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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五年正月,北风又一次吹过南信口海峡的时候,黄石一边命令秘密动员救火营,一边下令停止例行的凿冰活动,准备渡海去偷袭正红旗。
“咱家刚才去找黄将军了,听说你一大早就来海边,所以就找来了。”一听这尖嗓门,黄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吴穆走上岸边的高地,跟着一起眺望南信口对岸,海边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还有不少看起来是被驱赶来的汉族百姓,吴穆观察了一会儿:“黄将军,建奴在干什么呢?”
黄石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建奴在凿冰呢。”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23节 伙食
天启五年正月初四,长生岛。
早睡早起身体好,黄石每天起得都很早,因为他不早睡也没有什么消遣活动。救火营的官兵晚上总聚集在一起玩骰子,但黄石对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兴趣,而且从士兵到军官也没有什么好赌的,全体将士从上到下都过着类似清教徒一般的生活。
起床以后黄石就和一个普通士兵一样的去吃早饭,长生岛修建了几个军用食堂,如果说长生岛是一个相对平等的军事区,那么长生岛食堂就是这个军区中最平等的一角,这个地方严禁大声喧哗,也不允许行军礼。除了吴穆、两个锦衣卫和他们的一伙儿手下外,其他的官兵都要在这里领取食物。
食物是按照军官、战兵、辅兵的等级来提供的,成亲的官兵可以得到额外的一份养家口粮。当然,军属口粮是不能和士兵口粮相比的,那些在救护营工作的女兵能得到的肯定要多一些,而且黄石规定怀孕的女兵和军属都能获得更多的鸭蛋和肉类配额。
几个长蛇般的队伍正缓缓挪动,黄石也站在队伍中等待领取他的一份大锅饭,自从他持之以恒地跟着普通士兵一起排队后,其他的军官也就不太好意思卡位了——至少不那么明目张胆了。大伙儿吃的东西还是很少,和其他军镇的军户相比也没有什么优势,可是士兵看到最高长官吃的也不比他们强多少,一个个就变得很容易满足,“不患穿而患不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有家室的官兵拿到食物后就会带回去和妻子共享,贺定远显然起得比黄石还早,他夹着自己的一份匆匆离去,只是向黄石点头致意。而光棍一条的黄石则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和士兵们一起趁热大嚼起来。分发食物的辅兵总是会优惠他一些,黄石手里的这角大饼明显比应得的要多上一分。
门口出现了李云睿的身影。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直奔黄石的位置而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大人,东江塘报。”
黄石点点头就三口并作两口吃完大饼,然后把桌子上地木碗里的水一饮而尽,他站起身抹着嘴向门口走去,李云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食堂里的辅兵则立刻去换上一木碗的水,把用过的碗带回去刷。走到门口外,另一个负责卫生条例执行的士兵从木桶舀起了一勺井水,让黄石洗了下手。
整个长生岛到处都是条例,每天都有新地条例被制定出来,所有的官兵都生活在这形形色色的条例中,使得整个救火营像机器一样地运转。
东江本部向全军发出了通报。李云睿把塘报递给黄石。是去年十二月十日发出的紧急军情。
“义州东江军报告,正蓝旗已经从我军对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镶蓝旗,现在从宽甸到朝鲜前线再到辽东沿海各岛,我军面前只有镶蓝旗,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正蓝旗踪迹。”黄石放下这份塘报,今年辽东战区战情并不顺利,东江军屡屡受挫。一向部署在辽东的两蓝旗共有八十二个牛录,现在后金方面看来认为暂时不需要保持这么大的兵力了。
李云睿已经整理好了相关情报,流利地向黄石介绍起来:“建奴正蓝旗大奴酋是莽古尔泰,小奴酋是穆哈连,共二十一个牛录。从塘报上看,这个旗已经消失了一个月了。从今年以往的塘报分析,该旗几乎没有受到损失,战力充分。”
“这军情发给金游击了么?”
“还没有。卑职首先来向大人汇报。”
“唔,那你跟我一起去找金游击吧。”
“遵命,大人。”黄石带着李云睿跑去金求德的参谋部,十余个参谋军官立刻开始检查这份军情,并不时地向李云睿询问。
等没有任何疑惑以后,李云睿就行礼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黄石、金求德和他的参谋部下属。
金求德归纳了他的属下的意见后做出了判断:“建奴不一定会来,毕竟这个季节野外没有马草,似乎不是进攻的好时机,末将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正常的调动,”以往后金的攻势大多集中在秋后,这个季节反倒主要是东江军活跃的时期:“以往建奴在冬季进攻也不是没有,但那是为了利用封冻期搞偷袭,现在我东江军各部都积极凿冰,建奴在冬季发动进攻没有什么好处。”
“对岸南信口的建奴还在持续凿冰,就算他们明天停止行动,我部也有充足的预警时间,末将认为我部可以提高一个戒备等级,这样应该就足够了。”长生岛地条例已经蔓延到各个角落,军事上制定了五个等级的戒备状态,自从发现对岸开始凿冰后,长生岛的戒备等级已经降到了最低——除了基本的侦查警戒外,战兵都在进行训练。如果把戒备等级提高到四级,那就意味着每天会轮换一个步队到警戒状态,该部会停止训练而集结在海岸边的军营里。
“如果我部发现对方停止凿冰,就再提高一个警戒等级好了。”金求德表情轻松得很,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如果建奴真的想用一个正蓝旗,一个才二十一个牛录的正蓝旗来进攻我们,末将建议大人接受这场战斗。”
二十一个牛录就意味着两千战兵,这数字相对长生岛的战兵并不占优势,而且救火营能够得到主场的便宜。黄石也希望对方会主动攻击本岛,不过他很怀疑对手会不会这么干,现在救火营的战斗力好歹也算是名声在外了。
当然坐等后金主动来攻是个很诱人的前景,黄石最后下令给金求德:“多做几份计划,从被一个正蓝旗攻击,到被正蓝和复州正红旗攻击……按半个正红旗算吧——十三个牛录,我要看到一个全面的计划。”
“遵命,大人。”
在黄石的内心里,他隐隐感觉历史已经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虽然他不认为后金方面充分了解救火营的战斗力。更不会了解救火营的装备水平,但他相信以往战败的后金军指挥官一定会竭力夸大明军的战斗力来为自已开脱。所以后金方面对救火营的战斗力估计应该是比较高地。
长生岛怎么看都像是一块硬骨头,而且明军实在不行还有凿冰这道杀手锏,以岛上现有的万余男丁,凿开封冻的冰面也就是几天的事情。相反旅顺可没有这种天然屏障,而且张盘已经大举出动去修筑南关了,一旦南关堡完工和金州形成呼应。那旅顺就会成为腹地而不再受到威胁。明军彻底巩固了这个辽南桥头堡后,就可以稳稳地向复州推进,这应该是后金方面难以容忍的事情吧。
或许是受到了历史的影响,黄石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后金军南下拔除旅顺,长生岛就会处于孤立无援地位置,而且辽民南逃的路线也就被堵死了。
黄石思考完毕以后就发布下命令:“发公文给旅顺的张盘将军,要他提高戒备。同时发公文给辽南的广鹿、长山各岛,告诉他们我们可能面临被突袭的危险,各部都要提高警觉。”
于公于私,黄石都必须帮助旅顺:于公,旅顺军是东江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部队,这次东江本部又抽调了近万壮丁来协助张盘修筑南关,这批壮丁也是东江镇的精华,其中没有一个老弱。于私,如果辽南最有战斗力的救火营在这场战斗中按兵不动,不仅东江本部和同僚会觉得黄石是个小人。恐怕辽西地孙承宗也会大失所望,认为黄石见死不救,为了自己的前途对同僚落井下石。
天启五年正月初八。
旅顺的回函送到了长生岛,前去报信的士兵告诉黄石,张盘看完警告后请送信的士兵好好吃了一顿酒肉。等他们吃饱喝足后。张盘已经让师爷草革拟好了回函,这两个士兵当天早上进到旅顺,当天下午就启程回长生岛了。
打开张盘的回函,亲密的称呼立刻映入眼帘:“黄兄见信如晤……”
整篇信函写得热情洋溢,张盘告诉黄石一切都不必担心,他已经动员了旅顺军做好了迎战准备。旅顺军选锋营主力已经北上在金州布防,还有一部分留在南关掩护筑城堡的七千辅兵。刚锋营则留在旅顺作为张盘的直辖部队,他这样部署的是计划把战争拖成一场消耗战。金州堡卡在了进入大连湾的咽喉要道上,后金军不拿下金州就不能打开粮道,而不打开粮道就不能从容制造攻城器械,旅顺自然安如泰山。
另一个受到威胁的目标是修筑中的南关堡,因为南关堡距离金州只有十余里,骑兵瞬息即至。但张盘也不觉得很担心,没有粮草补给的后金军包围不了南关几天,而如果后金军不依靠攻城器械强攻,那明军当然求之不得。总而言之。张盘认为后金军只有强攻金州一条路,所以他把最精锐的选锋营主力调到了金州防御。
东江军占领金州后已经修好了码头,张盘也运去了不少器械和粮食,他在信里对黄石说明了他的计划:就是如果后金军再次南下,那就让金州去受到围攻,借此消耗后金军的锐气,然后张盘再和黄石约定一个时间,同时从两面夹击顿兵城下的后金大军。
“……斩首、缴获当与兄平分,一如前役。
弟盘,拜首。”
正月初九。
黑岛舰队的三条海船都已经被扣下了。长生岛的军户正被大量送往中岛。那里本来也有简易的居住地,多烧些媒炭、木炭,也不算很难熬。
看了张盘的信件后,黄石就知道说服不了张盘了,所以长生岛的居民被大量送去中岛避难,这样在紧急情况下、救火营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全体出击。
这种动员当然严重打乱了长生岛平静有序的生活。而且在这种紧张气氛下,绝大多数的军户都变得惶惶不起来。从长生岛建军以来黄石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放弃长生岛,而他手下的士兵们也没有想到这一天。
看着一片忙乱的长生岛,金求德也感染了紧张气氛,他有些不安地问道:“大人,我们只是得到正蓝旗退出宽甸前线的消息,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具体的动向。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么?”
黄石无法用“我知道历史”来解释这个行为,他只有保持沉默。
正月初十。
从昨天晚上开始南信口的后金军停止凿冰了,现在长生岛的警戒等级已经上升到了四级,这就要求所有地军官闲暇的时候都要到黄石的帐里报道,贺定远最近工作态度很不积极。总是踩着点去岗位上报道。今天又是这样,他跨进门口的时候屋子里的军官齐刷刷地看过去,每个人都一脸郑重。
贺定远斗然停住了,他摸了摸头盔后勺,然后小心地慢慢走入这充满紧张气氛的营帐中,喃喃说道:“末将,末将没有来晚吧?”
黄石表情严肃地告诉他:“没有。”
目前为止还没有进一步的情报,不过大家还是要在这里值班。营帐里摆了一张大桌子,长生岛高级军官们围着它坐了一圈,都不苟言笑地忙着自己的的工作。经过艰苦卓绝的学习,杨致远和赵慢熊总算从文盲进化到半文盲水平了,现在也能进行简单的纸面工作了。
只有负责训练的贺定远始终坐立不安,现在训练已经中止了,黄石就让他趁闲着的功夫思考思考怎么改进训练条例,长生军草创,需要修改、整理的文书工作实在太多了。
虽然低头看着各种问题汇报并斟酌着如何改进现有的条例,黄石还是能感到贺定远那个狒狒一直在余光中晃来晃去。他把头又低了些,让头发遮盖住更多的视野——很好,现在不会受到干扰了。
轰隆——安静的营帐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但设有一个人出声,黄石毫无停留地继续在纸上写着东西。头也不抬地问道:“贺游击,你又在干什么呢?”
“没……没干什么。”
“嗯。”黄石也就不再说话了。
看操练条例的时候贺定远也一直在晃板凳解闷,终于把板凳和自己一起晃到地板上去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坐好。
一会儿黄石又听到贺定远在和杨致远小声嘀咕,虽不欲听但这些个字还是一个个往黄石耳朵眼里面钻。这嗡嗡的对话声中还夹杂着贺定远“嘘——嘘”的哨音,亏他也好意思让杨致远小点声音,难遣贺定远不知道他的嗓门比谁都大么?黄石听着听着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叭——黄石把手中的笔轻拍到了桌子上,贺定远和杨致远赶快一起告罪:“末将知错,请大人责罚。”
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