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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蒙淡淡的一笑,挥手让他坐下,在案上摊开地图,对陆逊说道:“主公的命令想必你已经收到了,从现在起你归入我帐下听令。我对交州的情况不熟,你在这里打了几个月了,把情况跟我说一说吧。”
陆逊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收了脸上的笑容,凑到案前指着地图上的番禺城说道:“赵子龙受伤之后已经回苍梧去养伤了,把关云长换了过来。又带过来两三千人,基本是把几个郡地兵力已经全部抽空了。番禺城下现在一共有一万五千人,其中还有一千骑兵,由麋威和关兴二人统帅…………上次潘玉就是在猝不及防的情部下吃了骑兵的亏,损失了两千多人…………刘备率一万大军攻城,关羽率四千人守在番禺城北四十里地佛岗,我的兵力不足,不是他的对手,占不住萝岗。已经退到九莲山里了。
“匡浦关有人守吗?”吕蒙指着浈阳前面不远的匡浦关说道。
“有,不过只有一千人,守将叫郝普。”陆逊笑笑说道:“估计这一千人是防着驻过在桂阳郡的张任部的。应该没想到都督会出现在这里。”
吕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眼睛从匡浦关一扫而过,转向了佛岗,他问了问佛岗周围地情况,摇摇头说道:“四十里,太近了,我们一旦和关云长交手,刘备的一万大军随时可以支援过来,就算步子山从城里出来攻击他地背后。我们的损失也不会小。”
“那都督准备怎么打?”陆逊貌似随口一问。
“伯言以为应该怎么打?”吕蒙看着陆逊反问了一句。
陆逊愣了一下,送到嘴边的水杯停住了,瞟了一眼吕蒙,忽然笑了:“都督,你这是考校我还是……”
吕蒙盯着陆逊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他从案上抬起了身子,推开了地图:“伯言,我比你痴长五岁。有些话可能有些冒昧,不过还是希望伯言能听一听。”
陆逊看着他,停了半刻,放下了手下的水杯,躬身施礼:“请都督直言,陆逊洗耳恭听。”
吕蒙一笑,伸手扶起陆逊:“伯言,我知道当年你陆家曾经遭受大难,死伤数百口。至今疮痍未复……”吕蒙刚说了两句。见陆逊板下了脸,便笑了笑。抬手阻止了正要说话的陆逊:“伯言听我说完,再反驳不迟。”
陆逊寒着脸,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当年你才十来岁,陆公纪更小一些,以你们两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要支撑起吴郡陆家这么一个大家族,确实不容易。我可以想象得到你吃过多少苦头,也能体会到你对主公地这种矛盾心情,以你陆家的声誉,在这种情况下娶了孙家的女儿,对你来说,实在是个不得已地事情。”
“都督此话差矣。”陆逊的心里象是被针扎了一般,声音冷得象冰一样,一丝热气也无。
吕蒙摇了摇手,又接着说道:“不过,伯言你读书比我多,家学比我厚,想必有些事情也比我更清楚。家族过去的仇恨,终究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深受主公大恩,又是孙家的女婿,如果因家仇而消极怠战,只怕会对你的仕途大有影响。我不知道你对江东的未来如何想,但你别忘了,大乔夫人现在可就在襄阳,讨逆将军的儿子孙绍已经进了镇南将军的府中为吏,孙家在江东,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陆逊地脸抽搐了一下:“孙绍进了镇南将军府?”
“对,他从襄阳书院已经毕业了,现在是镇南将军的书佐。”吕蒙微微一笑,又加了一句:“是小姐向镇南将军要求的。”
陆逊有些僵了,他愣了好半晌,才展颜一笑:“如此说来,镇南将军是要站在主公这一边,合力对付他的岳父大人了?”
吕蒙颇有意味的看着陆逊,好半天才说道:“伯言,婚姻关系不过是个幌子,曹家、孙家、刘家,哪个没有婚姻关系?曹镇南将军既是左将军的女婿,又是主公的妹夫,左将军还是主公的从妹夫,这里面的关系乱得很,不过要是谁真把婚姻关系当真,可就要吃大亏了。婚姻这东西。有用地时候是有用,没用的时候,可是一点用也没有。这一点,我想伯言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陆逊强笑了笑,没有应他。
“左将军是什么人,你明白。我也明白,想来曹镇南也明白得很。周公瑾当年说他是反复之人,非池中之物,劝主公不可养虎为患,如今他在镇南将军身边,这些话想来也会对镇南将军说的。你以为镇南将军会容忍这样一个人独占交州,虎视中原?”吕蒙轻轻的笑道:“你以为我和周公瑾有这么好的交情,可以轻松地从桂阳郡通过?”
陆逊看着笑眯眯的吕蒙,忽然笑了:“大都督果然高明。”
“哪里。伯言聪明人,一点就透,我不过是顺口胡说两句罢了。”吕蒙站起身来。走到陆逊身边:“伯言,江南很快就没仗打了,象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你可要抓紧啊。”
陆逊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吕蒙也不着急,坐在案后端着水杯,不时地饮一口水,扯过地图看了起来。大帐里一时之间安静得有些吓人,只有吕蒙喝水发出地声音和手指在地图上摩挲时发出了沙沙声。卫士们听得帐中如此之静。都有些意外,不时地偷偷瞄上一眼,看到帐内两个人直挺挺地坐着,大惑不解。
“都督,”陆逊过了好久,终于开口说道:“番禺城内储备充足,再守两个月没有问题。以左将军一万人攻城,基本没有胜算。他们打的主意,无非是等城内粮尽。到时候可以不战而胜罢了。他们得到了镇南将军的支援,预支了桂阳郡一年的赋税,再加上交州诸郡,再打个一年两年的,也不是问题。”
吕蒙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微笑着看着陆逊。
“可是我们等不得。”陆逊微微躬了躬身说道:“主公要提防曹镇南,还要提防江东内乱,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因此都督行前。想必主公也给了期限的,拖得久了。对主公大是不利。”
“正如伯言所言。”吕蒙点点头:“主公给了我六个月时间,现在已经只剩下五个半个月了。而我的想法是最多只能用三个月,也就是说,除去回程的半个月,我最多只有两个月地时间在交州。”
“不错,两个月之后如果不能大胜,则番禺城坚持不住,必将落入左将军手中,届时南海郡就不再为江东所有。纵使我们能够抢入城内,这里也将成为拖死江东的泥潭,正如西凉之于大汉一样。”陆逊语速虽然不是很快,但说得很清晰。
吕蒙嗯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要想速战速决,不仅要击败左将军,还在重创左将军,至少要打得他几年之内不敢再东向。”陆逊看了吕蒙一眼,又接着说道:“左将军将桂阳郡还给曹镇南之后,要军械有军械,要粮有粮,但是他一直不放镇南将军一兵一卒入交州,因此他缺的就是人,我们只有吃掉他一半地兵力,番禺城之围立解。”
“有理。”吕蒙呵呵一笑:“吃哪一部分,怎么吃?”
“当然是关云长这一部分了。”陆逊笑道:“他手中有四千人,打掉他,左将军只剩下一万人,面对我优势兵力,他只有放弃番禺退出南海郡。都督手中有两万人,我手中还有三千多人,近四倍于关云长的兵力,想要吃掉他,应该不难。”
吕蒙眨了两下眼睛,细细的想了想:“关云长虽然只有四千人,可是他离番禺城不过四十里,左将军随时都可以救援,我们就算吃掉他,也要面对左将军的攻击,只怕兵力优势并不明显啊。他们不能损失太多人,我们同样也不能损失不起。”
“可以把他引到匡浦关来。”陆逊笑道:“我可以从九莲山出来,直击匡浦关。匡浦关只有守军一千人,离番禺城这么远,援兵要赶到这里,可要三四天的时间呢。”
“匡浦关?”吕蒙眼前一亮:“这里倒是个好地方,留番禺城有近二百里,想必左将军不敢放着番禺城在身后长途奔袭。不过,关云长也未必会轻易过来啊,这么远的路,他会不提防?”
“关云长性傲,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何况又多次败在他的手下,他一定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如果知道是我在攻击匡浦关,他一定会轻军直进。”陆逊笑着说道:“都督是从桂阳郡出现的,我想关云长就算是提防着桂阳郡,也不会想到桂阳郡会出现两万江东精锐,至于桂阳郡的张任部,他大概是不会当回事地。”
第七卷 东南倾 第三十六节 殒阵
6
关羽一手抚着装胡须的锦囊,一手握着一卷襄阳书坊刚出的新书《荀氏春秋》,倚在灯下看得津津有味。这是双方和谈之后,曹冲让人带过来的,专门送给这位爱看春秋的关二爷。
“父亲,这襄阳出的书,感觉可好?”关平撩起帐帘走了进来,见关羽看得入神,一边笑着,一边拿起旁边的油壶向灯中加了点油,又拨了拨灯主,这才坐在关羽身边,笑嘻嘻的探过头看了一眼。
“好什么好?”关羽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书轻轻的放在案上:“这么贵的纸,一页只印了十列,才百十个字,边上还留这么多白,看是好看了,却极是浪费,一本春秋经不过万八千字,却要分成上中下三卷,不就是为了多赚点钱吗。蔡家到底还是商人气太重,眼里只有钱,却无经济之道。”
关平咧嘴笑了,他倚在案上,一边招呼手下人将关羽的吃食拿进来,一边笑道:“父亲不知道吗?这些样式可都是仓舒亲自定的,我听小双说,字印得大,是为了防止那些小孩子眼睛看得累了会近视,也方便眼花的老者,现在的读书人哪个不知道襄阳蔡氏书坊出的书是有名的纸白如绵,字大如钱啊,这可都是上等货,小双特地让人送来的。”
“你跟他很熟吗,叫得这么亲热?”关羽不满的瞪起了眼睛,将书收到一旁,拿起竹箸在案上顿齐,白了关平一眼。
“嘻嘻,父亲,大双小双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没少在我身上撒过尿,跟我的妹子银屏没有二样,仓舒娶了她们,也就是我的半个妹夫,我称他的字有什么不妥的?”关平一边说。一边将关羽爱吃的菜向关羽面前挪了挪:“连仓舒都知道父亲与主公恩若兄弟,这也不稀奇了。”
“放肆!”关羽笑着骂了一声:“我和主公虽然亲近,毕竟还是君臣,你心里知道也就罢了,可不能在外面胡说,免得授人话柄。”
“我理会得。”关平点点头。又瞟了一眼旁边被关羽边角都抹得很整齐的书:“父亲,这本春秋好象跟你平时看的左氏传不一样啊?”
“这是荀氏传。”关羽一边夹起一块肉脯送进嘴里嚼着,一边说道:“与左氏传不同的。不过,我看他让蔡家印这本书可有点用意不妥,看起来是尊王,实际上是想取而代之。”
“何以见得?”关平好奇地拿起书翻了翻问道。
“荀子称人有四等,第一等人是上智,生而知之,法先王。当为圣人、天子,这曹仓舒自幼号称神童,可不就是生而知之。自然也想内圣外王。”关羽一边说,一边冷笑道:“荀令君也变了,荀家的人,果然是善变的。
关平讶然。他愣了半晌才说道:“父亲。原来还有这么个意思?”
“当然。凡事都有其用意。你不能光看到表面地东西。否则就会被他骗了。”关羽叹惜了一声。放下手中地竹箸。端起水杯却没有喝:“我本来以为。刘封是假子。性格又勇悍。将来必生是非。让他去长沙为质可以一举两得。没想到他一到长沙。却成了曹仓舒手里地刀。曹仓舒给他一千人。让他去跟孙仲谋打仗。活生生地让孙仲谋以为主公与曹仓舒是真地抱在一起。我两家均弱。本当同力抗曹。现在却被他挑得争斗不已。最后得利地只有他一个人啊。”
关平沉思不语。
关羽见他出神。知道关平虽然孝顺厚。却不善这些心机。他摇摇头。随口问道:“今天可收到陆逊部地消息?这个竖子。天天躲在山里不出来。虽然是为了他那点人马。可象个苍蝇似地打又打不着。赶又赶不走。着实让人生厌。”
“没有。斥侯们没找着陆逊部。不过他们发现了一处陆逊扎营地地方。赵都督带着人去看了。估计半夜才能回来。”
“他可带了足够地人手。别被陆逊打了埋伏。”关羽关切地问道:“这个竖子虽然不敢正面与我交战。阴招却玩得不少。赵都督未必是他地对手。”
“父亲放心,已经作了安排了。”
关羽点点头,没有再说。父子二人有一句没有一句地闲聊着,慢慢将案上的酒食吃完。关平起身去收了,关羽站起来走到帐外,看着初升的皓月负手而叹。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关羽不快的眯起了眼睛,手抚上了胡须。
都督赵累喘着气出现在关羽面前,单腿跪倒:“将军,陆逊部向北去了。”
“向北?”关羽吃了一惊,转身回了大帐,赵累跟了进来,在地图上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