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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辉亮的暮沨水榭,杨焕豪一进屋就被秦瑞林热情的迎上来,久旱逢甘霖般的捏了他的肩激动的说:“豪弟,你可算来了。急煞愚兄了。”
寒暄落座,杨焕豪就迫不及待的询问秦瑞林有关总统大选的准备情况,顾无疾也简单的汇报了龙城方面联络准备的情况。听了顾无疾的“战况”,秦瑞林总理双手互握感慨说:“太好了,太好了,老弟你们安排的如此周密。”
秦瑞林总理同现任的民国大总统冯老四近来越发的剑拔弩张、互不相容,急于趁了这次总统换届大选的时机,将冯老四踢下总统宝座,换上一个听话的傀儡,以便将来容易控制天下大局。无奈冯老四却是贼心不死,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也是四处拉票扩大影响,想继任总统的位置。
“这是谁来了?这么热闹。”门外一声肆意的问话,这在规矩森严的秦府能听到如此肆无忌惮的话语确实令人吃惊。
杨焕豪不等门外的人露面,就朝了门口方向笑骂说:“小于子,滚进来吧。哪里也少不掉你。”
门一开,门外一人风尘仆仆的跨进门槛。光洁齐整的头发,金丝眼睛,一袭轻薄的黑绸披风。一抖肩将披风甩给两旁侍立的仆人,露出身雅致的淡青色春绸长衫,手里一柄折扇,径直的向杨焕豪和顾无疾走来。
“二位兄长,小弟恭迎二位兄长来迟,恕罪恕罪!”于远骥打躬赔礼的样子都显得俏皮。
“南方杨美玉,北方于良骥”就是天下人对眼前的“小周郎”于远骥和杨焕豪的幼弟“人中美玉”小七杨焕雄的评价。自从年前七弟焕雄离家出走杳无音信后,每次杨焕豪见到于远骥心里都有种难言的酸楚。杨焕豪心里并不喜欢于远骥这个年轻人的落拓不羁,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才华横溢。更何况秦瑞林的千秋大业多半要倚仗这有胆有谋的小兄弟于远骥。
于远骥也不客套,顺手搬过个圆凳不请自坐。
秦瑞林指着于远骥对了杨焕豪笑骂说:“老弟,你是看到了。这个混账越发的放纵了,我的话他也多是听不入耳。”
“冤枉,冤枉。大哥何出此言,小弟什么时候不是惟大哥的话马首是瞻,从不敢造次。”于远骥嘴里抱屈,脸上却是得意的笑,眉峰眼角上扬,大拇指竖竖的立着把弄着手里那柄湘竹骨的折扇,发出哗哗的响动。
顾无疾笑了接话说:“喔,那看来诱杀吴建争是秦大哥的意思了?”
一句话,足以粉碎于远骥刚才抱屈的辩白,几个人相视而笑。杨焕豪才沉了脸看了于远骥责怪说:“小于,你此举是不是忒莽撞了些。”
“我也在骂他,太大胆了。毕竟他现在还是在胡云彪东北军的帐下当副司令,跑来天津杀人这么大的事,就是为了我着想,也要顾忌老胡的几分面子。”秦瑞林也沉肃了脸。
“人都杀了,我这几天挨罚挨骂已经受够了,可别再多提了。”于远骥敛了笑,“再说我把吴建争的罪名公布于世了,各省的督军虽然有人颇有微辞,但大多数不也是回电附和赞成,说此贼当诛吗?”
吴建争是北洋朝廷中的老帅,被冯总统收买后,就倚老卖老的利用他在北洋中的威信,四处游说各路诸侯来反对秦瑞林,推举冯四连任总统。于远骥哪里能荣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这个讨厌鬼踢到了阎王老子那里去报到。
“你就鬼!”秦瑞林骂道。
面对大哥的嗔怪,于远骥回头看看恭立在一旁伺候的秦立文、立峰兄弟二人,拉下脸故作正经般训斥说:“傻戳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给长辈们添茶,好堵了他们的嘴。小叔我平日白疼你们了。”
众人被逗笑,摇摇头不再多讲。
于远骥一笑,露出明显的笑靥:“胡云彪那个土匪,早被我填了嘴,他不会出来放屁的。”
“远骥!”秦瑞林板起脸嗔怒的喝了一声,深为义弟粗鲁的言语不耻:“在东北土匪堆里混了不到一年,怎么也学得如此粗野,哪里还像个书香门第的大家子弟。”
于远骥是江南苏杭一带有名的神童,七岁能文作诗,年少时就出口成章,文章才学是一等一的,还是大文豪林若澜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如此出口无状被秦瑞林总理斥骂也是必定,秦瑞林平日对这位小兄弟虽然情同手足十分倚重,但小节上也从不纵容。
沉默片刻,于远骥又若无其事的端过茶壶为几位大哥斟满茶,解释说:“今年正月里,我略施小计,让胡云彪得了冯老四那三万多支枪械军火,老胡他欠我们一个大人情呢。若不是靠了秦大哥,他还想进山海关?老老实实在关外喝北风吧。”
“年少轻狂,骂不改的轻薄样。”秦瑞林叹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又指了于远骥对杨焕豪和顾无疾笑骂说:“我骂他教唆胡云彪去劫冯四的军火是‘教猱升木’,这个孽障还不服。”
立在一旁的二公子秦立峰暗笑。
小叔于远骥就是这么的有趣。记得那日父亲指了小叔的鼻子痛骂“教猱升木”的时候,小叔一脸不屑的嘟囔说,“那上次挑唆长江三都督闹事‘教猱升木’呀?”。一句话接了父亲的老底,气得父亲的鼻子都歪了。
“教猱升木”,教坏人干恶事,等同“助纣为虐”的意思,这真是文人之间骂人过话,狠毒得都不用脏字。
于远骥叔叔杀掉吴建争,所为何事,不用问秦立峰也明白个八九分,心里暗叹,这真是“无毒不丈夫”了。
“我大哥就是太‘妇人之仁’,为了我干掉吴建争的事,这几天见了面就骂我。”
听了于远骥同秦瑞林的对话,顾无疾看了眼大哥杨焕豪。于远骥的本领他是从不怀疑的,就像于远骥提到的借花献佛送东北王胡云彪军火的事,那绝对是件一石二鸟的巧计。
大总统冯老四为首的总统府同秦瑞林总理带领的行政院近些时候屡屡起争端,不是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间中国到底该不该对德国宣战,就是因为对广州的南方政府该打还是该和,双方各不相让。谁说话有分量那是要靠实力去说话的,实力就在谁的枪杆子硬,谁的地盘大。于是冯老四就跟日本大笔的借款购买了三万枪械,用来扩充自己的军事势力。这件事的风声透出来后,秦瑞林曾经忧心忡忡的同几位心腹的都督大帅们商议对策,偏偏于远骥摇了小扇子调皮的说:“山人自有妙计”。
谁也不知道于远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大年过后,顾无疾和杨焕豪在龙城听到传闻,说冯老四从日本买的三万枪支在秦皇岛被东北胡云彪给打劫个一干二净,才抚掌叫好。原来小于子只身去了东北,鼓动了雄心勃勃在东北蓄势待发的胡云彪大将军派了一个旅的兵力去把这批枪械洗劫了,满载枪械的火车头轻易一掉头,就开到了东北,三万枪械成了老胡的囊中之物。而且胡云彪声称洗劫枪械是师出有名,因为当年袁大总统当政的时候,曾向他的东北军借过些枪火未还,这回不过是还债。这事令冯老四吃了哑巴亏,有苦难言,因为向日本借款买军械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只好自认倒霉。胡云彪这个粗人却因此对于远骥佩服得五体投地,如见天人般的崇拜,请了于远骥去东北当副司令,上马襟下马迎的去拉拢他,无奈小于子铁定是秦瑞林总理的人,不为所动。
于远骥一合扇子,自信的说:“明天老胡就到天津,晚上给诸位大哥的接风宴上,看我去逗他一逗。”
第一卷 人生有情泪沾臆 6 八方风雨会中州
于远骥带了秦瑞林总理的二公子秦立峰来到怀庆饭店的大舞厅,灯红酒绿莺声燕语的环境立刻令规矩本份的秦立峰望而却步:“小叔,这个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爹要是知道,会发火的。”
“哎呀,这种地方,你老子才懒得来,你不说我不说,鬼能知道。”于远骥拖了秦立峰往里走,秦立峰在原地犹豫的说:“小叔,我们换个地方不好吗?”秦瑞林的家教严,这是于远骥知道的。要不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瑞林同杨焕豪大帅的思想守旧倒是如出一辙,也就显出了于远骥和杨小七在这种环境里的突兀。
“你怎么跟个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出了事,小叔替你顶着。”于远骥拖了秦立峰往舞厅里走。忽然后面一个淫亵的声音:“嘿嘿,这个地方也有相姑堂子的小官儿来拉客呀。”
一句话惹得于远骥猛的回头,就看一个身着将校呢军装,人高马大的汉子带了几个马弁大摇大摆的边冲了他和秦立峰诡笑,边嘿嘿的招摇着搂了个白俄舞女往里走。
于远骥刚要发作,被秦立峰一把拉住。秦立峰知道小叔狂傲的性子,怕是真动起手来事情就闹得不可收拾。
“你们如何在门口不进去?”从里面迎出来的段连捷招呼二人说。
“段大哥”秦立峰打了声招呼,段连捷的父亲段玉培大帅也是秦瑞林帐下的老人,也是父亲昔日的学生弟子。几家的子弟互相都是熟识的。
进了大厅,舞池里一对对摩登男女在贴脸擦肩的扭摆着,音乐绵绵的,舞台上一个歌女娇滴滴的唱着洋歌儿。
“小段,听说这家饭店你也是东家,今天的帐就归你包了。没道理来你的饭店,要我掏钱的。”于远骥四下张望,随意的说。段连捷嬉笑道:“于次长,于副司令,好歹照顾小侄的生意呀。当了外人我还尊您一声叔叔呢。”
“呵呵,这时候知道我是你叔叔了。”于远骥笑骂着,小段同他年龄相仿,不比秦立峰他们这些二十出头的毛小子。
“你这吊灯真是不雅,就仿佛露背的西洋跳舞裙的前胸绣了条金龙,不伦不类,快些换了去。”于远骥点评着。
一路上说说笑笑,被段连捷引到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侍者端来两杯鸡尾酒。
“于哥,是要土妞还是洋妞?这里毛子的女人、日本的和印度的都有。你挑,兄弟请客。”段连捷小声说。
“我呸,你就没个旁的。没看立峰手脚发冷了。”于远骥松懒的斜靠在沙发上,摇着手中的高脚杯,一旁的秦立峰确实显得尴尬。秦立峰去年从西南陆军讲武堂毕业回来,就被父亲安排在军中供职。秦瑞林为人拘谨苛刻,所以明文禁止子弟去嫖赌,更不赞同子弟去声色场所。因为被父亲安排了逐步步入政界,需要应酬,秦立峰才有了去些歌厅舞会的机会,但行伍出身的他对此并不感兴趣。
几个舞女摇摆了围过来,就被于远骥挥挥手不屑的打发走。
不一会儿,一位拖了黑色纱裙,胸前斜插朵艳丽的牡丹花的女人摇曳着过来,贴了于远骥软软的坐下:“于爷,您来了也不理我了,我可要生气了。”娇滴滴的样子,显然是于远骥的旧相识。
于远骥笑了同她应付两句,就听隔座一阵哈哈的大声淫笑,杯盘交错的响动,刚才入门时见到的那个五大三粗的军人正同几个舞女在嬉戏翻滚。大庭广众之下,简直是不堪入目。
“路易丝,那个黑铁桶你认识吗?”于远骥对后面努努嘴。
“你是说胡广源将军?他可是大总统的红人,新被大总统请来的。”那个叫路易斯的舞女无拘无束的点上根香烟吐了泡说。
“他就是胡广源?”于远骥回头又看了一眼,鼻子里哼哼的笑笑,“就是那个狗头将军了。”
秦立峰也忍俊不禁,他也听说冯四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么个货色,在京城和天津卫闹出很多笑话了。
段连捷轻声说:“就这个主儿,可有意思了。走到大街上,不定哪个胡同跑出个孩子,就能管他叫爹。据说他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自己都闹不清都养了多少外室。光家里就有三十几个姨太太,我都不知道他怎么睡得过来。”
“这个也不怪,我听人说,一次他的小老婆同他的副官偷情,被他抓个正着在床上。那个副官吓得都要瘫了,他却大方的把小老婆赏给了那个副官。说是女人就是件衣裳,时常换换也好。都什么混蛋话呀,现成的王八。”于远骥听说过这人,但在东北近一年,还没能对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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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大总统设宴招待前来开会的各方都督大帅、政府要员。
于远骥随在秦瑞林身后进了客厅,立刻就有无数人上来笑脸相迎的寒暄。于远骥保持了一脸僵持的笑,勉强应付着入了座。
于远骥刚落座,就听门外哈哈的几声大笑,随着一声:“抱歉抱歉,兄弟来晚了!”纯粹的东北话,声音洪亮,一个身材短小精悍的军人大步进了门,一摸光头指了于远骥笑着说:“小于子早我老胡一步。老胡我自认罚酒三杯。”
胡云彪,东北军大帅,号称东北王。这位大帅是钻山沟的土匪出身,白手起家,也算是梁山英雄了。但秦瑞林这种门第观念极强的人是不屑于这种粗人为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