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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回话,东虏到底有多少可用之兵?”
黄石吸了一口气就要说话,天启见状又急忙补充道:“黄卿家,朕要听真话,不要听好听地假话。”
“遵旨。”黄石沉声应道,接着就昂首对着殿内众人说道:“以微臣所知,建奴定制,年满十五而不满六十者,曰丁。分属八旗,曰旗丁。其旗丁少则不足五万,多亦不过六万之数;裹挟之西虏,亦不过万众;至于亡命之汉奸,不可远战。建奴三丁抽一丁,曰披甲,其数亦不过两万耳。”
听到这个数字后,天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飞快地挥了一下手,就有一个太监捧着一个盘子走到黄石面前,上面装着几份手抄的奏章,重要的段落已经用朱笔在下面描出了加重线。
黄石把这些文件都大概地翻了一遍。毛文龙的预警报告是四万到五万、辽东经略府说得是四万、而兵部的细作也汇报说大致有五万之数。这些文件中还明白无误地指出后金动员了七个旗的一百六十个牛录。
天启一直盯着黄石的动作,他看黄石看完了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首辅顾总经理。须发皆白的顾老头咳嗽了一声,黄石连忙抬头向他看去。
顾总颤颤巍巍地说道:“道路人有传言,东虏此次行师十万,黄军门怎么看?”
“必是夸大无疑。”黄石轻手轻脚地把几张纸又放回了盘子里,那个太监也一声不发,静悄悄地退了下去。黄石挺直腰杆双手按在膝盖上,冲着顾总经理笑道:“阁老,以末将之见,既有辽东经略府和兵部的邸报,那就不必再听什么道路人的传言了。”
黄石这番话说完后,顾秉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天启发出一声冷哼,从牙缝里挤出不善的音调来:“高第,果然是办得好差事!”
听到这声评价后,顾秉谦连忙掉头对皇帝说道:“圣上,高第才赴任不到一个月,此次他初掌军务,所以有点过于稳重保守了。”
看天启又哼了一声却不置可否,顾秉谦就又调头问黄石:“以黄将军之见,高经略此举如何?”
这话问得黄石心里直打鼓,他记得这高第是阉党的一员,而今天这满屋子的人,除了天启,可都是阉党的核心成员。黄石听顾秉谦话的意恩似乎是有为高第开脱的意思,但……如果他们真要为高第脱罪的话,为什么刚才没有人提前来暗示我一下呢?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他们要想和我串通一把,明明有的是机会啊。
想着这些念头的时候,黄石又偷偷看了天启背后的魏忠贤一眼。那老魏头双手垂在身侧,眼皮微微下搭,仿佛老僧入定一般。脸上更是面无表情,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黄石看魏忠贤一幅死气白赖的摸样,心里又是暗骂了一声:“老狐狸”,嘴里只好吭吭唧唧地说道:“回顾阁老,以末将之见,稳重没有啥不好,不过太稳重了也不太好。至于高经略运筹之能,实非末将能够品评。”
魏忠贤虽然一直看着地板,但黄石说得话他可是一个字也没有落下,心里也暗骂了一声“小狐狸”。其实高第玩的这手活把魏忠贤也吓倒了,毕竟高第是他不久前举荐地,如果高第把辽事搞得一塌糊涂他也不好说话。只是现在尘埃尚未落定,魏忠贤也不好跳出来横加指责,所以他原本打好了“能保则保,不能保则弃”的念头。如果黄石骂高弟的策略,自己就可以在中间说点各拍五十大扳的话。如果黄石支持高第的策略,他自然更为有利,万一出事可以把黄石推前面去做挡箭牌。
天启似乎对黄石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一按椅子扶手就站起了身。殿中的几个臣子也连忙都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看着皇帝开始在正殿里打转。绕着殿踱了几步以后,天启突然问道:“黄石,兵部右侍郎阎鸣泰不同意辽东经略的撤退令,已经请旨令宁前道率宁远三协原地坚守了。你觉得胜败如何?”
不用说,这宁前道的官员指得肯定是袁崇焕。黄石想也不想地回话道:“微臣在辽东亦有耳闻,宁远堡是孙阁部精心修筑的,还为它配属了十一门红夷大炮。微臣以为应有八成胜算。”
屋子里的人闻言都是一振。宁远堡控扼在辽西走廊的官道上,两侧是大海和山脉,只要宁远不失,北虏的粮道就绝对不会畅通。当年孙承宗挑这里作山海关的重关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天启脸上严肃的神情也随之一松:“黄将军就是认为能赢了?”
因为自己造成的历史影响,黄石拿捏不好天启现在心目中“大捷”的标准是什么,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微臣以为,宁远堡虽然坚固,但辽镇多为新兵,王师的伤亡恐怕也不在少数。”
天启听完就又和顾秉谦交换了一个眼色。顾秉谦摸着雪白的长须,慢吞吞地转过来对黄石说道:“高经略想跟毛帅借用一下黄将军,想让黄将军先去山海关协防一段时间,直到确认东虏退走为止。不知道黄将军意下如何?”
黄石心想关宁铁骑只要肯认认真真打仗,老老实实守城,绝对没有守不住地道理。现在既然有袁崇焕在宁远,那山海关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因此他不打算去山海关浪费时间。而且黄石明知觉华有难,他也记得还欠赵引弓一条命。如果自己还是被扣在北京是一回事,但现在自己有机会进言再不说话就太说不过去了。
“阁老,”黄石微微提高了音调,但仍不失谦恭地对顾秉谦道:“末将以为,建奴此次入寇辽西,其目的在于掠夺辽镇的粮草、银两和军户子女。末将以为,此战胜负在于宁远,而不在于山海关。末将愿率长生子弟奔赴宁远,和宁远三协官军共进退。”
顾秉谦举目向天启看去,接着又偷偷越过天启的肩膀向后面的东厂提督看去。但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魏忠贤也没有抬头给他任何暗示,这让顾秉谦额头上不禁开始渗出汗珠。他假借咳嗽打暗号给丁绍拭、冯铨,但这两个家伙也都立刻低头看自己的靴子尖。
“黄将军,嗯,这个,老夫认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顾秉谦既不敢坚持让黄石去山海关,又不愿意承担责任赞同黄石去支援宁远。他一面说着没有内容的废话,一面装出正在仔细思考的摸样。顾秉谦的政治智慧就是:天最大、皇上老二、魏公公老三,总而言之就是绝不自己出头拿主意。正所谓后人总结地:“多磕头,少说话”。
顾首辅一边海阔天空地表达着看法,一边默默祈祷有人能把话茬接过去。哪怕皇上臭骂他一顿也好呀,那他趁机喊两声“老臣该死”也就能对付过去了。可惜这次他打错了如意算盘,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打断顾老头的废话。御座上的天启虽然不耐烦地换了几次姿势,但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顾秉谦,看来是铁了心要从内阁这里听些有价值的意见。魏公公不用说一直保持沉默,另外两个阁老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老僧模样。
既然没人肯接过这个烫手地山芋,顾秉谦也就只好继续胡扯到天荒地老:“……山海关大概可以容纳十五万官军,或多或少……老夫记得修宁远堡花了三百万两银子……圣上英明……黄将军英勇可嘉……高经略的折子写得还是不错的……东虏没有六万也有五万,没有五万也有四万,没有四万也有——”
“顾大人!”黄石终于忍不住了,他的话才一出口顾秉谦就如释重负地住嘴了。说时迟、那时快,大明公司的顾总经理立刻摆出和另外两位阁臣一模一样的表情。如果再剃个光头、挂上佛珠,以此时顾总经理慈祥、宁静的表情,就是自称佛祖转世都绝对有人信。
黄石单膝冲着天启跪倒,慨然大声奏道:“皇上,建奴虽有数万,但臣也有三千精兵。攻虽不足但自保有余。微臣愿赶赴宁远,与宁前道共抗东虏。皇上只须允臣三件事,便可高枕而候佳音!”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41节 两帝
三尊大佛还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姿态,天启也懒得理他们,坐正了之后肃容对黄石说道:“黄卿家起来说话,有什么要求但讲无妨,朕一定会妥善思量。”
黄石也不和天启客气,在大殿上朗声说道:“谢皇上,微臣第一需要足够的海船,微臣的兵士还尽数在长生岛,以臣水营现有的海船,不足以把他们尽数从长生运往宁远。”
天启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光一转就挪到了顾大佛身上:“首辅,天津卫有多少可用的海船?”
“圣上恕罪啊,老臣实在不知。”顾大佛一提官袍就要往地上跪,嘴里还不急不忙地说道:“老臣一会儿就去查,圣上恕罪啊。”
“好了,阁老请起,朕事先也不知。”天启示意顾大佛坐回到他自己的板凳上去,然后掉头对着一个小太监说道:“立刻去查天津卫的海船,速速回报。”
对小太监吩咐完以后,天启冲着黄石微笑了一下:“黄卿家请说第二件吧。”
第二件是关于觉华岛的。历史上努尔哈赤搬走了关宁军抛弃的大批物资,意犹未尽还攻下了觉华,歼灭了驻岛的四个营七千战兵;并屠杀了上万军户和驻岛的商人;烧了两千条船;抢走了八万余石粮食、十万余匹布、五十万两白银……
“微臣斗胆,请皇上下旨给宁前道,让他们立刻凿开觉华岛的港口坚冰,让臣的兵马能够在那里登陆。”黄石打算直接在觉华登陆,然后把人马统统转移到宁远堡里面去,再放一把火将觉华的物资烧个干干净净。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补充了一句:“皇上,最好加一句命令给觉华将佐,如果建奴抵达时微臣尚未到达,他们应焚烧积蓄,然后撤入宁远堡。”
天启笑道:“此事容易,朕这就下旨。黄卿家还有什么要说得。”
“最后一件皇上已经给了臣了,”黄石微微停顿了一下,偷偷回顾了身旁的三位专心吐纳的大佛:“臣只是想确认一下,皇上赐给微臣的银令箭是不是可以指挥所有五品以下地官员?若是有不高于二品的官员在军令方面和微臣起了冲突,是不是该以微臣地军令为准?”
天启听得有些迷惑,他皱着眉毛扫了下内阁大臣和太监,犹豫着问道:“黄卿家这是何意?”
黄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回皇上,微臣就是想知道,如果宁前兵备道、宁前道佥事或者宁前道通判和微臣在军事问题上意见相左,那到底是微臣听他们的,还是他们听微臣的?”
天启听了之后一下子变得默默不语,而三位大佛则同时抬起头来,一个个眼中都是精光四射。顾大佛首先出来搅稀泥:“圣上,我朝祖制,以文御武。尤其黄将军还是客将,若是强行让宁前道官员听黄将军恐怕不妥。但反过来说,老臣以为黄将军作为客将、二品的持节武将,若由五品的宁前道节制确实也有些不妥,所以还是互不统属为好。”
——互不同属就是各自为战。这还不如我听袁崇焕的呢。
听到这个愚蠢地建议后……好吧,这个建议已经很给黄石面子了,但他仍然忍不住抗声道:“皇上,顾大人所言极是,但万一宁前道和微臣相持不下,比如坚守或是出战,到底该以谁说为准?”
见黄石这么不识抬举,顾秉谦哼了一声,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圣上,如果不是黄将军战功卓著,老臣以为以文御武的祖制不可违。”
一边的丁绍轼对于黄石名声大振早就心里有气,现在看黄石一个区区武夫还敢争辩更是怒不可遏:“启奏圣上,老臣也附议顾大人所言。黄将军虽然不属辽镇管辖,但既然到了宁远,就理应归于宁前道统属。”
另一个阁臣冯铨看到场内气氛剑拔弩张,却也不愿意大家就这么打起来。他赶快跳出来圆场:“圣上明鉴,以臣之见,但凡遭遇军务,可以让宁前道和黄将军自行商量。黄将军和宁前道都是同僚,老臣相信他们自然会各退一步、以和为贵。”
冯铨的“各退一步、以和为贵”的主意本来就和顾秉谦的意思相符,丁绍轼也觉得黄石圣眷正隆,不给他一点儿面子也不好,所以这两个阁臣也一致叫好,对这种处理方法交口赞誉。
不过他们给黄石面子不意味黄石给他们面子。黄石冷冷地说道:“末将身为同知都督,就算被宁前道节制也没有什么。但敢问三位大人,如果主事、佥事、通判也和末将意见相左,末将又该如何自处?”
虽然不合规矩,但给黄石一点权力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冯铨一笑道:“自然是以黄将军为主。”
黄石马上紧跟着追问了一句:“冯大人明鉴,如果下面地官员借口奉了宁前道的命令,拒绝服从末将,怎么办?”
这仗要面对的是努尔哈赤亲自统帅的后金大军,黄石首先怕地方的文官给他扯后腿,搞得战不能战,守不能守;其次因为他自从拜访过熊廷弼后变得信心百倍,觉得平定后金也就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