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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信的样子,陈珏心里忽地就沉静下来,兵来将挡就是。
卫绾从刘彻话一出口便大致猜到了皇帝要玩什么把戏,他不着痕迹地揉了揉一个劲跳不停的太阳穴,天子这是在跟朝臣们赌气啊。
窦婴皱了皱眉,他倒没有什么私心,陈阿娇如今还只是一个皇后,陈珏年纪又轻,正如陈珏所想,这样封侯实在有些儿戏。
刘彻正在笑呵呵地看着陈珏,他此时不由为自己方才的灵光一闪得意,陈的隆虑和他封给陈珏的武安都在太行山附近,一兄一弟正好相得益彰。
窦婴抖了抖袖子奏道:“汉制,非刘氏不得封王,无军功不得封列侯,陛下此举未免过于轻率,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彻面上笑容一滞,丞相权大,一旦丞相出面天子亦要忍让三分,他扫了群臣一眼,微沉着脸不语。
太仆灌夫同窦婴一向交好,他琢磨了一下,大声道:“丞相所言正是,臣以为陈珏年纪尚轻,无有军功在身不宜封侯。”顿了顿他又道:“陈珏少有才气,未必不能有所成就,等到将来他凯旋之时陛下再封不迟。”
灌夫是个直人,这回能看在灌亮和陈珏关系好的份上口下留情已是难得,但刘彻可不管这套,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阴,陈珏和卫绾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陛下。”卫绾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刘彻见了是旧时太子太傅面色缓和了些。卫绾想了想,道:“臣以为陛下不妨暂封陈珏为亭侯。”
汉袭秦制,有爵位十二等,列侯中也有三六九等。大者封县,小者封乡侯、亭侯,从食邑来说也有万户侯和千户侯之分。刘彻封给陈珏的武安县侯。若说成是武安侯也没有什么问题,正如魏其侯可以被称为魏其县侯一般。这两者本来就是一回事。
陈珏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卫绾心里的打算,暂封就是以后还可以加封,只要不是真的让陈珏来个从关内侯到县侯连升三级,群臣的反对声浪也不会那么厉害。
卫绾不能不说是用心良苦,但刘彻方才刚刚被惹怒,心气儿还没平下来,神色仍然凝重,群臣不知是真不大会看脸色,还是一心追随丞相窦婴身后,竟然纷纷反对。
长乐卫尉程不识一言不发。窦彭祖心中冷笑一声,道:“陛下,陈氏已有隆虑侯陈,昔日孝景皇帝封盖侯王信。却并未续封田田胜兄弟,堪为先鉴。”
田听得窦彭祖地话不由一怔,随后看见刘彻目光朝他扫过来,连忙趁机跪道:“先皇英明自有决断,封侯与否皆是君恩,臣兄弟不敢越矩。”
卫尉直不疑沉吟了片刻,也道:“窦太常言之有理。孝景太后的兄弟尚未封侯。陈珏虽为皇后娘娘嫡亲兄弟,实在不宜封侯。”
王名正言顺地与景帝一起合葬阳陵。明面上给田田胜兄弟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太后兄弟按例理应封侯。
刘彻瞪了最先开腔的窦彭祖一眼,心中暗恨,他如今巴不得田一辈子不封侯才好!只是王太后地兄弟不封侯,皇后的兄弟断无越过婆婆的道理,哪怕陈珏是大长公主之子也是一样。
刘彻咬了咬牙,指着朝臣中为首地窦婴道:“今日你们就是同朕过不去是不是?”
窦婴闻言动容,率先道:“臣绝无此意。”
陈珏看着刘彻坚决果断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暖意,不管刘彻这样发怒几分是为了他这个新鲜出炉地武安县侯,又有多少是因为皇帝的威严受到挑战,一朝天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难得。
刘彻冷笑了一声,看了方才赞同窦婴的灌夫一眼,道:“朕记得你如今实行的马政也是由陈子瑜所奏的《马事疏》而来,枉你身为九卿,今日怎么只记得依从丞相的话,不懂饮水思源的道理?”
灌夫脸涨得通红,想起爱子灌亮把陈珏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还是勉强解释道:“臣所言句句无有私心,请陛下明鉴。陈珏若有封侯之才,陛下不必急于一日之间,如今仓促封侯,恐怕天下人不服。”
陈珏这边也一直在观察着灌夫的反应,见他还留下了几分理智,这才松了一口气,刘彻的性格他知道,一旦动了真火,除了景帝复生任谁都拉不回。
刘彻脸色变了几变,走了几步随手从尚书官那里拿起几封奏表,冷声道:“丞相,朕一直随着你地意思办事,如今朕想封一个人也不行?”
陈珏清楚地看见窦婴变了色,忙轻声道:“陛下,凡国事皆由丞相召六百石官等议定再请陛下裁决,这是祖制。”
丞相总揽大权,刘彻这个天子处理国事的时候大多是做选择或判断题,具体的政令方案都不必他规划,今日刘彻这话一出口便甚是诛心。
窦婴睁大眼就要下拜分辩,卫绾看情形不对哪里还敢任由它恶化下去,身形瘦弱的御史大夫立刻摇摇欲坠,陈珏见机不可失,忙道:“陛下,臣有一言。”
刘彻皱了皱眉,心道子瑜这不是又要谦虚请辞吧,嘴上道:“说来听听。”
陈珏指了指卫绾地方向,一边暗示刘彻老太傅身子骨不大好,一边道:“天下大旱,臣不敢因一己之私耽搁赈灾大事。”
陈珏说着,灵机一动捡起被刘彻扔在地上的几封奏表,道:“陛下厚恩,臣一家感激涕零,然而天下几郡歉收。百姓流离,若因臣封侯之事耽搁国家大事,臣之罪则万死莫赎。”
刘彻硬气了半天,不成想陈珏在背后给他漏气。陈珏所说又句句在理,他只得恨铁不成钢地道:“你……”
陈珏躬了躬身,略低了声音道:“陛下若果真体恤臣一家。就请暂时推后此事,稍后再议。”
卫绾那边似乎已经晕了过去。正被几个同僚扶住,刘彻皱眉接过陈珏递回来的几封奏表,沉声道:“今日退朝,明日千石官吏至宣室殿小朝,商议赈灾之事。”
百官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陈珏扶着心有余悸的陈午在石路上慢慢走着,陈午叹道:“多亏珏儿反应快。”
陈珏笑笑,宣室殿上拒绝封侯的蠢事他可不会干,那无异于打刘彻的脸,倒是窦婴那边。窦婴最大地毛病就是喜结宾客,陈珏了解刘彻,刘彻今日那样说就是已经对窦婴起了不满之心。
这件事跟天工府连在一起,楚原地研究需要皇帝地支持。陈珏想到这里,轻声自语道:“这武安侯,倒是当一当也无妨。”
看着陈家父子慢慢走远,许昌捻了捻胡须,对庄青翟道:“你我如今可是坐在同一条船上,今日陛下封武安侯的时候,满殿列侯不过你我鹤立鸡群。”
庄青翟资质不比许昌。皱眉道:“我委实不知区区封侯事也能闹出这么大地风波。大长公主次子早已经封了隆虑侯,封一个陈子瑜又有何不可?”
许昌哈哈一笑。道:“我就提点你一番,当今汉室最显赫的是哪家?”
庄青翟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窦氏一门三侯……”他说到这里忽地神色一动,道:“陈家这回可不也是一门三列侯?”
许昌笑呵呵地道:“宣室殿上,天子金口一开,此事再无回旋余地……”许昌心里却是多了几分得意,陈家徒有圣心,这一门三侯可远远比不上窦家一丞相一太常值钱,陈家现在缺什么?缺少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列侯做强援。
如今是时候多去堂邑侯陈家走动了,许昌一边走一边想。
未央宫门处,陈午率先上了马车,陈珏示意李英和郭远赶车回去,他与陈午同乘,才要上车地时候便见窦婴的车驾停在不远处。
陈珏思量了一下,同陈午打了个招呼便足过去向窦婴行了一礼,窦婴点了点头,心下却是叹了一声,他正色道:“子瑜年少有为本是好事,然而今日之事天子有失分寸。天子金口一开,便是圣旨,依我之见,百官反对不如你主动请辞,这事或者还有回旋余地。”
陈珏沉吟了一会儿,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君恩深重,不敢轻辞。”
这会陈珏心里已经想地很明白,淮南王的事终究还是让来不及反应的群臣留下心结,明明王还是皇后时景帝就封了盖侯王信,刘彻今日封他又怎么会招来那么多人反对?
这些反对声,除了心性正直的人出于公心,未尝没有群臣感觉天子行事不按常理,恐怕刘彻行为越来越乖张再次对诸王贵戚开刀,因而加以遏制的缘故。
窦婴深深看了陈珏一眼,沉声劝道:“你年纪轻轻已是长安城中有数的显贵,将来真正带军立功,做一个万户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何必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贪图一个武安县侯?”
陈珏摇了摇头,他亲手处置了淮南王,如今看事情的心态已经与以往不同,他清声道:“弟子不是贪图富贵之人。”顿了顿,陈珏想起殿上刘彻的话忍不住道:“请恕我多言,丞相位高权重身系国家,纵是一心为公,难免有蛀虫小人拖丞相的后腿,平白引来他人对丞相地误解。”
这时窦婴身后不远处窦彭祖的身影若隐若现,陈珏眼中火气一闪,他知道窦婴反对他封侯并不是什么坏心,但把陈珏远离朝局的三哥陈都拿出来说事的窦彭祖可就未必。
窦婴还要再说什么,陈珏瞥了由远及近地窦彭祖一眼,躬身一礼道:“魏其侯爷,家父身体不大好,还在那边等候。恕我先走一步。”
窦婴一愣神间没顾上拦住陈珏,眨眼间陈珏已经重新坐回马车上,马车轮缓缓转动起来,推动着马车前行。陈午问道:“珏儿,窦婴同你说了什么?”
陈珏看了看陈午,不答反道:“阿父怎么直呼起魏其侯的名字来?”
“窦陈两家一直交好。这次是窦婴做事太不仗义。”陈午冷声道,“陛下要建个天工府归我管。要封你为侯,关他窦婴和窦彭祖什么事?”
陈珏摇了摇头,道:“阿父,魏其侯不是恶人。淮南王到底是怎么升的仙,他身为丞相心里不可能一无所知,显赫一时地藩王尸骨无存,他难免觉得陛下手段太狠,今日陛下又毫无忌惮地封我武安侯。”
陈珏说到这里笑了笑,他不知不觉间貌似已经成了忠臣眼中的反派,“亲近少数外戚权贵。兼之有刻薄寡恩的嫌疑,说不定陛下在魏其侯和那些人眼中已经有了当昏君的倾向。一日中大起大落、大落又起,陈午这时也冷静了些,思索了一下道:“按你姊夫地说法。我们必定要忠于陛下。”
说着,陈午看了看陈珏,关切地道:“为父是什么资质,我自己知道,这辈子做到少府地位置上已经差不多到了头。咱们家中和陛下的关系不同于寻常君臣,陛下要重用你就难免惹人非议,你自己还得看开些。”
陈珏不由一笑。道:“阿父放心。我这人最知道知足常乐地道理。”
陈午点了点头,想起殿上刘彻的神情。转而道:“陛下对窦婴恐怕有了些猜忌。哼,不要说今日宣室殿上地事,灌夫和窦彭祖都是九卿之一,他们和窦婴之间来往密切,全长安城中的人都看得清楚。”
陈家看似显赫,但陈珏父子所有的权势都是因太皇太后和天子不约而同的宠信而来,根基并不稳,同陈珏相反,窦婴作为丞相的势力是可以真正同天子对抗的。
陈珏心中对窦婴多了几分同情,徐徐道:“阿父,我们比魏其侯幸运多了,他显贵之日太长,门客众多尾大不掉,魏其侯斩之不忍,不斩这些人又迟早会给他惹祸……”
陈午想了想笑道:“你说的也是。”
陈家是新贵,但若不加节制最多十余年便会成为另一个窦氏,陈珏拍了拍手,正色道:“阿父,我觉得今日之后投奔堂邑侯府的各色人等必定只多不少,您处理的时候谨慎些,陛下不喜欢列侯家养士成风。”
陈午微微颔首,心中多了几分自豪,若论对天子的影响力,他一儿一女加起来早已经敌得过大半个朝堂。
正高兴地工夫,陈午不经意间看向陈珏,忽地面色大变,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陈珏心里一跳,蓦地感觉到鼻子周围有些不舒服,他轻轻摸了摸,只摸到一阵湿热。
将手指放到自己面前,只见一片鲜红映入眼帘,饶是陈珏一向冷静也不由多了几分紧张,无故流鼻血好像是大病前兆吧?
魏其侯窦婴的马车中今日出奇的热闹,幸好丞相车驾的规格还足以容得下几个成年地大男人。
窦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做事太过随意,恐怕不是国家之福。”
窦彭祖摇头道:“我看当今天子倒是中兴之主,如今任性胡为不过是因为有人在旁迷惑君心罢了。”
灌夫想了一会儿,晃着手臂道:“你是说陈珏?我那犬子灌亮对他可敬服得很,整日说他是真正文武双全的英才。”
“陈珏才干是有的,只可惜心术不正。”窦彭祖道,“淮南王那回事谁知道究竟是真是假,说不定那便是陈珏做了天子的刀剑。”
窦婴皱眉道:“你胡说什么,陈子瑜再得天子信重,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同他有关系?”
窦彭祖本就是随口一说,他侧了侧身仍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