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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环怒喝道:“虽说我们是虎豹骑,威势无人可挡,可是以八百之众妄想歼灭敌万人以上,你难道一点兵法都不懂?亏姐姐平时是如何教育你的!”
“可是,这些魏人实在不堪一击啊!”
刘虎对北宫环很是不爽,动不动就拿母妃的名号压自己。可他也知道北宫心对北宫环非常的爱护,这次更是允许北宫环在战场上以舅舅的名义压自己。
刘虎固执的为自己申辩:“我保证只要让我再冲一次,我就能砍下杜预的狗头,一仗平定雍州。”
“蠢货!”北宫环怒喝道,“这可是帝国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都是拥有二十户以上俸禄的帝国勇士,可勇士也不是让你这样损失的!”说完北宫环对身边的传令大声道:“吹海螺号,传令全军,撤退!”
于是在海螺号角嘶鸣声中,那些追踪了杜预二百里的虎狼之师终于又像它来的时候那样,迅速消失在天际尽头。
望着那些跟蝗虫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军队,杜预第一感到自己是那样那样的脆弱无力。他呢喃着:“这就是汉军吗?”
“父亲……”
杜耽默默的站在杜预身边,而杜预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妖怪,全是妖怪。”
……
“大都督,汉军已经进入关中了吗?”“大都督,关中守不住了,现在怎么办呢?”“大都督,我们先把司马景治麾下的我们的军队先调回来吧。”“大都督……”
已是杜预返回长安的当天深夜时分。
杜预默默的坐在长安自己的衙门里,他的面前是两大排关中豪族领袖,这些人统统都是五旬开外,最末端的自中京逃难而来志愿加入雍州为雍州效力的张华——就在这天近午时分,那场让杜预一度命悬一线的战斗,最终说服守将出城查看动静的便是这位曾经为司马攸效力、却又在司马攸执意革新前一刻逃出死地的顽固智者。
此刻,张华也眉头深锁,注视着杜预。他知道杜预没办法说话,这些豪族们现在是一团乱,连他们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而作为关中豪族领袖杜家,作为杜家的领头人杜预,恐怕也是心乱如麻吧?
杜预果然什么都没说的便起身离去,而后杜耽宣布散会,明日再议,只留下那些心存不甘的豪族们,嘟嘟囔囔的。
张华慢慢走了出去,只是没多久,杜家的一名家奴便请张华留步。不久,张华在杜府的一个偏院内见到了那位大魏重臣。
张华在见到杜预时,杜预正在自斟自饮,一边喝酒,还一边有意无意的往地上倒。也许是酒祭吧?毕竟就他所知,之前那批自吹大汉虎豹骑的汉国军队追了杜预足足二百多里,所以杜家死的人可真不少啊。张华如是踌躇。
“茂先,当日在中京岁首大会,你我也时常见面,但自大猷不测,我便不知你的去向,没想到能在关中还能见到你。”杜预在见到张华时如是说道。
“是啊。”张华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来投奔关中。”
两人沉默着。
节七:蜉蝣
“茂先,你为什么会投奔关中呢?”杜预问。
“啊?”
“我听说大猷之所以革新,主要都是景治在一旁劝说。”杜预只说了这一半,便再无声息。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张华。
张华又一次沉默了,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说:“因为中京没有我这个替罪羔羊的容身之地。”
“是吗?那你可以投靠石苞或者征南大将军,河北的山涛也不错呀?”杜预如是道。
“您在嫌弃我么。”“不,只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为景治效力,我听说你跟景治关系极差。政见不合,在中京便多有口角。”
又复沉默。
“晋公就算有一万个不好,但他是真心希望能好好治国的。况且知遇之恩,张华不敢忘怀。”
“是吗。”杜预的表情多少有些落寞,“可你也看到了,关中现在已经被汉庭染指。我们已经守不住了。”
张华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而已。”
“说。”
“一降,二降。”
“一降,二降。”杜预咀嚼着这个奇怪的话语,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一降中京,二降汉廷。对么?”
张华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计策代表着什么,可他能说什么呢?
“那么茂先,你该知道降中京,将会有什么后果吧?”
“斩我之头,只说是受我蛊惑,”张华说,“但元凯您不失为大魏纯臣,杜家也应该可以保全。中京与关中的军马合力,与汉国血战,或许可以将汉国逐出关中。”
“那景治呢?”
张华低声道:“忠、义本难两全。”
杜预沉默了很久。才又复低声道:“那降汉呢?”
“汉……”张华苦笑着,“元凯,汉帝乃是喜用权谋诈术之主,为人残忍无道。你难道忘了西北那些豪族的下场了么?”
张华指的是汉国占据西北最早期的一点时间,因为积蓄殆尽,刘武便默许徐鸿等人抄略那些对汉统治心存莫大敌意的豪族,将抄略的财帛等等作为奖励士卒的犒赏,并冲掖自己的军资。
“也不尽然。”杜预道,“他只是在夺取西北开始时干了一些出格的事儿,后来倒也……”
“我知道,”张华道,“后来他见大权在握,当然行止稍稍收敛,不过他将汉之乡里举孝廉之国策视为无物,竟然异想天开弄出个什么科举取士。御国以术不以德,像这样的君主,治国岂能长久?”
“长久……”杜预低声道,“可现在关中已经是朝不保夕了。”
张华无言。雍州实力有限,两线作战必死无疑。他只能沉默的说:“既然元凯你已经有所觉悟,那我也不能说什么了。”
“觉悟,什么觉悟呢。”杜预苦笑着,“我又岂能不知汉国的豪族在汉庭遭到何种待遇?但我杜预年已六旬,还能活几年呢?可是我得让我杜家的孩子们活下去。”
“活下去,是啊,活下去。”张华沈默的反复咀嚼着这个字眼,低声道,“我也是为了孩子们这才不顾廉耻,仓惶从中京逃到关中来,本来我应该为晋公死节的。”
杜预知道,这是张华的隐痛,他好言劝慰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只可惜大猷实在是不晓人心险恶,忤怒那些豪族们,甚至连自己家族内的人也得罪光了。这才是大猷败亡之根,与你实在没多大关系的。”
张华向杜预道谢,而后张华道:“可是,尊夫人她。”
杜预神情一黯,张华提到了他心中最疼的地方,察觉到不妥的张华连连道歉。
“不管你事。”杜预道,“老夫与她……”杜预说不下去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一阵阵的抽搐隐痛。
之后再没有什么可说的,张华也便转身告辞了,只剩下杜预一个人静静凝视着苍穹的星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杜预突然感到后背上多了件薄薄的轻纱,他蓦然回头。
是司马氏,挑着一只小小的气死风,里面似乎点着一盏小小的蜡烛,空中也弥散着淡淡的蜂蜜香味。
“夫君,夜深露寒。”“哦。”
沉默,两人默默对视,在这幽暗灯光下,两张早已年轻不再的面庞就这样默默的凝视着,分明有千言万语,可就是彼此都说不出话,只能沉默着。
“夫君,没事儿的话,早些安歇吧。”
司马氏慢慢的转身,走了几步,杜预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么?”司马氏终于停住脚步,只是站在那边。
杜预很缓慢的走了上前,他叹了口气:“我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
“知道。”司马氏依旧没有转身,“夜深了,好好安歇了吧。”
“你不怪我?”
“怪,可是我知道你说的没错。”司马氏道,“何况现在这场面也要怪我自己。要是雍州军马没有离开雍州,大军全力守卫边境……”她说不下去,似乎有些哽咽,只是转瞬便又道:“好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安歇吧。”
司马氏想走,却被杜预拽住衣裙边角。
“跟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依旧是千言万语凝滞胸口,只是默默对视,沉默而已。
最后还是杜预第一个破开沉寂,只是声音沙哑沉郁。
“张茂先的话,你听到了吧?”
司马氏点了点头。
“我可以选择降中京,尽管安世无道,但他毕竟是你们司马家的。”“他们肯么?”“也许肯吧,你该知道的,那位君主并不好相处。”
司马氏又点了点头。
虽然钟氏等魏国原有家族在汉庭境遇还不错,但在魏国众豪族们得到的汉国情报更多展现的是那位汉庭皇帝工于权术,善用权谋机变,手段阴狠毒辣。现在又是仗着手握雄兵,足以制衡各家,乾纲独断。连汉庭本身豪族们都只能在这位君主麾下战战兢兢,小心求存,何况他们。
况且失去了九品中正,失去了举贤良方正,失去了童子试日后成为孝廉待选听用,失去了太多太多本来豪族们应该享有的特权,甚至可能连自己本身的田亩都要遭到剥夺……
“我们杜家的田亩都是我们家族子弟费了血汗甚至生命一点一点从满布荒草的废气原野中开垦出来的,每一寸如今看上去肥沃异常的土地都是如此。可是与生命相比,再多的田又有什么用呢?”杜预伤感的说道。
“妾身明白的。”
杜预闭上眼继续缓慢的说道:“合关中、中京之力,也许能打退汉国。”
可这样做就意味着杜氏及关中豪族仍将付出大量生命代价。毕竟现在汉军已然兵临关中,中京就算是决意救援,也只能在一到两个月之后,整个关中势必要遭受汉国的残酷攻击,杜家的旁系庶出末裔们也将在这场战役中失去许许多多,化为尘埃。
“我杜预身为首领家族嫡支占尽了恩惠,享用数也数不尽的财帛美食,本就应该庇护他们,现在虽然不能给他们富贵福禄,但我还是希望能至少保全他们的性命。”
司马氏无言。
“对不起。”杜预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司马氏说,“妾身知道夫君其实不想这样。再者,就算夫君您降了安世,帮助安世打退汉国,杜氏家族关中诸豪的处境也很艰难。错的只是妾身罢了。”
是啊,艰难。
因为司马氏的一时气愤导致了连锁反应,关中豪族在司马冏求助上站错了立场,现在整个关中豪族们已然是烈火上的烤肉,降服汉庭有可能遭到汉庭的处罚,诸如消减田亩、强迫分种、流放迁徙……
可反过来呢?
降服中京,他们是司马炎的敌人,降服中京则意味着对司马炎新政权的承认,作为失败者,且不说已然到来的汉魏关中战役,作为关中原住民们他们必须首当其冲为国奋战,就算能活下来,也要遭受司马炎的秋后算账。
“如果汉庭条件不算苛刻的话……”杜预欲言又止,只是怔怔望着司马氏,“对不起。”
“没什么,”司马氏凄然一笑,“妾身嫁到杜家之时便早有所觉悟。”
是啊,觉悟。身为联姻的桥梁,实际也就是人质。但虽然身为人质,司马氏在杜家还是很受礼遇的,加上杜预这三十多年间并无任何反迹,夫妇二人又育有好些儿女,彼此和睦。
“错的只是妾身罢了。”司马氏反复说着这句话,言辞中吐露着无限的落寞和惆怅。
“对不起。”杜预又说了一遍。
司马氏默默低吟着:“结发共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念完长叹道,“妾身真的很妒忌夏侯姐姐。不过能在夫君您身边这许多年眼看着孩儿们长大,还能有什么奢望呢。”她顿了顿,又道,“可是妾身身为司马家族之人,有些事儿非做不可。”
“知道了。”杜预再度闭上眼,“来吧。”
司马氏道:“夫君,妾身已经说了,错的是妾身。所以刺杀挟持之事,妾身是不会做的。”
“你!”杜预睁开眼望着老妻。
“何况做了又有什么用呢?杜家是关中的首领,但整个关中大势已去,司马家又是那副模样人心尽失,没用了。”“你……”“妾只想知道,夫君是不是打算明日便与众人商议此事?”“嗯。”“那夫君早些睡吧。”
两人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各自回房睡觉。之后第二日黄昏……
……
夕阳黄昏之下,杜府门前,许多人默默站立在那边等待着。这些人无分是杜家的还是司马家的子弟后裔都彼此相互说着话,仿佛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送别。那些由两家子女相互联姻的产物,那些孩子们,也都在他们亲人们身边,就像正中位置那对白发苍苍的夫妇一般。
默默凝视,相互度过这最后的相处时光。
杜预捧起一樽满满的酒汁,放到司马氏手中,看着司马氏满饮,而后司马氏将空酒樽放回杜预手中,从婢女手中接过一只木勺,将酒水注满。
“夫君,从今而后妾身便不能侍奉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