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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句话的功夫,那个宫人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小童,看上去和陈珏差不多大,虽然年纪尚小,但已能看出眉清目秀的轮廓,像是画中仙童一般,刘彘虽也生的不错,论起赏心悦目却远不及眼前的韩嫣了。
韩嫣也是少年老成的样子,一丝不苟地给猗兰殿中的主人们行了礼,王美人好像对韩嫣印象不错,还命人给他拿了垫子。
又过了一会儿,他将王美人和刘嫖的问话一一答了,才默默地站到刘彘的右边,与陈珏一起将刘彘夹在中间。
刘彘见韩嫣如此,笑道:“你怎么知道胶东王是我而不是他?”说着话他的手指却指向了陈珏。
韩嫣抬头答道:“殿下今日虽然未着礼服,但韩嫣前日入宫时听人说殿下已经开始练习骑马,而这位公子皮肤白皙,显然是常在室内所致,故而斗胆一猜。”
刘彘自是对韩嫣的话连连点头,又对陈珏道:“要是你再长的黑些,我们今天倒可以好好为难下韩嫣,真是可惜了。”
陈珏闻言一笑,目光却停留在韩嫣身上,心道韩嫣看来也不如无能蠢笨之辈,只是不知他将来怎么会沦为佞幸之流。
又笑闹了一阵,有小黄门先来报信,天子刘启即将驾临猗兰殿。
第一卷 长安世家子
第十二章 日有食
天子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停在猗兰殿前,陈珏跪在仅次于王美人、刘彘和刘嫖的位置上,心中不由感叹:景帝对刘彘这儿子才是真的看重,居然刚刚下朝就过来了。
天子下了銮驾,亲手将跪在前面的三人一一扶起,陈珏正等着天子要他们起身,却发现一双明显属于男人的脚停在陈珏面前。
陈珏还没来得及抬头,天子的声音已经自他头上传来,道:“朕的小外甥怎么安静,一点都不像你姐姐?”
只不过天子并没有真在等着陈珏的回答,想来也只是随口逗他一句,前一句话刚刚说完,便又对上跪着的众人说了句:“平身。”
等陈珏起身向前看的时候,只看到天子携着妻儿前进的身影,刘嫖正在回头招呼陈珏到他身边去,陈珏抬脚要走的时候想起韩嫣还在他身边,犹豫了一下之后向刘嫖轻轻摇头,和韩嫣一样落后数步走在天子等人后面。
众人重新落座,只留下陈珏和韩嫣站在天子面前,天子道:“韩嫣我已经亲自考校过了,倒是珏儿你跟朕有日子不见,在家中不曾偷懒罢?”
“小臣在家中从不敢偷懒。”陈珏中规中矩地回答着,却听得天子哈哈一笑。
天子笑了几声,对他说道:“什么小臣不小臣的,你是来陪你表兄读书的,你和彘儿只像兄弟一样相处就行了。”
陈珏口中称“是”,心中却颇不以为然,根本不把景帝的话当真。
天子道:“你这性子和娇娇正好相反,一个活泼得很,一个就文静得很,真应该换过来。”刘启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对外甥和外甥女都甚是喜欢,还有一句话刘启没说出来:陈珏的性格像陈午多些,适合为臣。
陈珏知道景帝现在心情好,也不害怕,笑嘻嘻道:“珏儿若是跟阿姐换了性子,那珏儿就不是珏儿,阿姐也不是阿姐了。”
景帝又是一声笑,接着考察了陈珏的功课,陈珏的底子摆在那,他在家时也是经常被陈午抽查的,早就习惯了这种“口头考试”,一直大大方方地问什么答什么,几个问题下来,没有一丝错处。
景帝见陈珏如此,心中更是欣赏这个外甥,等考察过陈珏的学识,他又对一旁的韩嫣勉励了几句,陈珏瞥见韩嫣受宠若惊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这种对天子从心里发出崇敬的心态,陈珏始终不能真正地理解。
不多时,景帝对刘彘道:“彘儿带他们一起去太后宫中拜见罢,也让你祖母见见小孩子,高兴高兴。”
刘彘知道他父皇的心意,道了:“诺。”便招呼陈珏和韩嫣一起出门,陈珏回头见坐在景帝身边的刘嫖对他点点头,明白她大概有话要与景帝说,于是也不多问,只和韩嫣一起紧紧跟着刘彘。
出了猗兰殿不远,刘彘也不再摆什么架子,让陈珏和韩嫣分别走在他身边,笑道:“今后一起读书,我们也应该亲近些,你们两个以前认识么?”
陈珏方道:“不曾见过。”
一旁的韩嫣却道:“臣虽然不曾见过陈小公子,但曾与小公子的兄长有一面之缘。”说罢,韩嫣又向陈珏微微弓了弓身,道:“请陈小公子代韩嫣谢过令兄援手之德。”
陈珏一愣,想要发问的时候忽然记起那次陈尚等人为韩嫣打抱不平的事,也笑道:“你我同为胶东王伴读,叫我一声陈珏就行了,至于什么小公子不小公子的,全都丢掉好了。”
“就是如此。”刘彘赞同道。
三人说说笑笑的,在宫人的簇拥下向长信宫走去,陈珏心中暗暗盘算:照景帝和王美人以及刘嫖的态度看来,他似乎真的只是陪刘彘读书。他们这三人中,地位自然以刘彘为最高,陈珏次之,至于韩嫣自己,也很小心地放低了身段,好像韩嫣是陈珏和刘彘两个人的侍读一般。
从猗兰殿到长信宫的一路上,也许是因为这时大家都还小的缘故,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机,感情建立得很快,相互熟稔了许多。
长信詹事早早地就得到了消息,亲自迎出来对刘彘施了礼,也省过了通报的程序,直接带着三人走进长信殿中。
走进长信殿,陈珏一眼就看见了窦太后,然而长信殿中却不只有刘彘陈珏和韩嫣这几个外来人,还有一个老年博士装扮的学者跪坐在下首,想来是窦太后召来宫中的。
“秉太后娘娘,胶东王彘携侍读陈珏、韩嫣晋见太后。”虽然窦太后看不见,长信詹事还是严格地按照礼仪规矩行事,举手投足没有一丝错处。
窦太后听到长信詹事的话,呵呵地笑了,把脸朝向老者所在的位置,道:“哀家的孙子和外孙都来看我了,韩嫣这孩子我也听说过,是弓高侯家的。这三个孩子都是聪敏好学之人,你以后要多加教导他们。”
老者垂首道了声:“诺。”
窦太后又对陈珏三人道:“这位是有名的当世贤良黄生,陈珏,你们父子献上的《老子注》,哀家给黄生看过了,黄生也很是赞赏,你有暇的时候不妨和他探讨探讨。”
陈珏答应了,又对黄生躬身一礼,道:“烦劳先生今后多加指教。”
窦太后点点头,又道:“胶东王,今日天气如何呀?”
刘彘答道:“今日天气尚好。”
窦太后闻言满意地道:“既然如此,哀家便出去走走,让这把老骨头也活动活动。你们也都跟过来吧,尤其是彘儿,你到黄生身边向黄生讨教些学问也好。”
众人齐声应“诺”,两个宫人便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窦太后向外走去,因那黄生站在窦太后右手边,刘彘也只得跟过去。
众人走出不远,陈珏见早春之时长乐宫中也颇有些景致,于是便和刘彘一个外孙一个孙子搭档着为窦太后解说,窦太后虽然眼盲看不见,却也能闻到空气中清新的植物味道,听得见鸟虫的叫声,开怀道:“如今大汉有如此气象,岂非几代天子垂拱而治之功么?”
黄生连忙附和,道太后圣明。
陈珏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看着长乐未央连绵不绝的楼宇宫墙,心中却是另一种感觉。
一行人又行了数步,这时忽然听得窦太后“咦”了一声之后道:“怎地忽然暗了些?可是要下雨了么?”
陈珏闻言疑惑得很,他并未觉出什么,那边刘彘也讶异地道:“天上不曾有云,哪里来得雨?”
说话的功夫,陈珏自己也觉得光线似乎真的暗了些,他心中一动,向天空中一望,愕然发现太阳周边居然出现了阴影。
日食!
一个声音在陈珏心中响起,却忽然明白了窦太后为什么那样说:窦太后身为盲人,对光自然最为敏感,是以在众人不曾察觉之时先行发现不对。
陈珏虽然并不认为日食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却知道古人对此颇为忌讳,他想起日食一般从开始到结束会有好几分钟时间,心思电转之间忙开口道:“是日食,请大家都呆在原地不要乱,过一会儿就好了。”
窦太后闻言道了声“也好!”此时刘彘和韩嫣却还好奇地要回头盯着太阳看,陈珏见状轻喝一声道:“殿下,韩嫣,日食时太阳伤眼,不可再看!”
这一声轻喝,却把未来的汉武大帝大帝也吓了一跳,只不过陈珏没有注意这些,说话的工夫间,天色已经极暗。
又过了不知几瞬,忽然地天地间一黑,仿佛时间一下子从白昼来到了夜晚一般,人群中顿时起了骚乱,陈珏隐约听得他身边那扶着窦太后的宫人似乎没站稳倒下了,想起此时大家正站在台阶上,心中咯噔一下——其他人年轻不要紧,窦太后这样的年纪要是在混乱中出什么事可危险得很。
想到这里,陈珏慌忙朝记忆中窦太后所在的方向摸索着,试图搀扶住年老的窦太后,双手一顶,却是正好托住了窦太后的后背。
却说窦太后,虽然一辈子在后宫中大风大浪没少见,这样直接的危险还是第一次遇见,饶是她心性修为极佳,也不由地慌了一下。正在窦太后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之时,忽然感觉一双小手顶在自己腰间,心中顿时一安。
只不过陈珏毕竟人小力气也小,稍微阻了一阻之后窦太后最后还是摔倒了,还连带着把陈珏也带倒在地。
陈珏只觉周身一疼,等他过了片刻回过神之后,才发现日食已经渐渐过去,光明又重新回到天地之间。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太后回长信殿去!”刘彘喝道。
猗兰殿中,原本微笑着与姐姐和宠爱的美人说这话的天子也收敛了笑容,神色间一片阴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黄门急匆匆地走进猗兰殿,拜伏道:“陛下,太后在长信宫外摔倒了。”
“什么?”
天子和长公主刘嫖几乎同时豁地站了起来。
第一卷 长安世家子
第十三章 祸与福
窦太后和陈珏被宫人搀扶着回到长信宫没多久,天子和刘嫖还有王美人三人便急匆匆地赶来,一向孝顺的天子显然被太后摔在石阶上的消息骇到了,急忙来到长信宫之后见窦太后面色红润,似乎没有什么大碍方才放下了一颗心来。
听到儿子和女儿都来了,又刚刚从宫人那得知陈珏伤得并不太严重,窦太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母后现在觉得如何?”天子恳切地问道。
“多亏了哀家的外孙在此处,哀家才没有什么事。”窦太后道,她回来之后才听说混乱中有宫人滚落台阶之下受了重伤,更是心有余悸。
“当真吗?那可是谢天谢地”刘嫖道。
“你们放宽心,哀家适才确实不曾受什么伤。”窦太后这话说的是事实,她倒下的大半力量被那个倒霉的宫人承受了,又有小半让陈珏接住,她自己身上倒是除了灰尘之外只受了一些极其轻微的擦伤。
缓过气的天子很快从长信詹事那里得知了事情的详细情况,龙颜大怒,下令将那导致一切混乱的宫人处死,其他长乐宫的宫人也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别人不说,就连那身为窦太后亲信的长信詹事也丢了一个月的俸禄。
一边的陈珏见状心中一寒,却也知道他对于这一切无力阻止,只得闭目皱眉:那个宫人只不过是有着大多数古人心中都有的,对这种自然现象的恐惧而已就丢掉了一条命。这,就是皇家的权势!
“皇帝,哀家既然无事,也不必罚得太重。”窦太后开口道。
天子闻言,说道:“是。那些宫人的处置就由笞四十改为笞二十吧吧,之后赶出宫去便是。”
这话听得陈珏又一次不由皱眉,刘彘见了他的样子以为他是痛得皱眉,挪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你如何了?伤口很疼吗?”
那边窦太后听了天子的话点点头,又缓缓开口道:“皇帝,日有食之,是不是上天所给的警告呢?
天子沉默了一下才沉声道:“母后的意思是?”
窦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哀家一介后宫女流,不懂国家大事,但皇帝一向仁政爱民,百官也都兢兢业业协助皇帝治理天下,哀家是知道的。所以,以哀家看来,这次上天警示的事不在民间,而是在朝中。”
刘启沉吟了一会,恭敬地道:“朕知道了,请母后放心。”
窦太后点点头,脸上又露出几分慈爱之色,道:“陈珏的伤怎么样了?胶东王呢,可曾伤着?”
刘彘闻言起身道:“皇祖母,孙儿无碍,但陈珏怕是伤着了,眼见他衣服上都红了一块。”
窦太后一惊,急道:“不是说不重么,怎么还流血了吗?”刚刚才知道儿子受了伤的刘嫖也脸色大变,几步走到陈珏身边,轻轻抓起他的小臂,果然红了一块,只是血色暗红,显然已经止住了。
刘嫖看着陈珏长大,何曾见过陈珏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