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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计,关宁铁骑在宁远以北抛弃的物资计有米豆十五万石、干草百万斤、棉布八万余匹、白银一百二十余万两、铠甲三万余具、火炮一千余门,火铳、弓箭、刀盾更是不计其数。
关宁铁骑的仓皇后退也让地方屯垦军户大为惊慌,他们随即也接到了各地方军屯长官传递的撤退令。辽西的军户们扶老携幼离开驻地,在身后扔下了完好无损地房屋和村落。上百万难民形成一道滚滚南逃的人流,一时间从锦州到山海关的官道上密密麻麻的,背着包袱的军户和掉队的关宁铁骑互相混杂。正如史载的那样,道路上哭声震天,路旁随处可见冻饿而死的官兵……
天启五年十二月初九,京师。
百无聊赖之余,黄石和金求德两人外出在酒楼上喝茶听曲。自从黄石上次去皇宫见到魏忠贤后,天启就似乎一直不太开心,所以迟迟没有召见黄石。到了上个月下旬,辽西前线一日三惊,皇帝也没有闲心在这个时候搞什么论功行赏,或是粉饰太平了。
因为山海关根本容纳不了上百万兵民,所以高弟尽放普通军户入关,只留下关宁军的各个野战营以加强山海关的防御。这个月初辽西的难民就开始冲入京畿地区,让京师的百姓了解到了辽西的一片惨状。现在北京也是人心惶惶,有钱的商人、富户纷纷携带眷属到山东避难。
三天前明廷下令京畿地区全面戒严,试图靠这个给百姓一些安全感,但反倒让京师更是大震。无数的北京居民试图南逃山东,而大批的京畿百姓则试图逃入城内寻求庇护。可是城门的士兵根据戒严令严格排查过往行人。
黄石、金求德还有几个长生岛内卫坐在生意萧索的酒楼上,一边喝酒,一边打量着不复往日热闹景象的街道,耳边还能听到城门那里传来的喧哗叫骂声。
“大人,关宁军撤退竟然能撤退成这个样子,这还是没有遇到敌军呢!”长生岛参谋长金求德这几天一直非常激动,他认为就是敌前撤退也不该混乱到这个地步。用金求德的话来说,这已经不是撤退而是崩溃了。
黄石没有搭腔也没有开口评价。他和金求德吃饭的这个馆子在北京城小有名气,放在以前,提前几天预定座位都未必能定上。现在可好,满店空荡荡的连三成都没有坐满。昨天上街的时候黄石看见这店贴出一张布告,酒水和菜肴从今天开始打五折。为了打发时间,今天他就带上伙伴们一起来吃便宜货。
此时那几个内卫都吃得满嘴流油,喝得也差不多了。黄石平时从不摆官架子,所以长生岛的官兵在私下一向都比较随便。他们一听金求德起头就也都开始接下茬。长生岛的内卫也被黄石当作宪兵用,都经过简单地交通管理培训,他们纷纷对辽西没有安排官员负责指挥交通表示谴责,然后又拼命在黄石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生怕最高长官不知道他们有想法、有见识。
北京的街市上现在哄传后金有十万大军南下,但东江军和后金已经打了好几年交道,金求德对这种流言不屑一顾:“辽镇四十个营,十二万野战军,七十座堡垒,四万多城防部队。就算不敢野战,难道还不能守城么?高经略……”
说到当朝的大人物,金求德小心地压低了声音:“真是个书生啊。”
“什么书生?就是一个废物。”
黄石和金求德愕然回首,不远处酒桌上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正往这边看。这个家伙显然耳朵极尖,他瞪了黄石一伙儿几眼,扯着大嗓门又是一声:“辽东经略高弟,就是一个废物。”
店小二正给那人端菜,居然也大声应道:“就是,就是,九爷说得好,那高经略就是一个废物点心。”
话头一起,酒馆里就炸开了锅。这几年为了筹备军费,明廷增加了不少捐税。魏忠贤甚至规定运进北京地每一头猪、每一匹布都要纳税。现在辽西的消息沸沸扬扬,生意人的买卖都不景气,普通居民更是日子艰难,自然一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
那个被唤作九爷的商人兀自大叫:“本大爷上个月收了一千匹绸,进一个城门就足足交了五百两银子啊。现在大白天的却要关了店门在这里吃闲酒……本人几年来助朝廷的饷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本人别无所求只想能好好做生意,这也过份吗?”
其他的人顿时又是一片附和,这番发泄让酒楼上的客人一下子都亲密起来了。远处有个人叫了一声:“在下昨天去听书,说书先生讲了黄宫保……”
众人调转话题,议论起黄石的传奇故事,长生岛这桌人默默听着。
邻桌的一个人说着说着就往黄石这群人看过来,突然发话:“提到这位黄将军,听说他好象还在京师呢!刚才听几位的口音,似乎是辽东人,想必不是京营、禁军的官爷吧?”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39节 说书
自打入京以来,黄石就一直低调做人。他既然放弃了夺取天下的野心,自然也不需耍在民众面前争取他们的拥戴了。今天长生岛一行人都穿着普通的军服,黄石也一样。一个内卫不等黄石吩咐就朗声说道:“这位爷请了,吾等是东江镇左协张攀张将军手下军士,奉命来京公干。”
那人听说他们不是黄石的手下,心中有些失望,表面上倒也没有失却礼数:“原来是鄙人冒昧了,几位军爷恕罪则个。”
这个客人转身对大伙儿说道:“皇上招黄宫保进京陛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一直没有听说黄宫保离开,想来还没有走吧。”
“是啊。”远处的另一个顾客赞同地点点头,大声接话道:“按照我朝规矩,边将奉旨进京陛见,离开的时候都要开大明门,擂鼓送行。黄宫保临行前也会向着宫门三叩谢恩才是。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事儿发生,应该还是没有走。”
不知道从哪里又传来了一个声音:“以黄宫保的功劳,皇上会不会在宫城上送行啊?到时让我们也有机会瞻仰一下圣容。”
“那可就不知道了。”
酒客们各抒己见,酒楼的老板也忍不住从厨房跑出来,扯着嗓门掺乎。刚才还是冷冷清清的酒楼上顿时人声鼎沸,有几位客人带了女眷,她们也纷纷小声地参与讨论。
刚才被酒保称为九爷的人,怒冲冲地又骂起了关宁军,越嚷嗓门越大。他的生意赔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拿了那么些银子还不好好打仗!等皇上震怒,哼哼,让他们都喝西北风去吧。”
“可不是吗?九爷说得好。”老板满脸激愤。他已经决定关门一些日子了。这两天减价出清存货让老板肉痛得很,所以一听见有人骂高弟就急忙接茬。酒店老板这些天睡不好吃不下饭,体重减了不少,胖嘟嘟的肚子也小了一圈:“又戒严了,这生意没法做了,迟早得关门。”
旁边的桌子有个客人一直对长生岛这桌人挺感兴趣,一听内卫自报是张攀的手下,便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金求德叫道:“黄宫保不就是东江左协副将吗?那你们几个不就是黄宫保的手下吗?”
这话一喊出来,酒楼上的客人目光都向黄石这桌望了过来。金求德扫了黄石一眼,看到他的长官低头夹菜,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特殊表情。金求德抱拳向周围晃一晃,对酒楼上地人说道:“各位请了,吾等……嗯,张将军是黄军门的属下,吾等自然也是黄军门手下……”
这话虽然说得含糊不清,但酒楼上一下子就更热闹了。人群呼啦一下子站起身,拥挤到黄石他们这桌周围,七嘴八舌地纷纷问黄石长得什么样,是不是面如满月、眼如铜铃、力大无穷?还有人吵吵着问他们黄石是不是还在北京?有没有机会见见黄石?或者知道黄石现在住在那里。
就是后面桌子上的女眷也偷偷用余光扫射这边,还有一个女孩子干脆大大方方地坐直,向黄石他们张望过来。黄石注意到自己的内卫和金求德都笑呵呵地异常兴奋,就笑着对周围的人说道:“诸位,我们几个只是来京公干的人。我们职务低微,是从来没有过机会见上黄军门一面地。所以他长得如何也无法描述,恕罪则个。”
周围的人问不出什么消息,有些失望。有几个叹着气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其他的人也显然失去了兴趣。他们随便又说了几句,也就意兴阑珊地走开,不再骚扰长生岛众人了。
等他们散开后,黄石作了个手势叫几个手下凑近。长生岛的人因为失去显摆机会而变得有些无精打采的,黄石压低声音跟他们悄悄说道:“这些人跟我们无关,打听些消息也不过是回去跟朋友们做谈资。一旦被他们缠上,我们就什么也不要干了。我们进京要办自己的事情,万万不要招惹是非。让他们扯他们的,我们自己吃自己的。”
“大人,反正我们也是一天到晚闲着,也没有什么好干的。”一个内卫不满的小声嘟哝起来,一肚子的废话和牛皮都憋在胸口让他感到很不舒服,这个内卫难受得直在椅子上乱扭,嘴撅得都快能挂油瓶了,说话的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些:“我们给他们讲讲辽东的事儿,让他们请我们顿酒也是好的嘛。”
“没出息的东西。”黄石听后又是一声笑骂,看着那家伙一脸的丧气,心下也明白那内卫没有捞到大吹法螺的机会所以很不爽。黄石把酒壶往他身前一推:“随便喝,今天我请你喝个够。”
“你要讲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原来又是那个长了兔子耳朵地九爷。他看向黄石的眼光中充满责备和不满。九爷掉头对这店里的伙计招呼道:“店小二,那几个军爷一桌的酒钱算在本大爷帐上。”
“好嘞。”
吩咐过店小二后,九爷回过头来冲着黄石发出傲然自得的一笑,一种黄石过去在小财主身上常常看到地笑容:“鄙人行九,人称九爷。这位军爷怎么称呼?”
一下子满酒搂的目光就都再次回到了黄石一伙儿身上。黄石无奈地长身而起,对着那九爷拱手说道:“在下姓张,东江千总。”
“张总爷,讲些边事来听吧。”九爷的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轰然响应,满耳都是人们不依饶的声音。那九爷更趁热打铁地叫道:“张总爷就给我们讲讲吧,这顿水酒不提,讲完了本人自然还有一份仪金奉上。”
只是这话一出,黄石的手下顿时都是脸色大变。现在黄石身为朝廷二品重臣,而那所谓的九爷不过是一个市井草民,却对黄石大呼小叫、呼来喝去,言辞间更把黄石视同说书先生一般。如果不是黄石严令不许泄漏身份,恐怕早就会有内卫喝骂上一句:“你这厮好生无礼”了。
虽然他们没有出声,但脸上都腾起了怒意。倒是黄石面色不变,对着满屋子的人团团一抱拳:“诸位,五年前在下投在旅顺军前效力。在下知道你们要听黄宫保的故事,但在下实在不清楚。如果……”
不等黄石说完,下面就又是一片人声嘈杂。
“总爷,你就随便讲讲吧。”
“就是。总爷您讲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没错,总爷讲什么我们都爱听。”
黄石微微一笑,在金求德的肩膀处轻轻按了一下,然后离开桌子大踏步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一个宽敞的地方,面冲着满屋子的人说道:“在下就给诸位讲两位为国捐躯地将军,他们都姓张,不过一个是弓长张,一个则是立早章……”
店老板觉得机会来了,随着他偷偷的一个眼色,两个店小二就快步跑到街上去,竭力替说书地黄石,也就是替酒楼作着广告宣传,招呼客人。那九爷还正在大呼小叫:“上茶,快上茶,给本大爷端盘瓜籽来。”
……
……旅顺督司、故张盘张将军就这样死在这群宵小手下,旅顺也失守了,幸好有几个英勇的刚锋营弟兄杀出重围,找到船通知了全辽南的大明王师。正是这几个弟兄救了辽南。”黄石轻轻地结束了他的第一个故事,这时酒楼里的人全都已经听得鸦雀无声。黄石挥手招来一个内卫士兵,这个人就是当年坐船来长生岛求救的人之一,南关之战过后这个人通过审核和培训进入了内卫。
黄石拍了拍这个内卫的肩膀,对大家介绍说:“这位兄弟,当年就是他杀出重围,并赶去长生岛向黄宫保报警的。”
刚才黄石讲的故事让这个内卫回忆起张盘被俘、旅顺军溃败的那个夜晚,他仿佛又看到旅顺火光冲天的惨烈场面,仿佛又听到无数牺牲战士垂死前的呻吟,这个内卫双目赤红,两手也不停地发抖,他哽咽着地冲着黄石叫了一声:“大人。”
然后这个内卫就调转过头,用尽全力向酒楼里人的嘶声大喊:“故张将军在战场上从不退缩,我们旅顺东江军围在他的旗帜下,也从不曾后退一步,从没有过啊,啊,啊……”话还没有说完这个士兵就已经泣不成声。
酒楼里的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个情绪激动、痛哭流涕的士兵,刚才那种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