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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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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弯身,将被士卒们刚刚从死人堆里刨出,身中两箭流血过多显得面色苍白的杜耽扶出,指着杜耽道:“这是雍州杜刺史嫡长子。”

……

山崖之上,钟会微笑着审视着他的战果。

看着躺在地上面带愤怒、羞愧、绝望、凄凉的杜耽,钟会得意非凡。

但他却没立即理会,而是先走到诸葛冲面前,笑嘻嘻看着诸葛冲:“茂长老弟,真没想到啊,中京一别也有两三年了,本督竟然能在这时见到你。想必茂长老弟你的书法又有所精进吧?”

“不敢,国难当头哪有闲情逸致玩乐书文。”诸葛冲不软不硬顶了钟会一句。

诸葛冲身居司隶地方并非中央,但其父诸葛冲父亲诸葛绪当初身为雍州刺史军镇长安统帅一方,身为一方大员,免不了要入京参加岁首大会、述职等等事宜,京中自然有府宅,诸葛冲身为诸葛绪的嫡长子,许多父亲要做的和无力分身的事宜都要他出面处置。

中京豪族之间免不得诗文唱和,炫耀才能,当时同为书法名手的司隶校尉钟会的确跟诸葛冲会过一两次面。

可钟会在伐蜀战役中杖责乃父诸葛绪,两人已然结仇。现在钟会断然起兵反逆,更是国贼,人人可讨。

钟会转身对丘建道:“将诸葛茂长带下去,好好看顾,不得怠慢。”

他跟诸葛冲也没什么可说的,诸葛冲的脾气钟会也略有耳闻,再下去也不过是挖苦和讥讽,自讨欺辱而已。不过琅琊诸葛家么……杀了他们的人总是不太好看,也没必要。

这人或许还有其他用处。

丘建连忙带人将诸葛冲押走,诸葛冲愤愤甩袖而去。

接下来就是杜耽了。

钟会颇有深意的看着这个冲着自己狠狠瞪眼,一副恨不能食肉寝皮暴怒模样的男子。

“长安一别,本督只以为永不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啦!”钟会呵呵微笑,他在取笑杜耽突围之日落荒而逃。

“狗贼,休得得意,要杀便杀,小爷若是皱下眉便不是好汉。”杜耽愤怒咆哮,只是他流血过多,气力有些不济,声音微弱。

“是吗?”被人咒骂,钟会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道,“那么好,本督便成人之美。”

他向不远处田续瞅了一眼。

“来人,”田续喝令身后小卒,“将他带走!”

“不!”同样也在不远处,被几个士卒看押的司马氏推着交叉的斧钺。她想冲过来,可是她一个女流力气能有多大?何况还带着身孕,很是不便。

“钟会,不,钟大人,大人,求您不要杀他,不要!”

女人流出晶莹的泪水,苦苦哀求。见钟会头也不回,她挣扎着不便的身躯跪下,哭道:“求您了,求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儿!”

钟会嘿笑,转头又装做讶异模样,对女人道:“哎呀!杜夫人,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快请起?”

“母亲,不要求他!”杜耽急了,他用尽最大的气力怒吼,那声音却只若平常人说话声音般粗细而已,“我杜家跟这狗贼有不共戴天之仇,这狗贼心性歹毒灭绝人性,什么不敢做?你屈尊求他又有何用,何必让这狗贼取笑。”

“住口,”司马氏喝阻儿子,“为娘说话不许你多嘴!”说完,女人再度看着钟会苦苦哀求,“您大人大量,只当耽儿胡言乱语,饶过他这一回。”

“呵,真没想到啊,”钟会抚掌微笑,“杜夫人您竟然也会求我?”

司马氏在被俘以后没少顶撞钟会,在会见在西北战役末期被钟会唆使军士杀伤挟制的乃兄司马榦和堂兄司马辅等人后如是,被逼跟着钟会行军时也是如此,到刚刚钟会用杜家的鲜血人头使出毒计时,更是怨气冲天,怒斥钟会日后死无葬身之地。钟会也不在乎,反正一介女流而已,而且司马氏对他而言,也有别的用处。

“狗贼!想杀便杀,休得侮辱我和我母亲。”一旁的杜耽尚骂个不停,“今日你尽可杀我,可是你也好不了!你钟氏一族已然尽速下狱待死,从此以后,这世间便只有你一个人啦。看你死后有何颜面见你父亲祖先!”

钟会神情微变,但转瞬间又无动于衷,只嘴眼间带着几分冷峻凶狠。

司马氏看状,心头一惊,她冲杜耽怒骂:“你这逆子,休得胡言乱语!”又对钟会道,“望您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饶过他性命,求您了。”说着便给钟会磕头。

“母亲!”杜耽感到绝望。

钟会嘿嘿一笑:“杜夫人,何必呢?这小子又非你与杜元凯所育,且外祖父又是你司马家的仇敌,更报效投靠汉国,跟着姜维屡次前来骚扰我大魏国土安宁。他若活着,总有一天会干系到你腹中孩儿爵禄,但他若死了,可不是对你更好?”

“不!他虽我所出,可是我跟他毕竟有这么多年感情,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看着他从一个尚有些稚气的孩子结婚嫁娶,看着他渐渐长大,壮实,为人父母。我又怎么忍心害他?”司马氏悲切道,“我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杜耽还想再骂,看到司马氏在钟会面前为自己性命磕头求饶,那声怒骂便被硬生生堵在嗓子眼里。

他想哭,可他身体内的体液已经随着鲜血流了太多,一滴泪都挤不出来,剩下几声哽咽。

世间最难的便是一个情字。

司马家跟杜家有仇怨亦有姻缘爱恨,杜家与曹氏、夏侯氏亦有姻缘纠葛。身为杜家人,身为夏侯氏所出,杜耽理当对司马家颇多嫌隙怨恨,可他却又的确又是在被司马氏优待看护下,方才平安如常。不但顺利娶妻生子,毋庸被帝国豪族所顾虑敌视,司马氏对杜耽亦有恩情。

两人名分上是母子情分上也是姐弟,虽非骨肉胜似骨肉。

“罢啦,”钟会道,“这次看在杜夫人份上,本督便放过他。但若下次他再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休怪我无情。”

这是客套话。

杜耽是司马氏的一处弱点命门,杜耽这小子虽也是个不小麻烦,不过跟那些司马家嫡支相比,便不算什么了。且钟会杀人虽然张狂无情,只是大多杀的都是旁支庶出,这些旁支庶出对于各大家族而言杀死一些会结仇很深,还不到再无回转地步。

而杀掉像杜耽这般的嫡支……除非战场上死于乱兵,若是被俘后阵斩,那这辈子都甭指望杜家回心转意。

身为嫡支代表不只是身份尊崇,也代表着豪族的尊严,绝不容肆意践踏。

钟会发话,田续小心翼翼让人将杜耽抬走。

不久丘建再度返回,对钟会道:“大都督,事情办妥了,疑兵已经布置妥当,我军可以启程了。”

钟会挥挥手,懒懒道:“走吧。”

他是不会再等待邓忠部抵达再次伏击的,已经有了提防的怕是没那么容易中计,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了。

他的本意只是要打击魏军嚣张气焰,也翦除了一只魏军。可他不但得手,更重要的是他还捉住了一个本打算射杀就行的人杜耽,还顺带捞到了诸葛家的第二号人物。乃至由此即彼,发现杜预老婆司马氏的一处弱点。

接下来的路,这些司马家的党羽应该明了他钟会也不是泥塑的可以随便欺负。

钟会眯起眼,心中有一丝得意,只在看到丘建那张毫无忠诚可言只有恐惧谨慎的面容,那丝得意便又烟消云散。

他向丘建招手,丘建连忙靠过来,恭声道:“大都督有何吩咐?”

“西边的情况如何?那姓刘的可还在蜀中迟滞?”

“回都督,听说蜀中这些日子忙乱得很,具体情况不是很明了,但估计那人正在蜀中忙着逼宫篡位呢。”丘建道。

“哦,是吗?”钟会并没有感到有什么意外,他沉思片刻,望着丘建道:“你说本督现在令人拿下陇西,你觉得合适么?”

“这!”丘建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一句钟会迁怒,那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只是若是再不回答,钟会便要发怒,这才硬着头皮道:“大都督深谋远虑,非下属所知。”

“哼,量你也不知道。”钟会哈哈狂笑,“天下纷纷扰,万事如局棋,你又怎知这中京的风浪对本督有多大裨益?本督虽然进兵无望,想那中京司马家也自顾不暇无心对付我。那姓刘的不守信义夺我疆土,本督又岂非任人宰割只会忍让之辈!”

剩下的话钟会并未说全,也没再往下说,也无必要,丘建只要乖乖听命于己就行,不消知道原由。

他哼着小曲,甚是快意,浑然不顾身后那些将士们中间或闪烁着的怨毒目光。

……

深夜,繁星满天。

邓忠铁青着脸,呆呆驻立峡谷内一处高出平地的岩石扫视四周。

在士卒们火把照耀下,到处都是被烈日炙烤血迹已然凝固,表面干透的死尸。没有活着的东西,只有些不识趣的野兽,啃咬这些已经失去生命的肉体,几个愤怒的士卒连忙驱赶。

他们行军还是太慢了,可没办法。

一路上不时听到若隐若现的甲胄相抵声,轻微战鼓碰撞嘶鸣,似有伏兵无数。大军前行谨慎,此地又为兵法所言围地,且情势不安,前军兵力不济,邓忠不敢大意。

他先想办法派死士找到绕道攀登上崖的道路又等待许久直到死士回复,时间就这样凭空流逝,直到夜深。

诸葛铨抱着痛苦失声尚且年幼的弟弟诸葛玫,安抚着弟弟,劝慰弟弟父亲是为国行事,是为救出帝国将士而身陷危险,这是值得欣慰自豪的事情。

可是他自己毕竟也是个孩子,很快这个刚刚冠字没多久的大男孩也哭了,兄弟两个哭做一团。只有那些年岁稍长些的诸葛家族子弟兵们好言劝这或许已成孤儿的两个苦命兄弟节哀。

“将军,现在怎么办?”张辅很是泄气的问邓忠。

邓忠看着张辅,语气坚定:“追!”

“可是,前面也许还有敌人埋伏啊!再说马上就要越过汉中郡了,”张辅提醒邓忠注意,“现在大局为重,我们接到的命令是让我军进入汉中郡在此迎接荆北援军,与荆北征南大将军(羊祜)合兵一处听从征南大将军调遣。再说了,您瞧瞧这些将校们。”

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再无北原城内那般嚣张气焰。看着这些失去锐气的将校,邓忠的心冰凉冰凉的。

“将军,这也不怪他们,我不想打击鄙视帝国军人的士气,军人也是人,谁不怕死。”张辅劝说。

是啊,明知道前面或许有大麻烦,谁都会畏惧。邓忠这个前军主将到目前而言还只是司马望重用提拔才得已指挥调度这些官位并不下于邓忠本人的将校,名不正言不顺,加上原先设定的命令……

他们完全可以拒绝追击。

邓忠无奈,点头应道,“你说得对,大局为重。”

节十:霸者

连绵的山脊,连绵的翠绿,连绵的孤寂,杳无人烟,望不断的连绵草地。已是申时,日已西斜,气氛诡异肃杀。

这便是陇西,被战乱所折磨精疲力竭之地,现在依旧在战争边缘挣扎。

吹着秋日凉风,刘武远眺山崖脚下那座正被数以万计大军围困的城池,神色凝重。

“主公,钟会这狗贼不守信义,趁您不在,又来偷袭我方。”说这话的是武威太守丘本,一身鲜明甲胄,神清气爽,精神矍铄。他是刚刚从西北统军赶来的,跟随他前来的还有索靖和李骧等人和四千凉州骑兵。

他们在刘武抵达陇西鸟鼠山沨中一带时得知刘武行踪,奉刘武旨意赶来回合,如今统统归入刘武辖下。刘武身边暂时只有一千五百人,剩下的二千五百人,部分是辎重队,其他的……

远处山麓间烟气缭绕,这是信号。

“主公,请下令吧!我凉州铁骑已然到位,只要您一声令下,大军奔流奔驰势不可挡,定将这些胆敢犯我国境的尽数诛灭!”说话的是蒋筑。这小子不想呆在蜀中,还想回西北跟他滞留那边的绶哥哥相聚。他父亲蒋斌身为蒋家族长、四大宰辅家族唯一的始终支持刘武的家族,再加上考虑到嫡子蒋绶在西北也寂寞孤单,自然没有道理阻止。

于是这个小子又再度跟着刘武返回。

这个小子头脑简单,就跟他女人北宫情一般单纯,不过武力尚可,加之忠诚可靠,便顶了几个月前战死的周大职务暂时作为刘武的亲卫队史。而蒋筑的女人北宫情,这位先零蛮女身为刘武小妾兼闺中盟友北宫心之妹,也得以呆在刘武身边,便时刻与其夫腻在一起。

这对军中鸳鸯是刘武最可靠的侍卫,也是军中一段供人取笑的谈资。所有知情的都乐于私下谈论关于这对欢喜冤家的趣闻:诸如北宫情一时兴起,把蒋筑拉到某个小山谷里,再过个一二时辰才携手返回营地。又或者干脆在营地内就……

不过刘武现在没空理会这些琐碎小事,他向索靖看了看,轻轻道:“幼安,你意下如何呢?”

索靖神情黯然,他走到刘武身旁跪倒,向刘武稽首。

“幼安,你这是何意?”刘武问。

“臣不敢妄言,动摇军心,请主上看在他们并非有心冒犯主上天威,只是无辜受难被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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