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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在路两边官兵的欢呼声中策马来到南线明军阵前。在北坡上已经看见不少马匹和永宁军士兵的尸体了,等黄石走上山脊后,眼前更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景象,整个南坡都被鲜血染红了,而且从脚下直到下一座山头之间,道路上一片凄惨的景象,被人马的尸体所充满,道路入口处的树木也都被打得七零八落。
“张千总,你遭遇到敌军主力了么?”
“回大帅,卑职基本没有遇到永宁贼的主力,杂鱼倒是遇到了一、两万。不过刚才遇到永宁贼用一批骑兵冲阵,他们大多都强悍不畏死,看起来似乎是主力。”
“骑兵冲阵?这种地形?”黄石面呈讶然之色,于是就把战争过程仔细问了一遍。听完后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怎么听起来就像是垂死一搏了呢?你前面遇到的,确信不会是永宁贼的主力么?”
“肯定只是杂鱼,他们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卑职是想,永宁贼的主力一定多在赤水卫,来不及调回来了。”
“嗯,有可能,看来我们网住的贼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黄石看到天色已经不早了,就下令明军就地休息,准备明日继续向南进攻,以求尽快和贺定远会师。这条道路的运输能力实在有限,黄石一次大约也只能派出千人规模的挺进战斗群,后面就得跟随辎重部队,不然一线的部队补给就得不到保证了。
黄石在普世所抓到了不少俘虏,奢崇明在那里留下了不少民夫,黄石把这些人统统编制成自己的运粮队,还派马队对他们加以监视。除了马队以外,黄石还在普世所留下了两个步队,他们既肩负着向北防御的重担,同时也有打通从普世所到蔺州交通线的任务,当然,他们也不会是唯一执行这个任务的明军部队。
……
天启七年九月十二日,蔺州
收到黄石的命令后,驻守蔺州的两营川军开始沿道路向普世所前进,他们的任务是扫荡这条路上的散兵游勇,把这些缺衣短粮的家伙们统统赶到深山老林里去。同时他们也会把这个捷报送向永镇明军大营,而永镇大营则会在收到这个消息后,再把它发向贵阳。
天启七年九月十四日,赤水卫南方。
水西军的大批辅兵正沿着从阿落密所到赤水卫一线地道路忙碌着。这条路上的运粮队或用独轮车、或用人力抗运,辎重兵来回川流不息。一些水西军军官模样的人还手持皮鞭,不时抽向那些他们认为偷奸耍滑的人,而被打中的人也一声不吭地咬咬牙,闷头把脚步再加快一点。道路上一片紧张的繁忙气象。
在道路东方的密林中,几个头戴黄色盔甲的明军站在一个山头上向西方望来。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去,西方的道路不过是一条在山林中若隐若现的细线罢了。至于细线上是不是有斑点,那就完全不是人的肉眼能及的了。
只是这几个明军当中的那人也装备了一个望远镜,这个人小心地拉伸着金属筒的长短以调节好焦距,嘴里同时不停地小声报出一系列数字:“……三辆粮车、又是两辆粮车,四个背口袋的人……”
这个明军身边的人蹲在地上,把同伴读出来的数字不断纪录到一张纸条上,他们就这样在这山头上一站就是一天,直到日头偏西后才收拾好东西,掉头向东方走去。他们的影子一闪,就消失在绿色的森林中了。
这几个明军官兵在林间晃动着,绕过一个又一个的沼泽和峭壁,看得出来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在这林子里走了几里地后,为首的明军军官收住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铁盒子,其他几个人看着他把盒子小心地平放在了手里,然后轻轻地打开了它的盖子。
“没事,我没有迷路,只是确认一下我们一直在朝东北走。”那个明军军官一边让周围的人安心,一边把指南针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再次大步向前走去。其他的明军也都一句话不说地紧紧跟在为首的军官身后。
他们就这样在人迹罕至地森林里穿梭,偶尔会带起一两只鸟儿的惊叫声。他们从刚才地山头向东北方向走了不到十里地,面前突然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营盘猛地出现在这几个明军面前。它隐藏在这片密林的深处,顶上还飘舞着一张张火红的军旗。
这个营地周围有不少新鲜的木桩,一看就是刚被砍伐倒的树木。营盘周围还围绕着几百名明军士兵,他们正在整理着成捆的木板,还有堆积如山的木桶和箱子。他们各司其职,除了哨兵以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几个刚回到营地的明军。
那侦查小队的军官也不和旁人多话,而是拿着一卷纸直奔中央的大营。他跑到门口和哨兵说了一声:“工兵队把总张岑求见将军。”
贾明河很快把张岑招了进去。张岑仔细地向选锋营的营官汇报了今天的见闻,然后毕恭毕敬地把他们队观察到的敌情报告呈递了上去。又随便问了张岑几句后,贾明河就让他退了下去。他的大营里有不少福宁镇参谋司的军官,这些参谋军官马上拿起数据开始进行计算。
“大人,敌军今天的粮食运输量有所提高,但是基本已经稳定了。赤水河对岸的贼兵大概有四万到五万。”
“嗯。”贾明河不置可否地低声应了一声。这两天来都没有观察到敌军有新的战斗部队渡过赤水河的行为,看来安邦彦主力已经都抵达了,现在看起来是收网的时候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选锋营的主力沿着赤水河走到赤水卫东面二十五里后就停止前进了。目前选锋营的主力也还集中在赤水河旁的营寨里。他们吸引住了安邦彦的主要注意力,为了阻止明军沿河西向突击,水西军还在赤水河上拦上了几道绳索。
趁着和水西军对峙的功夫,选锋营也从森林里开出了一条小路来。从来没有人认为大军可以通过森林来完成足够地补给,贾明河也同样不指望如此。他只要求选锋营的先头部队能携带足够几天所需地粮草就可以了,真正地充足补给还是要通过赤水河来运输。
一个参谋军官指着地图说道:“大人。经过我军反复侦查,水西贼在赤水河上的阻击部队并不多,他们沿河拉绳主要是防备我们趁夜偷渡,只是起一个警戒作用罢了。”
“嗯,这个我很清楚。”这几天来,选锋营同样也观察着水西贼向赤水河南的调动和补给情况。参谋司的军官估计水西的阻击在一千人左右。安邦彦认为他们只要能拖住明军的进攻就可以了,反正官道在他手中,安邦彦自认为有绝对的兵力调动优势。
为了确保这个营地的隐秘,这里是不许生火的,所有地食物都由赤水河畔的营地做好,然后再运到这里来。为了减轻运输负担,这个营地的总人数也不过千人,除了工兵队和辎重队外,这个营地的战斗部队很少,战斗部队只会在最后时刻才进入这个营地。
贾明河在丛林中设立的这个行营足以容纳四个步队的兵力,除此以外炮队已经把四门六磅炮拖了过来。这些日子以来辎重队一直忙着把物资偷运到这个秘密基地来,现在通过的道路也已经设计得差不多了,辎重队有信心在两天内把这个营地里的物资搬过这十几里的树林,以保证对突击部队的补给。
“立刻传令给后队,今夜让甲、乙、丙、丁四个步队进入这个营地,休息一夜后明天一早去偷袭赤水河渡口,然后两面夹击,打通赤水河航线。”贾明河最后仔细地看了一遍资料,终于觉得万事俱备了,就下达了通盘计划。
“遵命,大人。”
九月十五日拂晓,摩尼所。
救火营的先头部队昨日就已经抵达到了摩尼所城下,但炮兵一时还没有跟上,所以明军没有立刻对城市发动进攻。
等黄石带着翻译赶上来以后,军情司立即审问了张承业抓住的为数不多的十几个俘虏。张承业此外还接受了上百永宁军的投降,出乎张承业意料的是,这些俘虏供称被张承业击溃的就已经是永宁军的主力了。永宁军本来就只有三万左右的战斗部队,他们在攻击赤水卫的时候已经受到了严重杀伤,可能损失要超过一千人。
而在明军切断了普世所到摩尼所之间的道路后,连同被切断的辎重兵在内,永宁的总兵力也不到四万人。在得知明军出现在背后时,永宁军后卫部队认为这必然是一支轻装部队,所以他们立刻向后派出一支两千人的军队试图歼灭这支明军,起码也要牵制明军以保证普氏所的安全。
在得到警报后,永宁的辎重部队同时都向前线靠拢,所以张承业根本没有遇到过任何鱼腩部队。据那些垂头丧气地俘虏说,后卫向北方派出的第一支部队本身就是一支永宁精锐地步兵部队,在成都等地作战时,也曾有死战不退的勇敢行为。
所以在十日得到这支军队迅速溃败的消息后,永宁军的后卫指挥非常震惊。逃回来地人说部队在转眼间就损失超过两成,而且所有带头冲锋的头人、军官和勇士都在瞬间被打死。这支军队遭到地重创,已经让它彻底丧失了战斗能力和战斗意志。
到十日下午时,张承业对面的永宁军的总指挥就是奢崇明的一个儿子了。由于道路和通迅的难度,永宁军无法一次展开上万人发动进攻,所以他们就只能让几千人沿路集结,然后进入战场发起反击。此外永宁军认为明军没有多少人,几次消耗后就能使明军彻底崩溃,所以他们迫于形势也只好和张承业打一场消耗战。
可是形势的发展完全出乎永宁军的预料,战斗部队从南方一波波的赶回来助战,为了给后续部队和辎重部队腾出道路他们也就被一拨拨地派了上去,然后被明军一次次地击溃。每次冲锋一般都是头人和勇士带头,结果每次失败军队都会受到重挫。两军激战了一天后,永宁军震惊地发现他们手中大半的部队都被打散了建制。
这次永宁军为了形成内线作战,也是急行军攻击赤水卫。仓促间他们的前线储备粮食也没有多少。到十日结束的时候,部分永宁军就已经开始挨饿了。到了十一日中午前,奢崇明亲自赶来指挥反攻,但他的运气也不比他儿子强多少。明军的防御坚强得犹如铁石一般,偶尔有头人逃回来,他们都说部队几乎没有能给明军造成伤亡,这不是消耗战而是送死。
到了下午,急急忙忙往回赶地永宁军彻底断粮了,而奢崇明似乎判断这支明军就是明军的核心精锐了,所以奢崇明决定用他珍藏已久地骑兵出去火拼。除此以外奢崇明还刮地三尺,把他能搜罗的每一匹马都找了出来,连拉粮食的挽马都不放过。同时为了进一步加强攻击效果,奢崇明还把剩余部队中的头人和勇士也都拉了出来。
张承业遇到的最后一次骑兵冲阵,实际是整个永宁宣抚司的核心成员。大部分头人和他们的子侄都在其中,那些在先前攻击中大难不死逃回本阵的头人也都再次披挂上阵,为了给全军杀出一条生路而垂死一搏。
经过对几个被俘的骑兵的审问,奢崇明本人虽然不在这队骑兵中,但他的三个儿子都参加了这次冲阵。黄石立刻派人前去辨认,最后从尸体中找到了其中的两个。其他战死的骑兵似乎也都很有名,大批的头人和他们的近支都被辨认了出来。
听完俘虏的口供后,黄石就觉得这仗的北翼差不多已经打完了。永宁宣抚司的政治模式基本还属于奴隶制范畴,各个头人和他们的子侄就是永宁宣抚司的中坚力量。这些人现在就算还没有被一网打尽,那也是十者去其七、八了。没有了这些人的协助,黄石估计奢崇明已经基本丧失了对军队的控制能力。
从十二日开始,战争的发展就不断的在证实那些俘虏的供词。永宁军在明军的攻击下溃不成军,往往明军刚开始开炮,就能看到大批的永宁军士兵脱离军官的控制,四散逃入山地和森林。前两天还能发起顽强攻击的永宁军,在一夜之后甚至连防御的能力都没有了。
从十三日开始,制约明军推进速度的不是永宁军的抵抗,而是明军自己的后勤。从普世所到前线的漫长补给线让明军不得不屡次停下来等待军粮。黄石下令对永宁军俘虏进行简单鉴别,把其中的底层士兵编组成明军的辎重队,但这样明军也就不得不留下警戒部队,以对他们加以监视。
根据黄石的命令,明军禁止任何形式的屠俘行为。而且黄石不惜加重后勤负担,也要让俘虏们都吃饱饭,这道命令当然进一步拖慢了明军的前进步伐。为了向前方运输足够的粮食,就连明军的炮队也常常要给运粮队让路。
从十四日开始,大量的永宁军走出山林向明军投降。他们已经在山野里饿了几天了,而这几十里的道路都为明军所占领,他们已是无路可去。黄石这三天来一直对俘虏们宣传明军的俘虏政策,还让积极分子进山去找他们族人进行宣传。躲起来的大批永宁军士兵肚子饿,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