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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胥有些汗颜,尚未及答,却闻外面有人抚掌而叹道:“历过生死的患难之交哪!失敬!失敬!”语声到人也到,却是一位白面美髯的男子,身著官服,腰间佩刀,斯文而不粗俗。心中正疑,那人突然说道:“好啊,伍子胥,外头到处都悬赏抓你,你倒好,竟然到我家做客来了呢!”
伍子胥大惊,正欲拔剑,突然听华夫人责备道:“华定,你就别闹了!在外头都闹出那么大的事,回到家里还闹!”
“好吧!我不闹好了吧!我问你,不是你闹着要去娘家吗?怎么又回来了?”华定的眼睛轮番在华夫人和伍子胥身上扫着转着。
华夫人知道他又在打啥鬼主意,于是跟他说白了,把这一路马车行走途中遇狼,子胥援手共同回程,这诸多细节都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这边酒席已经摆好了。华定突然对伍子胥一拱手,“多谢伍公子!”然后举起酒爵说:“来,我华定敬你!”说完一饮而尽。
伍子胥只好亦举杯饮尽。
“来,吃菜!你吃菜呀!你放心!我华定还不至于卖朋友!宋元公那边,我一会儿就过去,替你跟他说说。就不知这糊涂蛋有没有主意?”
华定还没说完,夫人就抢白道:“他没主意,还会着手清理华氏,现在又派乐大心出兵包围南里……”
“好好好!他有主意,还被你夫君——嘿嘿——华定我软禁在宫里!”
华定有些咬牙切齿的,好像对夫人的顶撞十分恼火。这时伍子胥也大抵感觉得到华定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而对华夫人的心里苦痛也多少掂量出了几分。
又喝了一会儿闷酒,华定猛然立身说道:“伍公子,华定就走!一有消息,就立即告诉你!这几日你就在这里好好歇着!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吧!哈哈!反正你也没家了,你的父兄也都在几日前在郢都被处决了!哈哈!”
华定的笑声泛滥在外头,四五个带刀护卫在门口接他上了马车。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平生最让他惊魂丧胆的声音,先是撕肝裂肺地叫了一声,继之那声音似笑是哭,而后则是震天呼号。但呼号之后却如奔雷骤收,寂然无声,随即又爆了一声:
“熊居老贼!伍员他日定借兵伐楚,将你碎尸万段!”
这声音把夜空都震得不住地颤抖了。原来刚才华定这么说话,把消息又一次地抛了出来,伍子胥这才知道途中楚兵所言非虚。所谓无风不起浪哪!他终于相信了!这真是晴天霹雳,摧心肝,欲断肠。
“伍公子莫太过悲伤,事已至此,伤心也已无益!本来妾就想告诉你,可就怕君听了伤心!”华夫人说,可是这时华定已经去远了。他听不到夫人的说话声音了。
伍子胥于是细问华夫人此事首尾,当听她说到父兄在郢都刑场赴难绝命的情景,又一次悲痛欲绝。父兄慷慨就义,兄长大骂昏君奸贼,而父亲则仰天长叹道:“从此楚国君臣就要苦于战火了!”这话足以震动伍子胥血脉魂灵,这是对昏君佞臣的警告,也是对儿子子胥的理解和期望。伍子胥痛彻于心,肝胆俱裂。他觉得先前的梦也应验了,他不止一次在梦中看到鲜血淋漓的父兄。悲到深处,竟然一念如迅雷闪电:此生不得复仇也罢,不如从父兄于地下。随即又惕然警醒,自己若似此万念俱灰,岂不是有负父兄临终之所愿!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伍子胥没有办法睡稳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华美的丝被,舒适的床铺,都不能给伍子胥以安逸的麻醉了。即便美妇人华芈娟的眼含秋波频频留意,也不能动摇他欲图复仇的意志。他心里一边想着必须尽快离开华府,一边又驻足在原先的思路上,他想到了在震天寨里为三寨主颜雄戴孝的那桩事了,稍作细想就发现,父兄受刑之日,正是自己为颜雄戴孝那日。莫非天意,岂能有如此巧合。伍子胥不由得又一次懊悔了,误杀颜雄一事,真得是自己生命中的血的教训哪!可是要不如此,父兄难道就能逃得此劫?那熊居,那费无极,一个昏君,一个佞臣,都是把父亲看作是眼中钉的,岂能不除去而后快呢?但这种思路无论如何展开,总是以最后深深自责收场。
第二日辰巳时分,华夫人听仆人转告说,华定有事唤她过去,便坐上马车离府而去。还没多久,伍子胥正无言独坐室内,突然就见华定一袭戎服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地说:“伍公子,事态严重,敝国国君不想面见伍公子。而且已有人怀疑公子藏于我府中。宋国将乱,宋王帮不了你,离开宋国吧。男儿志在四方!太子建已经到郑国去了。你不如也往郑国吧。不要再犹豫了,换了衣服,立刻跟我马车走吧,我会送你到郊外安全的地方下车。”
伍子胥点头,华定的心机他看得一清二楚了。华定先前就是为了支开华夫人,现在好赶他走。不过华夫人的柔丝已经将要把他绊住了,他要复仇就得断爱绝情,何况爱妻贾蘅若仍然占据了他的心,所以他已经决意离开了。
伍子胥佯作感谢,拱手点头致意。然后就要换衣服,原来他身上穿着的,却是华定的闲时便服。因为原先那套商人服,在斗狼时沾了血腥,华夫人让他换下,叫府中的洗衣妇拿去洗了。虽说身边他还有一套商服,但她说君是贵公子,不如就换上妾夫君的衣服吧。伍子胥先是不肯,华夫人说放心,那可不是官服,都是便装,已经搁着好几年了,君就穿上吧,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有什么要客气的呢?他这才穿了。现在他自然要换了它,华定看了,却说道,事急,公子不要换衣了,何况公子著吾之衣衫甚好,人家也难一眼认出是伍子胥。哈哈,甚好!走吧!
伍子胥于是仍著华定之常服,带上那把紫竹箫和那套商衣,挟弓佩剑,出了华府。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了。一带刀护卫在车上欠了欠身子,华定吩咐了两句,就对伍子胥说:“公子请行!吾家马车路行,无人敢阻,护卫会送你到边境上,还将指引你通往郑国的道路!好,就此送客!恕华定不能亲自送行!”
马车已经开始奔走,可是华定一张狡诈的脸,却老在伍子胥的眼前晃动。
渐渐地出了城,这睢阳,虽然自己已经到了此城,除了知道城上有张榜悬赏自己的图像,城里四处都是兵士之外,他更无其他的印象了。这就像已经到了宋国,已经要求面见国君,可是最终却没能见面一样。
这样想起来,先前的诸多奔波,一切努力,仿佛都只是梦幻泡影了。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往郑国。郑国,那靡靡之音的国都,难道真得可以依靠不成。难道他真得要西行?子产之后,郑国已经积重难返。连华夫人都觉得郑国一定是惧怕楚国,不太可能会助我和太子建的。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待在宋国又有何用?何况这里诸多危险的威胁都存在,我伍员是不能生活在奸人华定的阴影之下的。他告诫自己,可不能在这时候成为一种牺牲品。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那个带刀护卫面如寒霜,说:“伍公子请自便!由此路往西北行,即通往郑国!在下当立即回府复命去!”
伍子胥下车,拱手施礼:“多谢一路相送!”
马车回头,绝尘而去。伍子胥看着睢阳方向,昨日兮,今日兮,尽成梦寐。那边尘土依旧飞扬,莫非还是那马车荡起的风烟。突然远远听到有人在呼喊,随即听清楚了,是在叫伍公子。
不久,就看到那边疾奔过来一辆马车,稍停片刻,已到面前。却见是黎护卫与华夫人,华夫人不及下车,就问道:“子胥君,何以不告而离去!”
原来华夫人坐马车出去,却没见着华定,就寻思会不会是华定在耍花招,将不利于子胥,便立刻转回府,华定已经离开,不过府上人告诉她伍子胥已经被送走了。当下华夫人便急令黎护卫驭车追赶,这才在此地相遇。
伍子胥分别与华夫人和黎护卫施礼,然后说道:“夫人,请恕伍员不辞而别。只因事急,伍员此生只有复仇二字,夫人美意,夫人大德,只容来世相报。”
“子胥君,你就别说这些了。妾知道,一定是华定逼你走的!不过,宋国也不是你久留之地!虽说,妾……很想留你!妾的心意,你应该知道!哎,走吧,大丈夫立身于世,当行大事,又岂为小女子所牵绊。就允许我车马相随,送你一程吧!”她说。
这时她已经和伍子胥走开了十余步了。她回头对黎护卫说:“妾送子胥君一程,你且在后面管好马车,随行即可!”
这是伍子胥出奔以来行走得最慢的一次,华夫人的深情摇撼着他的心,他也想到了宋婵娟,不禁感喟何以女子如此善意多情,却又多红颜薄命。看到她花容月貌却又这般地憔悴,想到她遇人不淑忧思缠绵,不禁为她扼腕叹息。何况她对自己也是别有深情,只是身逢乱世,而又遇她非时,也只能辜负了她一番美意了。可怜这么一个好妇人,才貌兼俱,却将来不知会等来怎样的生活。那个华定,浅薄,多疑,狡诈,恶毒,随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而离开他,这乱世桃花,又将何以堪?
而她却也无语,先前的热烈明快,似乎因为别离在即而黯然了。也许此时无言才最为沉重。终于,相互间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伍子胥说道:“华夫人,就此留步吧!伍员就此别过!”
“子胥君!……能不能不叫夫人,叫妾一声名字吧!”
“芈娟!”他说。
“子胥!”她也喊了声,而眼泪却不知不觉已经流了出来。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说:“子胥,你说,此地一别,将来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只怕是……难……”
伍子胥本来想不这样回答,但那又如何,他好不容易把这个“难”字说出,声音却低了下去。
是啊,眼前的一切都还在迷茫朦胧之中,他又何以推想将来会是怎样。
“子胥,你能再为妾吹箫一曲吗?就如前夜妾醉舞时君之所奏。”
他从背上取下紫竹箫,开始了吹奏。而华夫人又展袖旋舞而歌:
不是有缘兮
何以相聚
不是前世兮
何以今生
神仙眷属兮
鸳梦难就
分道天涯兮
四野迷蒙
箫声停,歌舞歇,华夫人说:“子胥,走吧!往前走!不要再回头!”
伍子胥再拜。而后毅然转身,向前行去,不再回头。但他感觉得到,当自己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许久之后,那辆马车这才载着沉重的华芈娟夫人奔往回去的路。
第十七章 沼泽
天气愈是炎热了,伍子胥又一次感受到残暴的阳光。一路上由于心中不快,胸口如横亘着巨石一般。所以在突然撞上了一队楚兵时,差点没及时反应,他们的马蹄声音还是好响的,只是自己那时心里还挂念着华夫人。幸好楚兵也比较麻痹,最后还是让伍子胥躲到了树丛之中,所以没被察觉。这里还是宋国边境,知道楚军已经来到边境,所以看到兵士,伍子胥就想应当就是楚军吧。没想到又一次离楚兵这么近,也许在不远的地方就有楚国的驻军,那些军士之中,也说不定就有自己的乡人。乡人!他突然叹息了!他不应该再有这样的想法了,现在跟楚国有关系的所有一切都是他之所恨,包括自己的乡人!是呵,他们也许就在昨夜,还在做着抓住了伍子胥获得官爵重赏的美梦呢!
可是他的这种极端情绪经不住他的反思的否定。因为他想到猎户的妻子,震天寨的宋家兄妹,华芈娟夫人,这些善良而深情的人们,不也都是楚国人么?他是不应该如此,不应该恨了所有的楚国人,否则,就是不明事理,那才不配作楚国人!
现在他又一次急切起来。他白昼也要赶路了。不过大路是不能走了,只能往山林中行。山林并不是平安的栖息地,里头也是潜伏着险恶万象。山林里头不仅或有野兽,而且还有沼泽地。(奇*书*网。整*理*提*供)
他希望自己之取道出乎常人的意料,不过,纷歧的路途,虽然让人无从寻索踪迹,却也埋下自己迷途的隐患。他起先还没发现这个问题,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上,其实是在为自己设置了前程的迷宫。有一阵子觉得行走得似乎太慢,好像永远也穿不完这林野似地。后来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出林间,而是又绕了回来,这是大白天,这让他有些不可置信。后来终于发现是分岔道太多,而自己因为一脑子尽没歇着,行走太过随意,这才如此。
于是开始了注意识路辨向,并且在疑惑的地方,用剑在树上刻写作个记号,这样行了一段,也就没再出差错。
那么起先,伍子胥在思考着些什么呢?他在想郑国的事情。郑王就是郑定公,名姬宁,已经在位八年。郑国的丞相子产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仅辅助其父郑简公,而且也辅佐郑定公八年了。伍子胥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子产的许多功绩事迹。父亲曾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