老佛舍女,将右手的方百花向后高高一抛,伸右臂接架石秀来刀,只听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石秀一刀无功,汪公老佛已然脚尖一沾地,斜飞开去。
他心中还来不及庆幸脱难,背心陡然间如受大锤重击,连环两下正中后心,当时一张嘴,“哇”地吐了一口血,脚步踉跄几下,几乎要站立不稳。
汪老佛心中惊怒交集,真不知这敌人怎生悄没声息地欺身近来?好在他毕竟老辣,知道敌人这一下偷袭得手,自己没有丝毫抵抗,定然会遭到后着的攻击,因此脚下勉强运力,反身过去双臂合拢在胸前一架,果然不出所料,架住飞腿一根!
汪老佛恨来敌入骨,自他出道横行东南,江湖上几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因此一架住来腿,毒着跟着便发,双手前臂十字形一收一夹,那来人一条腿登时被圈在双臂圈内,只消发力一绞,眼看就是断腿的下场。
只可惜汪老佛受伤在先,这一下发力不要紧,只觉眼前一黑,胸口一阵气促力短,双臂的力道竟然发不出去!
只这么一耽搁,耳听的吼声如雷,头顶一片黑云当头罩下:“妖人休伤我徒!”正是昔日关西义勇、今日佛门金刚地花和尚到了。
鲁智深既然赶到,群敌自然合围,汪老佛再有天大的能耐,这当口也只得先觅逃路了,顾不得伤损眼前的对手,双臂一抖将面前之敌送出,略阻一阻鲁智深的来势,自己转身待行,却见眼前一排火把熊熊,十余名官兵满脸的敌忾之气,当中正是那面目英挺的东京石虞候横刀挡在身前,微微冷笑道:“汪老佛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今日也难逃公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汪公老佛心往下沉,再回头去看时,只见鲁智深一手持着禅杖,一手搀起一条大汉来,那大汉年纪尚轻,身量却极是高大,比之鲁智深也丝毫不让,神情极其雄壮,此刻冷森森的目光正扫过来,与汪公老佛对个正着,冷笑道:“原来不是铁护臂,而是铁线拳罢!”
第三十二章 最长的一夜之石宝与方百花(下)
听声音正是方才掷棒阻击自己的人,汪公老佛只道他掷棒之前出声示警,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怎料却吃了这两下黑脚,心中实是不忿,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呸,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
武二郎眉毛一扬,喝道:“今日我武松虽说相帮师父师兄前来拿你,说不得是以多欺少,若说背后偷袭,武二出手掷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