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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逸成突然激动的坐直了身子道:“你回答我,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你训练陈宣的方法到底是一种怎么样可怕的方法,居然可以让绵羊怀着豺狼的心,去做老虎的勾当?”
“因为我们是军人。”回答他的不是胡仁,却是那个吐得脸色发白的陈宣,
“要回复汉家衣冠,就要有人付出代价。
“没什么恶心不恶心,执行任务时,我是一个军人,我不是陈宣。
“但我是人,我并不是师父说的那种变态,如此残虐的杀死同类,我不可能有快感。
“可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做,清狗扬州、嘉定并没有和汉人讲道义。
“不自由,毋宁死!
“或者这不是唯一可以推翻满清的手段,但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实施的手段。
“师父说,这叫不对称作战,又叫恐怖分子。”
胡仁抬起头,对陈宣道:“最后一句错了,恐怖分子不关这个问题的事,别乱讲。”
“弟子谨受教。”
“老哥,该说的,吾离代我说了,至于你问我用什么方法把他训练成这样?”胡仁用锋利的刀锋刮下几根胡子,突然和想起什么似的,莫明其妙笑得和个傻瓜似的,然后绷起脸作深沉状对刘逸成道:“我没有教给他什么,我只是去掉一些多余的东西,然后,他成为一个军人。”
“军人?你们说来说去的军人到底是什么?军汉?兵丁?都不是?算了!”刘逸成朦胧的有些许概念,他也没有心情去打破砂锅,溜入水中沉思了一会道:“到我说了……”
第一卷 十年 第二十七章 马骨
其实刘逸成的故事并没有多少惊奇,起码对于看了无数电影电视剧的胡仁来没什么新鲜:雍正六年,一个侠客见山贼劫道,见义勇力救下一官宦人家的家眷,这家人那花季年华、情窦初开的小姐便和这位侠客私定终身,谁知几年后小姐被册为宝亲王弘历的侧福晋。然后侠客见自己势必无力挽过这段姻缘,怒而投身汉留,决心与情敌作对到底。
不过刘逸成接下来说的,倒大大让胡仁吃上一惊:刘逸成,很有可能就是那官宦小姐与侠客的爱情结晶。因为就门内老弟兄也好,江湖父执辈也好,从没听说过他母亲是谁。而刘逸成的父亲北腿王却是武林知名人士,没有人见过他妻妾,曾有人问他是否刘逸成是捡回来的或者娼妓所生?北腿王却笑答刘逸成其母身份尊贵而不再言语。
胡仁想了一会道:“你怎么知道?”
北腿王死前给儿子讲了这段故事,刘逸成再怎么问,他却便笑而不答,只是问了今天是几月几号;就指点刘逸成去找一个故人并告诉那人自己死了就行,过了半晌就咽气了。
当刘逸成在德州码头留下标记,在三月的春雨里等了七天七夜,那人终于来了,那人是从龙舟上下来的,刘逸成不知她是谁,只是和她讲了父亲留下的故事之后,那蒙着面纱的女人点头道:“那小姐便是我,他可好么?”
听到北腿王的死讯,那女人只呆了一呆,问刘逸成拿了刀割下一段头发,①吩咐他拿回去和他父亲一起埋了,然后望着刘逸成点头道:“你很好,你父亲没骗你,你娘的身份,这天底下没人比她尊贵了,你去吧。”
过了不久,就传出皇后乌拉那拉氏被打入冷宫,过了一年就死了。②后来就开始有官兵专门找刘逸成麻烦,刘逸成便也效他父亲投入洪门,与清狗作对,只因天下之大,只有洪门中人,才敢与他为伍,但这事他却是从不敢和人提起。
胡仁听出些门道,突然道:“老哥令尊仙去是多少岁?”
“七十,也算笑丧……”
不对吧,胡仁心想乾隆都不见得有七十,不可能弄个皇后比自己还老吧?“那皇后死时多少岁?”
“四十九。”
那雍正六年才十二岁!胡仁恶意地想这北腿王可还真是有lolita情节啊!却不知十三四岁的少女如何生下刘逸成来,突然间胡仁只想大笑。但也不再逼问下去,陈宣的水已烧好第二桶,便扶了刘逸成去浴室泡浸。
胡仁招手让陈宣跟他到屋前,低声道:“你别和我说你没听到。”
“我觉得是真的。”陈宣不解地望着胡仁道:“要不官兵两次来都是毫不张扬,这次甚至还不派当地官员协力,直接征调江湖中人。毕竟皇上也不希望很多人知道,他被刘先生他老头戴了绿帽对不?呵呵。”
胡仁捂住陈宣的嘴说:“别笑了,问题刘哥他娘生他时就十三四岁?”
“怎么不可能?”这回轮到陈宣用打量白痴的眼光瞧着胡仁了:“我三姨娘十三岁就生了我七妹。”
胡仁的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鸡蛋,一句“你老头还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啊”就要夺口而出,还好陈宣马上转移了他的思路:“师父,我们不是真的去救那小乞丐吧?”
胡仁笑道:“为什么不?”
三天后,刘青青已在胡仁见到怪物一般的眼光里能蹦会跳了,刘逸成却仍脸色腊黄,走起路来也佝偻着腰,不停地咳嗽,活脱脱一个药瘘子。不过刘逸成自认没什么事,并大大赞叹胡仁让他泡在热水里加酒很有效果,起码胸口那拳印已扩散汇成巴掌大一块了,从原先的乌黑褪成青紫。
那林间的死尸早已给陈宣和胡仁两人塞入那地道里,地道的若干支撑柱一并安放了炸药在地面上点着导火索炸毁,崩陷出来的沟渠,拆了那宿营地的土墙石块往里填,也填得七七八八,这种东西只能一不能二,并且那些潜伏点都死过人,现是秋时无雨,自然有一种腥气,如果这几日便有官兵再来,身手怕比前次的还高,一旦被发现,那就弄巧成拙。那宿营地此时已只余残墙断垒,机关埋伏也一并消去。
按胡仁的意思,怕是要把它用定点爆炸,完全炸塌后夷为平地。
但陈宣第二天就累得病倒,大牛醒来也大力反对,因为火药除了在上个宿营点引爆的七八十斤,还有炸毁地道支持点消耗的,所余已无多,胡仁也只好作罢。
在另一座山腰林间简陋漏风的木屋里,胡仁正趴在地,按边上去过泰安的刘逸成口授,用细炭条依现代绘图的标准绘制地图,这时刘逸成不时咳嗽几声,抬头向外张望又问:“怎么青青他们还没来?你都背了我过来,还搭了木屋了,他们两个扶着陈吾离这么久了还没到?”
胡仁抬头望了一眼屋外按日冕原理,插在刻度中心的木棍投影,笑道:“刘哥,我们大约也才到了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我是背着你走小路才快,大牛腰痛青青没力气,吾离那么胖哪里背得动?别说还提了些东西,再过半小时吧。
刘逸成不好意思地笑道:“关心则乱,关心则乱。”毕竟问了第七回了。
“对了老哥,这青云山到底是高二百米还是三百米?”胡仁需要确定周围地势,才能订下撤离时路线。
“那山?不是和你说了吗?虽不如泰山高耸入云,雄伟壮观,咳咳,却也是壁立千仞,风景如画,其中更有峡谷,老弟,诗云:游山不旅谷……”刘逸成说得兴起,拈着胡须拗着脖子摇头晃脑,咳了几声,淡然笑道:“贤弟,虽福建永泰之青云山,高耸入云,但如论高低,何及泰山?弟须知,安丘青云,并不以雄伟取胜,山环水绕、碧波荡漾:桥亭廊榭、错落有致;茂林修竹、翠绿欲滴。青云山巅,有两泉并列,东称’海眼’,西谓’云山’。相距数尺,冷温各异……”
胡仁快要疯了,心想,你不去做导游真可惜了,抛下细炭条想了半晌才对还在吟哦的刘逸成苦笑道:“停停,这么说老哥,你离山脚二里,伸直胳膊树起大拇指,那青云山大约到哪个指节?第二指节?还是大拇指根部?”
刘逸成又咳了几声,愣了愣道:“这个,愚兄从未如此试过,想必不是指根,便是中节,若有飞来奇石,便是末节,也不为奇哉。”
那到底是多少?胡仁很是抓狂,只能在图上标下海拔两百以下。定睛看那弄了二个多小时的地图,却十有一二,标了某山约某某米以上或以下,又或是某河应某某宽以内,这已算好了,其他的,大都只能留个问号。
此时刘逸成不解道:“胡老弟可是为了画制地图而烦恼?愚兄于此道略有心得,待我为你解忧!”
要知这个时候的读书人说略有涉猎,已经是很了解这门学术,只是没有什么独立的见解,说略有心得,那便是很精通,研究以后有自己的看法了。胡仁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从作战包里取出绘制好的莱阳地图问刘逸成:“刘哥,你能不能帮我按这样子画个地图出来?”
“此是何物?”刘逸成不解的望着那地图,随手用毛笔沾墨在纸画了个大三角,写上“泰山”……
等陈宣他们赶到时,只见胡仁对着一幅足以称为写意水墨山水的“地图”不停扯着自己寸把长的头发。
陈宣虚弱的靠在墙上道:“师父,你在烦忧什么?”
刘逸成不满的“哼”了一声对刘青青道:“来,陪爹到外面走走,有人居然敢质疑为父画制地图的水平,想我师从当年年羹尧帐下江湖人称‘小孔明’……”骂骂捏捏间已走出木屋。
胡仁把那张刘逸成弄的写意山水画扔给陈宣,痛苦的抱头嚎叫道:“天啊,这叫我怎么去把那小乞丐弄出来?本来就武器简陋人手不足,又没有火力覆盖又没有接应,现时连地形也弄不清楚,要这么去了,咱三个埋骨在那里倒是很有可能!”
大牛不解地憨笑道:“师父说去,俺就去。”
陈宣没说什么,把手上的宣纸放下,紧了紧披风瞄了大牛一眼,嘴角一挑勾出一脸讽刺的笑容,想了想对胡仁道:“师父,弟子有一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两天后,泰安礼门的创立者汪大善人的管家,让他的黄脸婆请衙门刘捕头的内人,同到白虎山之西、凤凰山南麓山腰涌泉庵礼佛吃了一席斋菜,汪大善人的管家又和刘捕头在白寡妇的小酒馆喝了几杯,五六两碎银刘捕头塞入怀里不到两个时辰,朱慎就被管家的夫人带回,反绑了又在眼睛上蒙了黑布,嘴里塞了麻核,扔入马车就往莱阳奔去。
这本来对于泰安城里头面人物的管家来说,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若不是汪大善人一再强调不要和这小孩扯上干系,怕只和刘捕头说一声是大善人的远房亲戚,连两个妇人上山的滑竿钱和那席斋菜,甚止于最后几两碎银都可省了。
当胡仁见到朱慎时,刘逸成也在前一天接到总堂的安排。
朱慎被送上山来坐定,松了绑取出麻核,只听有少女对他道:“要解开你蒙眼的布,你不要急着张开眼,慢慢来。”那声音煞是温柔,朱慎便几是醉了,幸好还记得点头,那少女更给他解开蒙眼黑布,朱慎只觉那少女体香如兰,腿一软还好边上有人扶住了他。
睁开眼见那少女对他笑道:“小兄弟饿了吧?胡大哥他们正忙,你先吃点东西,一会胡大哥自来与你说话。”边上一个黑瘦少年憨笑着递来一块铜板,接过颇为坠手,却见上面碟形凹处放着两只烧好的山鸡腿,碗形凹处放着三四张白面烙饼。朱慎不禁吞了一口口水,却见那少女就要离去,朱慎忙道:“这位小姐请留步,蒙小姐援手,小生朱慎,不胜感激,冒昧请教姑娘芳名,回家也好给你供个长生牌位。”
那少女见他衣裳褛褴蓬头垢面却自称小生,倒也有趣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朱慎正捧着那铜板在寻思这姑娘胸口有没鸭梨小大,只听那少女对他说:“长生牌位就不必了,我也没出什么力,你要谢等会谢胡大哥和陈宣吧。”转身边进了那简陋的木屋。
陈宣?朱慎一把拉住边上那黑瘦少年的手急问道:“她刚才说什么?陈宣?稚虎陈宣?她说的胡大哥,可是大侠胡仁?”
那黑瘦少年笑道:“你好好地吃吧,千万别吃急了胀坏了肚子。一会我师兄他们出来,自会与你细说。”说罢也进了木屋,留下朱慎一个人在屋前空地。
朱慎心中澎湃,他虽立了心求师,但越行越远,久寻不到胡仁影踪,自己也渐清醒,知身为乞丐,想列入大侠胡仁的门墙,实在希望渺茫,最后弄一白布幡子招摇过市,也不敢想能见到胡仁,只望那大侠徒弟稚虎能有所风闻,当是可怜自己帮把黑虎帮灭了就是。
在他心中,便是稚虎陈宣,灭那黑虎帮也和揉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当下心中忧郁尽去,加上久未见肉食,便狼吞虎咽对付起铜板上的食物去了。
他却不知,胡仁他们正在商讨的大事,却是他几天百般推辞、胡仁和陈宣利诱威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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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②:《清史稿》卷二一四 列传一:皇后,乌喇那拉氏,佐领那尔布女。后事高宗潜邸,为侧室福晋。乾隆二年,封娴妃。十年,进贵妃。孝贤皇后崩,进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