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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自保,为了不被人怀疑而没有阻止阿娇和那个薄情帝王的婚约,到底是对是错?看着阿娇的背影,陈珏在原地呆立许久,才转身走上回去的路。
“发生什么事了?”出门归来的陈午看到妻子反常的样子,不由开口问道。
刘嫖一边揉着隐隐发痛的额头,一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陈午说了,堂邑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知道我家祖上的事情么?”
“你家祖上的事情多了,哪一件??”刘嫖不在意地问道。
“秦末陈胜吴广起事之后,乡民拥护我的祖父一起起兵,祖父犹豫不决的时候,曾祖母对他说,陈家祖上从来没有什么杰出的人物,与其自己起事,不如跟着别人,做别人的手下,这样即使失败了也不至于招来祸事。最后,家祖被高皇帝封了堂邑侯。”陈午娓娓道来。
刘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停陈午说完,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告诉我,现在的陈家已经够富贵了。”
陈午沉默。
刘嫖又道:“可是,自开国以来不是每个皇后都能有一个好结果的,张皇后和薄皇后的事情还摆在那儿,何况,阿娇还只是个准太子妃。我心中实在是害怕又有什么差池,所以,让阿娇的哥哥娶太子的妹妹势在必行。”
陈午闻言叹道:“只是你又何苦让珏儿去做太子的伴读?”
“珏儿?”刘嫖微微一笑,仿佛看见了陈珏那双平静而深邃得不符合他年纪的眼,“珏儿和他的哥哥们不同,我相信他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陈午看了人到中年的妻子良久,依稀记起多年前的那天,他在长安城中许多贵族子弟艳羡的目光下将大汉朝的公主迎娶进门,那一夜,堂邑侯府***如昼,刘嫖笑如春风。
不再年轻的堂邑侯心头一热,悄然吹熄了昏暗的***。
第二天清晨,神清气爽的陈珏在锦书和另一个小丫头的陪伴下吃过早饭,缓缓地散步到前院去,又走了几步,他见陈季已经坐在马车沿上等着了,才加快步伐迎上去。
陈季听到陈珏的脚步声,身体动了一下,立刻回身。
陈珏一抬眼却被陈季憔悴的样子给弄愣住住:泛红的眼和重重的黑眼圈,不过一天不见,怎么这个颇为魁梧的汉子变成这样?
只是侍读的差事不容迟到,时间不允许他多问,陈珏想了想,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适合送我进宫,这样罢,你去叫其他人来驾车,至于你就在府中休息休息。”
陈季闻言却“扑通”一声跪下了,颤声道:“小人替外甥女谢公子您的大恩大德。”
陈珏却是一愣,皱眉片刻之后忽地灵光一闪,道:“你是陈小夭的什么人?”
陈季咧嘴一笑道:“小人是她的舅舅,她母亲的弟弟。”他从小没了父母,全靠长姐的照顾和主人家的怜悯长大,对陈小夭这个外甥女也是疼爱有加,经昨晚一事,他确实对陈珏发自内心地感激着。
大兄?
陈珏眨眨眼,可不是吗,这陈季和陈小夭都是家里奴仆生的孩子,有亲戚关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这一愣神之间,陈季已经又叩了三个头,起身之后又连忙去牵马,等候陈珏上车。
陈季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陈珏心中却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发现他作为主人同时压榨了一大家人的劳动力。一家人啊,男女老少整整一家人全部都是伺候陈家的奴仆,而这一家人,还因为他昨晚的几句话而感恩戴德。
这次陈季再请陈珏上车,陈珏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爬到车上。
接下来的几天,陈珏的侍读生活仍然在继续着。
早起,吃饭,进宫,读书,练武,回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陈珏都会一直重复着这种生活,只有天子派差事给卫绾和王臧时才能松一口气。
这天下午,陈珏刚刚努力爬上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并骑着它在校场上走了一小圈时,刘彻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陈珏,听说匈奴那边像我们这样大的男孩都会骑大马了,甚至可以和大人们一起去打猎,你觉得是真的吗?”
陈珏想了想,才道:“臣觉得打猎不太可能,但是臣听人说过,匈奴是一个马背上的民族,所有的男女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想来他们定然比大多数的汉人更加擅长骑射了。”
“马背上的民族?”刘彻细细思索了一番,笑道:“陈珏你这话说的形象,那你说说,我们这些汉人呢?我们是什么样的?”
陈珏道:“臣说不出来。”
刘彻看着陈珏微微不悦,道:“你怎么说不出来?”
陈珏看出了刘彻的不快,口中仍旧坦然道:“因为臣是汉人,自幼就生活在大汉。”
刘彻眉头皱的更紧,道:“这是什么道理?你没去过匈奴都能说出来什么“马背上的民族”,现在本来就身为汉人怎么反而说不出来了?”
“因为臣对汉人的一切太过了解,所以一时之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大汉子民以粟为食,以礼为教……太多了。”陈珏悠然道,“臣之所以能轻松地说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其实正是因为臣对匈奴了解得不够,所以只有这样简略的第一印象。”
刘彻这次却不再生气,只是自言自语道:“了解得不够吗?”
陈珏见刘彻的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骑着小母马跑到韩嫣身边,径自与韩嫣说笑着。
这天的课程结束之后,刘彻叫住陈珏和韩嫣,对他们道:“你们从今天开始就要认真研究匈奴的事情,知道了什么,都要来对孤说。”
这个在天子看来必然纯属胡闹的要求,就是在陈珏眼中也幼稚得可以,但陈珏仍然答应了,心中道刘彻终究是那个把匈奴打得落花流水的汉武帝。
四月的一天傍晚,从宫中归来的馆陶长公主刘嫖将所有的儿女都叫到正房。
“季须,过些日子我会再为你找一份亲事,这些日子你收敛着点儿,不要再胡来了,想纳多少姬妾,娶亲之后随便你,知道吗?”刘嫖首先对陈季须道。
人高马大的陈季须唯唯诺诺地点点头,不敢触这位母亲的虎须。
刘嫖点点头,又道:“皇后娘娘已经把苹公主许配给蟜儿,等过几年娇娇嫁到太子宫,我们府中便要办蟜儿和公主的喜事了。这几年你们谁都不准出去惹是生非,记得了没有?”说到最后,刘嫖的声音已经很是严厉。
“记得了”陈珏等人齐声道。
人群散了之后,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样的反应,陈珏默默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屏退了锦书等人,从一堆凌乱的竹简中摸出一卷,轻轻展开。
——那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满是些汉朝人看来非常奇怪的符号,只有陈珏知道这是简体汉字和拼音的结合体。
在陈珏启蒙之后不久,为了不将他所知道的历史和现实相混淆,也为了不在多年的汉朝生活之后忘记前世的宝贵记忆,陈珏将他所记得的所有都用这种别人看不懂的方法写了下来——即使因为某种陈珏也不知道的原因,他对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都清晰无比,陈珏仍然不敢保证十几二十年后他还能轻松地回忆起历史的每一个细节。
抚摸着冰冷的竹简上的“陈蟜娶隆虑”几字,陈珏心道:万事俱备,只欠时间为东风。
第二卷 京都少年郎
第十七章 正少年
草长莺飞,正是人间四月天。
长安城中宽阔的街道上,人来车往,城中的权贵子弟争相出游,贩夫走卒则一波接着一波地进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容。
靠近宣平门的一家饭庄内,一个临窗的隔间内,两位少年正面对面坐着,相互说笑之余不时地从窗口向外张望。
那英武的少年将手放在桌子上,无聊地敲了敲桌板,道:“他怎么还不来?”
他对面那俊秀过人的少年道:“应该是快了……咦,那不就来了?”少年说着,手臂一抬直指窗外那条街道的拐角处。
如果哪位大臣在此,定然会惊讶地发现那英武少年正是太子刘彻,而那俊秀少年则是太子舍人韩嫣。
顺着韩嫣的目光看去,一个白衣少年正打马而来,神色悠然,微风吹来丝丝柳絮,时而落在少年肩上,颇有几分翩然出尘之意。
“陈珏,这里。”韩嫣探出半个身子招手道。
一袭白衣的陈珏听见韩嫣的声音一抬头,正好看见刘彻和韩嫣在那里,便点点头,轻轻打马稍微加快了速度,行至饭庄门前时利落地翻身下马,早有马童接过他手里的缰绳,自去喂马不提。
陈珏大步走进饭庄,径直向刘彻所在的那隔间走去,边走边玩笑似的作了个揖,口中道:“陈珏拜见表哥。”因为此时三人不在宫中,是以陈珏并不称太子,只叫表哥。
刘彻板着脸道:“说好午时在这见,你可是迟了整整一刻。”
陈珏微微一笑,道:“迟到不是我的错,是阿姐有东西要我给你。”说着,陈珏掀衣坐在韩嫣身边,从广袖中取出一物,送到刘彻面前。
刘彻接过一看,正是一个荷囊,上面工整地绣着一个“彻”字,周围又有一圈典雅的花边,虽然样式略为简单,却其细腻之处也不比宫中的手艺差上多少。
韩嫣也心中惊讶道:“原来翁主这样蕙质兰心?”的确,长安城中的贵族女孩没几个真正擅长这些的。
见刘彻正在打量那个荷囊,陈珏又道:“当今天下,除了表哥你,可再没有别人能让阿姐亲自动手做荷囊了。”
刘彻闻言一笑,当下用这个荷囊把身上的那个旧的换了下来,道:“若是阿娇在此,你敢这样拿她取笑吗?”
“我当然是不敢的,所以还要请表哥手下留情,不要告诉阿姐才好。”陈珏微笑着道。
刘彻看他一眼,拍了几下他臀下的木椅,道:“你家这饭庄开张的时候我不曾来看热闹,今天还是第一次坐在这个东西上,‘椅子’是吗?确实舒服得很。”
“区区木椅,难登大雅之堂,做这个木椅的人也是见农夫坐在大石上劈柴才想到的。”陈珏解释道,只是忽略他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关键的几句提点。
“这东西确实有用,做这个东西的是什么人?改天我叫人把他召入宫中,父皇……我父亲也常受跪坐之苦,正好献给他。”刘彻道。
“是我的侍从陈唐和陈宋。”陈珏道,顿了顿他又说:“他俩虽是我家仆人,但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我也离不了他们。反正表哥你也不是非要这个人不可,这东西做起来简单得很,明天我让他把方法写下来送进宫不就完了?”
陈珏可不想让陈唐兄弟二人彻底成为士农工商中的“工”,子孙后代都不得翻身。
刘彻想了想,道:“也好。”
韩嫣也捅了陈珏一下,笑道:“我也不要什么图纸,你直接送几套到我家中罢。”
陈珏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手,早等候在隔间外的店伙计立刻上前,问道:“各位公子要些什么?”
陈珏对他道:“可着招牌菜上就行了,我们不差钱。”
刘彻见状一笑,身子微微倾向前,道:“这悦来饭庄不是你家开的么?怎么伙计还不认识你?”
这悦来饭庄,确实是陈珏一个月前的手笔,虽然他开玩笑似的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当真,一旁的楚原楚先生却称赞这个名字雅俗共赏,既直白易懂,又有化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妙处,因此最后陈珏还是定下来这个名字。
陈珏听得刘彻的话一眨了眨眼,道:“他们只知道掌柜的是我家家仆陈季,可不认识我是谁。别说是我,舅舅那样的身份,也不是每个百姓都认识他。”
刘彻闻言也不生气,只继续跟陈珏和韩嫣闲聊,不多时,伙计陆陆续续将菜上齐,道了声“慢用”便退了出去。
因为文景之时皇室崇尚节俭的缘故,即使刘彻贵为太子也并不是每日山珍海味,而陈珏捣鼓的这个悦来饭庄却是以新鲜菜色闻名长安城的,虽然陈珏只是负责动嘴顺便回忆,但悦来饭庄已经足以让调味品和食物种类都十分匮乏的汉朝人们趋之若鹜了。
这样综合下来,刘彻和韩嫣倒是吃得颇为尽兴,刘彻略带惋惜地道:“父亲一向不喜奢靡,要不然我一定要把厨子带回宫去。”
陈珏见状道:“舅舅是不喜奢靡,但你忘记一个月之后是什么日子了吗?届时我送进太子宫两个厨子就是了。韩嫣,你也有份,如果你没什么意见,今天傍晚我就让他们到弓高侯府上去,只不过这个只能教你家的厨子做,不能留下,我这的人手也紧张得很。”
五月初一,正是太子刘彻迎娶陈阿娇的日子。
刘彻笑笑,身为太子,美食并不会真正影响到他的情绪,至于韩嫣则谢过了陈珏,三人又聊了一会,陈珏忽然道:“可惜如今无酒,不然今天就真的可以尽兴了。”
去年四月的时候,景帝下旨民间禁止卖酒,陈珏的这家“悦来客栈”在他的控制下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犯法。
刘彻起初只当陈珏是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