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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声道:“这样看来,容易露破绽地地方着实不少。”
刘彻的目光重新落到近日未离宣室侧殿的地图上,摩梭着百年间的数段长城,眉头又是微锁,各地哨所、小驿等等,说不定哪处便会出了意外。
思索了片刻,刘彻想过沿途换上不畏死的死士,但执行的中间似乎也有些问题,他见陈珏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眉宇间便松散了不少。
“明日小朝再议罢。”刘彻最后拍了板。
陈珏无可无不可,刘彻登基之后几次招纳贤才,长安城中颇有些人才济济地样子,他们触类旁通之下定会想出办法,这件事之后便用不着他操心了。
果然,刘彻之后又召见了一些朝臣,这些人曾经外放作为边吏地有不少,刘彻想了想,索性令一下人悉心钻研此事,他为君几年来第一次涉及数十万人的大战,万万不能马虎。
陈珏自知他赶不上许多人集合在一处地智慧,便也不去想法子,只在一边想象着挑差错,但不过两日,陈珏便放弃了跟老姜们比拼,他再厉害,亦不可能将当地的天气、大水源等说得头头是道。
备战之余,还有一队人马被刘彻派出去施障眼法,假意说刘彻迫不得已同意和亲。因为大汉每次派宗室女和亲,都要奉送大笔陪嫁地缘故,讨价还价等诸事加起来,几个月并不算久。
这日恰逢郭远赶车,他和李英二人跟随陈珏多年,又跟市井间颇有些来往,消息灵通远胜他人。郭远本是闲不住的人,在车辕上说道:“公子,真不知天子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把司马相如也派出去,就那那点不及公子十一的本事,能拿的出手吗?”
陈珏闭眼在车中假寐,听得郭远的话也不由一笑,道:“司马相如虽有不少缺点,但比起不少世家子弟,也是一个人尖子,陛下怎么就不能用他?怎么会不及我十一?”
郭远嘿嘿一笑,他瞧不上司马相如,就只坚信陈珏最好。
陈珏笑笑换了个姿势,索性继续假寐。司马相如算计他几遭,陈珏已一一加倍奉还,早都两不相欠。几次交往他也看穿了司马相如其人,聪明才智尽是有的,但他太过惜身,绝不是会有怨就会不惜一切猛劲报复的人。
马车徐徐前行,春天越来越近了。
刘彻初掌兵权,冰天雪地开化了,陈珏便陪他在门楼上小小地阅兵一次,刘彻兴致上来,当场慨然做歌,陈珏理所当然地熟读了,只觉文字阅来颇有文采。隔两日陈珏才听说,乐府第二日便加工好了唱出来,得了刘彻一笔不小的赏。
正当所有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时,二月初,去年派去治河的人遣人快马传信回长安,一处河口坚冰处处,范围大而广,堤坝却已失修。春天开化之时再佐上春夏的多雨,眼下已有了迹象,那几十年前的脆弱堤坝万一撑不住,便是一场能淹没良田万亩的涝灾。
刘彻闻讯大惊,第一个念头便是会不会涉及马邑的计划,待听闻马邑位于河流上流,虽有影响却不会太大的消息时,刘彻的脸便不由地微微发青。
陈珏见状也不由地长叹一声,就算不影响调兵遣将,朝中也不得不在马邑之围以外,另外考虑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安危。
水灾不是旱灾,哪怕挖草根,百姓多少还能有些法子活着,大水过后,百姓们无地,甚至没有一瓦遮阳,再加上任哪里也找不见食物,出现疫病太过寻常。更有甚者,数年前大河决堤,易子而食,绝不只是书上几行没有意义的文字,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陈珏看刘彻在那神色阴晴不定,心中开始盘算起各地粮仓的事来。马邑之围不能轻停,但百姓受灾也不能不管。
这事,不大好办。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320 但相商
刘彻看了看下面送上来的一些文献。不觉有些头痛。他自幼好武。对河工之事了解得不多。历年来他虽然对大河水患有些重视。但因为一年之中总有上报水患的郡县。倒也没有把涝灾当一回事。
只是这次的情形有些特殊。就已知的状况来看。大河干流自数年前决堤改道以来。还可以稳定一阵子。这回的隐患。倒是在几处平日不显眼的大河下游的支流交汇处。平原近海而地势不高。河流中泥沙有不少。保不齐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刘彻在那里默默思索。陈珏也悄然在心中做起了打算。平原郡距离雁门郡颇有一段距离。从眼下大汉的家底来看不是不能兼顾……
陈珏正想得出神。刘彻忽地问起安德等几县的粮仓之事。
安德本因黄河在秦时的旧称“德水”得名。乃是平原郡要地。陈珏早已用心查过。当下顺顺当当地一一答了。他见刘彻面上的满意之色。不由庆幸起自己的记忆力来。
刘彻点了点头。目光扔着御案上的一处。好似有些失神的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事情还得继续办。这河务的事朕和你都不怎么懂。朝会再议罢。”
说话间。刘彻从御案后头走出来。脚步停在陈珏身侧。同陈珏聊起一些宫里宫外的闲话来。陈珏知道他独自当政以来压力也不小。便也不说什么劝谏勤政的话。只拣些轻松的事说了说。
两人相谈正欢。不多时杨得意秉奏司马谈觐见。陈珏便道:“陛下。臣今日本是奉大农之命入宫奏事。正应先行告退回去做事。”
刘彻微微颔首。陈珏施了一礼便不疾不徐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听得刘彻对杨得意道:“即日起。宫中的用度酌减……”
挥挥手示意杨得意告退。刘彻等着司马谈入内的工夫。又不由地陷入了一片沉思。又一会儿。刘彻自语道:“朕等了这么久。眼看就能一雪白登之耻。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二月的天比腊月时暖和了不少。但眠雪的千山开始重碧时。连场的春雨还是带着丝丝春寒。这两日乌云齐聚长安上空。本已山雨欲来。陈珏地车驾行到堂邑侯府下车时。就碰巧迎来了一阵急坠的雨水。
待陈珏在下人的服侍下整理好形容。堂中几辈人已大都到齐了。不只陈午和刘嫖在座。陈柔、陈须、陈尚几家子都在。就连下一辈中久不在长安的陈和隆虑夫妇也赫然在座。
陈珏走进堂中。给父母兄长见了礼之后。才坐稳当便对陈道:“这次你们因太皇太后地大葬入长安。才待了不到两个月便走吗?”
陈和隆虑相视一笑。随后道:“你在长安久了。不知那边的好山好水。我们夫妻俩在外面自在惯了。也不怎么愿回长安。”
刘嫖皱着眉头。道:“你们在外倒是悠闲自在了。可不知在父母身边尽孝的道理?每次我们府中团聚。都单单少了你们。”顿了顿。刘嫖和声对刘苹道:“这长安城里。除去我们一家人。你和两个姊姊都是天子的骨肉至亲。闲来就多回长安走走。”
陈笑笑。却仍不说留下。只是道:“阿母身边还有兄长和珏弟。平阳和南宫两位长公主也在长安。哪就少了我们两人。”说这话。陈眼一转。道:“珏弟才从外面回家。想来乏得很了。怎么还不开席?”
刘嫖定定地看了陈一会儿。也不再强求。随后把注意力放在进门不久的陈珏身上。刘嫖蹙眉道:“这是怎地了。头发还湿着呢?”陈珏还未来得及答话。刘嫖便已开始责备下人服侍不得力。又命展眉拿了几样小巧的取暖之物。
陈珏连忙应对着刘嫖的关心。还抽空白了陈一眼。摆脱了刘嫖唠叨地陈嘿嘿一笑。笑吟吟地对着陈珏眨眨眼。自去与隆虑公主说话。芷晴却只移步上前。看着陈珏抿嘴微笑。
热热闹闹地团聚之后。天色渐暗。一家子女眷陪着刘嫖到内宅聊天。顺便对几个小娃娃评头论足一番。陈午则带着儿子女婿往内书房走。
父子几人在内书房坐定。陈珏身为老幺敬陪末座。陈午了一口热茶。却最先对陈珏问道:“就你看来。天子到底怎么想的?”
陈珏抬了头。正好对上父兄几个道一致朝他望来的视线。陈珏回忆着刘彻地神色。道:“就我看来。陛下心中八成也有些迟疑。按说围堵马邑之事本就是行险。再加上平原形势堪忧。这时又非匈奴人主动开战。暂停计划是比较合理地选择。”
陈午点了点头。陈珏所说不错。他手下有两丞之一便不大安分。想着上书劝天子真正答允派人和亲。这样便能一切平安。
思及刘彻这两日的表现。陈珏心中更加有数。接着道:“只是陛下从小立志。这些年的执念岂会因为风险消退?失信于朝臣重开和亲。在陛下看来更会是奇耻大辱。绝不会答应。”
稍稍顿了顿。陈珏断然道:“依天子的性格。就算明知会有些伤亡损失。消灭匈奴之患只此一次的天赐良机就在眼前。他也绝不会屈从。”
陈午略略颔首。道:“当今陛下和先皇终究不同。”
陈须插口道:“我倒喜欢这样的天子。这么些年过去。大汉是该硬气些了。只要我们这一代把事情做了。不就省得娇娇的宝贝阿睿将来再操心吗?”
陈珏和众人一起望向陈须。陈须笑道:“依我看。阿父、阿兄和子瑜就只管跟着天子走。”
给襁褓中的刘睿挣一个大好的江山。很好的打算。陈珏想了想。道:“其实近几年各地收成不错。粮仓充盈。就算有一场水患。若是处理得当也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东方鸿道:“子瑜说得不错。相比之下。一旦放弃这次机会。今年和亲之后不知又要忍上几年。”说着。东方鸿看了看陈珏道:“以今上心智。一时犹豫或者可能。但绝不会为真正顾及什么水患和百姓安危。”
陈珏听着微微颔首。刘彻绝对是一个能狠则狠地人。更别说这次还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全力备战是为了让大汉百姓安康这个更大的利益。
书房中一家人又商量了几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众人都倾向于全力支持刘彻。东方鸿淡淡一笑。道:“想来长安城里也传开了。周阳侯田一直不大赞成此事。”
陈珏道:“这个我知道。田在河岸边有大批肥沃良田。一旦大量难民涌入。他的损失就大了。”稍稍停了停。陈珏轻笑道:“除非。他胆大到收编难民为己有。”
几人又说了一阵子。外面的雨也渐渐地小了。书房中一静下来。连外间水滴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陈午四望一周。想起方才几子和女婿都各有见解。他不由老怀大慰地道:“想我陈氏自大汉立国以来。起起落落至今。现在也算是声名赫赫。眼看着你们个个都比别人家地儿子成才。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地了。”
见陈午说着话便不自觉地轻抚腿部。陈珏担心地道:“阿父。不如我去请一位……”
“不用了。”陈午笑呵呵地打断他。道:“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几子关切的神情落在眼中。陈午老小老小。索性伸了伸腿。特意对众人展示一切无碍。陈珏几人均不由地笑起来。
笑声中。陈午看着陈道:“家中地情形你们都清楚。儿不必挂记长安的事。只管和隆虑公主隐在外地。这边怎么样都与你们无干。”
陈肃容道:“儿子记得。”顿了顿。陈道:“这次我回去。陈举、陈弘几个不是也要跟着吗?久不见这些小孩子。我可希望他们多留几个
陈尚笑道:“你若是不嫌他们调皮捣蛋。只管多收留几日。”
说笑阵阵。待到夜色降临。众人才各自带着倦意回房歇了。陈珏和东方鸿一路。才过了一道回廊。东方鸿目光炯炯地道:“子瑜。你好像有未尽之言陈珏微微苦笑。道:“实在瞒不过你这双眼睛。”
东方鸿一笑。陈珏轻轻舒了一口气。紧了紧衣衫隔绝春夜雨后的凉气。道:“我只是觉得有件事看着蹊跷。只是怎么个不对劲法。还得稍后验证。到时候自会与你们说。”
东方鸿点点头。随后道:“记得你我初见面时。已是好几年前的事。当时你忧心的是天子和太皇太后的矛盾。这几年你做了不少努力。虽然也有走过些岔路……”
陈珏轻咳一声。承认道:“仔细想来。我确实有些事做得还欠缺火候。”
东方鸿面上笑意一闪。道:“但大体情势上还是好的。若非皇后和太子的缘故。几家外戚必定是田一门独大。纵观朝中公顷百官。要害的位置上多有天子亲自提拔的人。你们却不曾安插几个。最重要的是。此次一旦马邑功成。必有一批身负军功的人脱颖而出。入朝便是高官显宦。这。便是一股与陈家无干的新势力。”
第三卷 峥嵘初显时 321 家国事
月华如练。东方鸿的语速慢了下来。看着陈珏道:“这些立下军功的人。便是天子嫡系人马。”
陈珏想了想。笑道:“有一件事我还未跟你说。若非诸事都挤在这一年。陛下本来有意考试选官。只看才学。祖上、出身、家财一概不论。”
东方鸿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轻啊了一声。道:“太学学子有福了。这些人只感激天子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