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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卖假钱?”贺定远瞪大了眼睛,他扭过头问杨致远道:“我们不是去日本卖鹿皮么?”
杨致远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这事情虽然见不得光,但长生岛大部分高层都心里有数。也就是和贺定远对后勤完全不上心,平时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贺定远比较喜欢和士兵一起胡闹,偶尔来找后勤部门的时候肯定也是来讹诈物资的,他也不想想一点破鹿皮能卖出几个子来。
“贺游击,这事情你不用管,听着就是了。”还是黄石替杨致远解了围,他又冲着柳督司扬了扬下巴:“你继续说。”
“遵命,大人。”柳清扬微徽欠身一躬,就开始给在座的几个人算账。日本的钱荒还是很厉害。假如是一吊假钱,那大约可以在日本换到二两的银子,然后再倒腾成铜运回来,这些铜就能产出五吊的假钱。即使刨去了水手的消耗、日本商人的中转和行贿日本地方官员所需,这假钱的利润还是在百分之百以上。
这两年来黑岛一夫和柳清扬轮番去日本值班。现在已经在下关港外购买了一个小城,还收买了不少日本的贪官污吏,现在利润率也开始节节攀高。今年长生岛预计的年纯利润将达到三十万两白银左右,黄石买粮食的钱和铸大炮的铜还指望着这笔收入呢。
柳清扬说到最后也是神色黯然,他沉痛地告诉这群军官们:“我们长生岛还收买了一些日本幕府和日本长州藩的官员。今年他们也给了我们可靠的消息——日本幕府决意自己开始铸钱了。”柳清扬说着就拿出了一个钱样子。这个钱样子是长生岛花了不少银子从内部买来的样品:“这是日本幕府定的铜钱,大概今年八月会开始使用吧。”
那个钱样子刚才已经给黄石看过了,确实是很不错地上好铜钱,每个重快两钱了。而且是铜八铅二的大致比例。历史上德川幕府中的有识之士也看出自己铸钱的重要意义,他们也是在天启五年开始铸造自己的铜钱和金、银币。德川幕府的钱币质地都很好,重量也很足。日本靠着它驱逐了西班牙银币和大明铜钱,从而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实现了货币自主化。
“日本的长州藩早就知道我们是在卖假钱。不过第一日本很缺钱;第二我们的假钱比南京铸币司的真钱质量还要好;第三他们也知道我们是大明军户。所以日本长州藩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卖的假钱也大都是被长州藩的商人买走了,然后再倒卖到日本内地去。这帮孙子!”柳清扬说得有些愤怒起来,现在长州藩突然来人不让卖假钱了,未免给人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下面的军官都不出声地默默看着他,所以柳清扬顾不上发泄情绪赶忙继续汇报起来:“长川藩已经来人了,他们说日本幕府规定他们的新钱和大明的铜钱一对一兑换。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是大明军户,所以来人非常客气,说什么以前都卖的钱就算了,但以后就不让我们再卖了。至于我们手里存下的铜钱,他们也会按照一对一把我们剩下地假钱都买走,不过要在这两个月内送去长州。”
凭心而论,日本人的条件已经很厚道了,为了驱逐外国钱币德川幕府硬性规定了一对一的兑换率。但长生岛钱里面的铜只有日本钱里面的三成,这日本铜再多也经不起黄石、柳清扬他们没黑没白地造啊。所以日本长州藩接到任务以后就来好好说话,希望一次性买下长生岛所有地存货,就算是把这个事情了结了。
黄石作了个手势,示意那些围坐在长方桌子旁的部下们可以自行讨论了。
“我们是一钱三分的钱,铜四铅六,他们是两钱重的钱,铜八铅二。”胸无大志的贺定远居然还觉得这买卖挺不错的,他咕哝着说道:“还有好几个月,我们拼命做一批好了,反正做多少都有人接手。”
一旁的赵慢熊则直截了当地问杨致远:“这假钱生意一个月有多少收入?”
“如果日本那里不出这个问题的话,今年大概能有三十五万到四十万两白银的收入,合一个月三万两白银左右。”杨致远潇洒地弹了下手指,在屋子里打了个响:“明年大概能达到每个月五万两以上。”
“日本的军备呢?”这次提问题的是参谋长金求德:“嗯,还有日本的那个什么……什么长州藩。”
柳清扬早就进行了相关军情的分析,他把一份准备好的文件送了过去:“日本幕府的动员力并不强,就卑职的观察,恐怕长州藩也不愿意日本幕府的军队过境,所以短时期内只有长州藩能威胁到我们。”
金求德翻了翻那张纸就从鼻子里哼出了声来:“三百到四百名脱产士兵。”
“金游记明鉴,在日本那个叫武士。”柳清扬连忙补充了一句。
“嗯,武士,”金求德捏着纸边高声朗诵道:“紧急情况下,长州藩可以通过招募农民和乞……乞丐士兵?”他一句话没有念完就打住了,狐疑地向柳清扬看过来:“乞丐士兵是啥?”
“金游击明鉴,那种乞丐在日本叫浪人,都是带着刀行乞的。虽然平时一顿饥一顿饱,但是好像还是蛮剽悍的。”
“剽悍?这世上最剽悍的就是饿急眼的乞丐了。好比建奴。”金求德点了点头对柳清扬的情报表示满意,他又把那张纸高举在眼前大声念了下去:“长州藩可以通过招募农民和乞丐士兵,让自己的武力达到两千人左右。少数将领和军官有重甲,脱产士兵——也就是什么武士大部分使用竹子做的盔甲,他们都有铁制的武器。临时招募的士兵没有盔甲,并使用竹子做的长枪和竹子做的弓……”
“这战斗力不会超过选锋营的。”金求德做出了最后的判断。他若有所思地问杨致远:“你刚才说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
“三万两,至少。”
“这不是一个小孩子怀抱着一大堆金银珠宝么?”金求德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为什么没有人去抢日本人?”
“海路不好走,而且那里经常有台风,上了岸还有语言、地理问题。”黄石耸了耸肩:“现在也就是因为我们有黑岛一夫才看着简单,还有一个可以储备粮食的小城,所以看起来更显得容易,不然一点儿都不容易。”
这群人一路说了下来,贺定远越听越不像话。忍不住插嘴说道:“我们大明王师,应该是保境安民吧。”
“不错。”屋子里有个人立刻回答了贺定远,但到底是谁回答的黄石也没有注意,也没有任何人注意这一点,因为他们都热情洋溢地开始讨论需要派多少人去就可以制服长州藩了。
“如果是选锋营的水平嘛,我长生岛的救火营只要出两个步队就能打垮他们。”
金求德才说完赵慢熊就补充道:“穷家富路,去三个好了。再拉上两门炮。”
“唯一的问题就是日本幕府的反应,不过它日本一个蕞尔小邦,怎么敢同我大明争锋。”黄石冷笑了一声。这个时代中日的国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二十年前的战争就说明日本倾国的军队未必打的过明朝一个省:“不过一旦发现是我们是大明正规军,他们肯定不敢还手,我估计日本的德川幕府会去朝廷哭诉,这倒是个很大的麻烦啊。”
“是啊。太祖爷把日本定为不征之国。”贺定远赶忙又来显摆一下他的见识。
不过除了贺定远以外,剩下的人都已经在开战问题上达成共识了,赵慢熊建议把三个队的战兵都讲成辅兵:“就说是去日本卖鹿皮,买米的千余水手和辅兵,在做买卖的时候和日本人发生了些冲突。反正朝廷也没法去查。”
“嗯,就这么说好了。”黄石并不打算把日本怎么样,也没有兴趣打什么征服战争,他黄石只是想继续把这个假钱的生意做下去而巳,只要这个洞不被日本幕府堵住,劣币自然会驱逐良币。日本的黑心商人也有的是,这方面完全不用他长生岛和黄石操心:“还有一个借口问题,这个你们有什么良策么?”
“嗯,我们可以收购东林党在南京造地那批破烂钱币,卑职听说朝廷中的东林党为此头疼欲裂。而且魏公公说了,凡是亏空的部分都要南京铸币司的官员补上。”柳清扬对大明国内的经济形势一直有特别地爱好,这次东林党搞出来的抵制钱币风波这么大,柳清扬自然也收集了不少资料去看:“这种钱肯定很便宜,他们随便卖点钱就能把本补上了。我们把这些钱运去日本和长州藩换。”
看到周围所有的人都阴笑着点头,贺定远奇道:“长州藩的那些日本人又不是傻子,他们肯定不同意。”
“他们是肯定不同意,我们都清楚这一点儿。”黄石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就让登州的那文官去和南京方面搭桥吧,这样还可以送给南京铸币司的官员们一个很大的人情:“但我们的钱送去了,他们要是不给的话我们就拿下下关作抵押,让他们交钱来赎。”
“大人,”贺定远虽然善良。但并不是傻子,他听完后也就明白了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了。他深吸了口气:“大人,我们是官军,大明官军。”
黄石一直觉得如果贺定远只是个纯粹军人的话那真是太完美了,可问题就在于这家伙还是半吊子儒生,总觉得堂堂王师官军不能去干土匪、强盗地勾当,更不能硬下心来欺负弱小:“日本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日本人。对吧?”
“是的。”
“就好比建奴首先是个蛮夷,然后才是建州的蛮夷,对吧?”本来一开始黄石是没话找话,但自话自说着他渐渐也找到了一线思路。
“当然。”贺定远又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句
“这就对喽。”黄石笑咪咪地说道:“那些日本商人喜欢用我们的钱,而且他们祖祖辈辈用了好几百年了。他们既然是人,那就有选择的自由。日本的德川幕府强行逼迫他们用日本钱是不合理的。是侵犯了他们的自由。”
贺定远地眼睛越睁越大:“大人您在说什么?末将不是很懂啊。”也就他还竖着耳朵听黄石废话,另外几个人虽然也假模假样地听着,但心里面都在盘算出兵的相关问题了。
“人是有人权的,主权无限延伸直到接触到个人的权益为止。”黄石用最快地语速说完以后,就拍了拍贺定远的肩膀,后者显然从名词到含义啥也没有听懂,黄石严肃地告诉他:“这就叫人权大于主权。你不明白没有关系,可以回去再想……慢慢地想。”
趁着贺定远晕头胀脑的时候,黄石抓紧时间和手下们讨论起即将发动的“假币战争”来。反正对日本的对策其实就是一句话“我不要脸”。军事统帅倒是个问题,黄石自己肯定不能去;柳清扬根本不是打仗的料;黑岛一夫是个日本裔大明军户所以黄石也不放心。按说贺定远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是无论是这个人的品德还是出于维持长生岛均势的考虑,黄石都不打算派他去日本领军。
“杨游击,你抓紧时间去熟悉一下部队。这次你作为三个步队的统帅好了。一个月后出发。”
杨致远虽然把老营管得很不错,而且他的权力也很大。但听说自己有机会带兵打仗还是很兴奋。毕竟杨致远也一直是以武将自命的,平时对部队的操练和战术也很关心。他重重地答应了下来,满脸都是喜色。
黄石听过长州藩的军备后也很瞧不起这个时代的日本军队。一个月后正好可以派些新兵去感受一下战场。用救火营的铁甲步兵对这样低劣的对手,黄石觉得就是傻子领军也能打赢了他们。
“大人。”洪安通兴奋的喊声在帐篷外响起了,外面好像还有大批士兵正在欢呼,这声音被风儿带到了黄石的耳中。
“大人啊,下雨了。”洪安通还没有听见黄石的命令,就急不可待地又喊了一声。
这喊声顿时让营帐中地军官们也都兴奋起来,这是开春以来长生岛的第一场雨。这些天来岛上的各处溪流也比去年要细很多。每天从岛上河流中收集来的淡水虽然不少,可是黄石始终坚持全岛军民每天都要洗澡,饭前便后必须洗手,所以一直都很紧张。
雨并不是很大,但远远就能者见吴穆在雨里面发疯。那厮披头散发地又蹦又跳,脸上的表情也似哭非笑。这些天吴穆的压力可不小,他作为监军也一直在勤勤恳恳地替全岛和辽南祈雨,连军事会议都不参加了。为了表示虔诚吴穆今年还一直没有吃过猪肉。
身后的赵慢熊小声地问道:“听说朝廷还会给辽南派来更多的监军太监?”
“是的,人选正在商议中。”以前辽南只有黄石和张盘两个参将有监军,可是南关之战后魏忠贤一边党争一边还不忘往这里派人,据说辽南所有的营魏公公都有派监军的打算,这样再有功劳也就万无一失了。黄石轻声对身后的赵慢熊等人说道:“这说明朝廷越来越重视我们东江镇左协了。”
“去年冬天没有下雪。”杨致远说话的时候,看向监军吴穆的眼神意味深长。
黄石明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