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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张焕提到儿子,老人眼中一阵黯然,叹了口气道:“今年河东遭了大灾。大家没饭吃了,大儿子和儿媳卖身给寺院为奴,小儿子说去陇右从军。至今也没有消息,我和老伴琢磨着,总不能饿死吧!便来长安投奔亲戚,可他们也困难,养不活我们,只能摆个小摊卖点木梳等小东西赚几文钱糊口。”
张焕心中一阵难过,老人见了,便笑着拍拍他地肩膀。“小伙子,没关系,我们老了,也没有什么要求,能有口饭吃就行了,比起他们还算不错。”
老人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小商贩,“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就靠卖这点东西养活一家子呢!”
“大爷,你们在这里卖东西,官府管不管?”
“怎么不管!”旁边一名小贩忿忿道:“我们在这里卖东西。挣点小钱连卖米都不够,可西市里地商铺还嫌我们抢了他们地生意,便跑到官府那里告状,结果天天有衙役过来找事,凶得象强盗一样,跑慢一步就被砸摊子,有的还被抓去吃板子,交了赎金才能放出来。”
“晚上不管,他们都回家了。”老人笑着补充道:“而且我们这里是角落,虽然生意不好。但官府来人却好跑一点。”
“还说跑,你跑得动吗?”老大娘有点不高兴地数落他道:“昨天还挨了一棍子,老命差点没送掉!”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坊门那边象炸了窝一般。无数的小摊贩抗着大包小包向这边狂奔而来,路人哭爹叫娘,乱成了一团,张焕眼疾手快,一把将花锦绣拉到自己身边。
“杨大爷,快跑吧!”旁边的小贩将地摊布的四角一兜,撒腿便跑。
老人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声音颤抖着道:“糟了。他们来了。”
“老头子。快来帮我收呀!”老大娘急得手直哆嗦,却怎么也收不起来。
张焕一把按住了两个老人。“你们不要怕,有我在,看谁敢动你们!”
他站了起来,对亲兵们喝令道:“去把他们给我揪来!”
亲兵们得令,纷纷挽起袖子冲到前面去了。
老人有些惊异地望着张焕,“小哥也是官么?”
张焕笑了笑道:“大爷认为呢?”
老人摇了摇头,“当官的不会到我们这里买东西,更不会和我一起坐在地上,我看不象。”
张焕笑而不答,这时,亲兵们连推带攘地揪了十几个差役过来,一脚将他们踢翻在张焕面前,“都督,就是这帮人作恶。”
“都督?”老人的心猛地砰砰跳了起来。
差役并不是衙役,属于没有正式编制地那种,衙役们不愿做地苦事累事都让他们去做,他们也要吃饭、也要捞钱,所以压榨起百姓来比那些衙役还要狠十倍,无论哪朝哪代,他们就是社会中的一大毒瘤,靠他们捞油水也是官场里自古以来地一大潜规则。
张焕背着手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砸摊子的?”
这些差役都是在市井中混的,他们知道今天遇到了大人物,而且那些士兵还叫此人都督,这个官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为首的一名差役头战战兢兢道:“是长安县王县尉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
“都督,我去把他们县令找来。”一名亲兵校尉上前道。
“不!”张焕回头对影子般跟着自己的方无情道:“你去一趟隔壁的延寿坊,给我把京兆尹韩延年找来。”
那对老夫妻终于明白过来,他们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个了不得地人,老两口扑通跪了下来,“大老爷,我们不知,请恕罪!”
张焕连忙将他们扶起,笑着安抚他们道:“两位老人家千万不用害怕,我们是老乡,而且你们的小儿子还去我的陇右从军,就更不是外人了。”
“你是老人隐隐约约有点明白过来。
“老人家,你以后自会知道。”张焕招手叫来两名亲兵,将两个老人交给他们道:“给我将他们好好安置了,还有,立即发信到陇右,命胡镛务必要找到他们的儿子。”
亲兵领命,连忙将老人搀扶到一旁,又过了片刻,京兆尹韩延年带着长安县县令刘适慌慌张张赶了过来,刘适正好在他府上。
韩延年也就是原来的太原尹,张若镐一手提拔之人,张家倒台后他便投靠了裴俊,年初刚刚从河东调来为京兆尹,他是认识张焕的,他急忙上前施礼,“京兆尹韩延年参见张尚书!”
旁边的长安县县令刘适一见跪在地上的差役们,他的头嗡!地一下大了,也连忙战战兢兢上前道:“卑职长安县县令刘适参见张尚书!”
这时,几乎所有的小商贩们都悄悄回来了,他们远远地站在两边,呆愣愣地望着发生地一切,张焕冷笑了一声,指着这些小贩对韩延年道:“我想向韩使君替他们求个情,以后能否准他们在此营生,让他们谋一条生路?”
韩延年暗叹一口气,这点小事情还把自己叫来,分明是想把事情闹大,以捞取民意,明天此事必将成为轰动长安的一大趣闻。
“尚书有令,卑职怎敢不从。”他回头便对刘适道:“此事就交给你来办!”
“属下遵命!”
刘适快步走到小贩们面前,高声道:“我是长安县县令,以后这条路便可划给你们经营,但不得聚众闹事,更不能干违法的勾当。”
他见众人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便趁他们高呼之前又道:“这件事你们要感谢兵部张尚书,他体恤民情,为你们生计着想,你们要记住
不等他说完,他的声音已经被震耳欲聋地欢呼声淹没了,张焕微微一笑,便对花锦绣道:“我们回去吧!”
“等一等,我的梳子还没给钱呢!”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朝政懈怠
次日天未亮,张焕的马车便向皇城而去了,目前他在朝中的办公地点共有两个,一个是在皇城尚书省的兵部,这是他以兵部尚书并主管兵部事务的朝房,而另一个是在大明宫的中书省,作为内阁成员之一,他在中书省的政事堂也有一个朝房,今天是他的第一次上朝,自然是先向兵部而去。
天色尚未大亮,夜雾弥漫着朱雀大街,透过灰色的雾霭,隐约可见一颗明亮的星星挂在天空,这是天要亮的征兆了。
由于坊门已开,朱雀大街上已出现不少早起谋生计的人,还有一些当值的低层官员也正骑马向皇城而去,但象张焕这样,有数百骑兵护卫、浩浩荡荡在大街上行驶的高官,却就只有他一个。
一般而言,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场的许多规则就会产生一种惰性,当没有人过问时,这种规则的界线便会悄悄向有利于官员的那边发展,大事小事都有,大的事情、象涉及到国计民生之事,比如对土地的侵占,而一些小的事情,且老百姓也认为无关紧要之事,就比如这上朝的时间。
最早朝廷对上朝的时间有严格的限制,就算李隆基后期迷恋杨贵妃而不思早朝时,但百官依然严格遵守上朝时间,一般由相国来把握,迟到或者缺旷,轻则打板子扣俸料,重则开除公职,年复一年,京官们兢兢业业地遵守,甚至到了崔圆的执政时期。也对百官们要求严厉。
可松懈却是从裴俊当政时开始,或许是旧地世家体制崩溃,而新的权力体系又迟迟未建立起来的缘故,当朝中缺少一种秩序时。百官们便陷入了一种迷茫和混乱的状态,对上朝也开始懈怠了,最早是从相国、尚书一级地高官开始,很快各省台、各卿监的头头脑脑也被传染,他们纷纷将公事拿回家去处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风气很快便蔓延开来,郎中、少卿等品阶稍低、但又掌握实权的官员也开始效仿。
很快,众人便发现了这种处理公务的好处。当然不是和妻妾呆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而是许多人际关系都可以私下里进行,比如户部度支郎中在审核各郡县财政收支报表之时,某某郡地驻京进奏院恰好送来了一些土产,感情得到联系,这个郡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而且一旦这种晚上朝或者不上朝的行为开始涉及到许多人的切身利益时,它就会形成一种官场地潜规则。
所以去年这时张焕上朝还能遇到一些中高层官员,而现在却一个也看不见了,倒不是人人都在谋私利。而是很多人都不想破坏这种潜规则。天气寒冷,也乐得在被窝里搂着娇妻美妾做做清秋大梦。这种情况张焕也知道一二,但他没想到今天会变得更加严重,他的眉头不由皱成一团,吏治的腐败往往就是从执法不严开始。
一直到了皇城朱雀门,张焕特地留心向放四匦的地方望去,果然也是空空如也,李须贺随裴明远到大食去了。代理他职务的官员当然也没有那么尽心。
守朱雀门的士兵似乎还没睡醒。一个个蹲在地上,忽然见有大队人马过来。吓得纷纷站了起来,张焕从车帘缝里见了,脸色愈发地阴沉。
马车在空旷的承天门大街上行驶,天开始麻麻亮,不少差役在铲除台阶上的凝冰,马车转了一个弯,在兵部的台阶前停了下来。
张焕跳下马,快步上了台阶,兵部地大院子里也一样地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人,此时已经过了上朝的时间,但朝房的大门还没有开,只有侧门虚掩着,他悄然无声地从侧门走了朝房,长长的走廊寂静无声,在走廊两边分布着兵部、职方、驾部、库部四司,每一司都有数间朝房,另外还有存放各种文书、典籍、图纸的书库。**
此刻各司的朝房都亮着灯,显然都有人到了,张焕背着手走进了兵部司的朝房,朝房很宽大,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文案,两名郎中、两名员外郎,这是四名官,还有就是吏,也就相当于后世的科员,按资历长短称为主事和从事,一共十几人。
此刻,兵部司里有五六人,大多是从事,有地在烧炭盆、有地在煮茶、有的在清扫郎中地桌案,而郎中孙进芳等官,却是一个未到。
众人忽然见张焕进来,一个个吓得站了起来,皆惶然不知所措,张焕摆摆手对众人笑道:“各位这么早就来了吗?”
一名资历最老的主事连忙躬身施礼道:“回禀尚书,朝廷规定卯时三刻(早上六点)必到,现在已是卯时两刻,我等收拾一下,便是上朝时间了。”
“他几时到?”张焕向郎中孙进芳的桌案努了一下嘴。
“这个那名老吏向两边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朝房里人事关系复杂,他怎么能随便说话,但尚书的话他又不得不答,便含糊地说道:“有时早一点,有时晚一点,这可没有一个准数。”
张焕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便笑了笑,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他一走,吏员们都慌了神,各自收拾公务文书,有两个人还偷偷溜了出去,告之自己的上司。
张焕的房间位于在走廊最底,在侍郎朝房的中间,目前兵部共有两个侍郎,一个右侍郎元载,一个左侍郎李怀,李怀的两腿已废,徒占个名额,也不具体管事,事实上兵部诸事还是由元载统管,遇到重大事情时,他会发快信到陇右请张焕定夺,不过今年张焕大部分时间都在安西,故兵部的大事大多是由裴俊来决策。
此刻元载也没有到,只有几个从事在替他收拾屋子,张焕便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已收拾得整整齐齐,炭火已经点好,茶壶在炉上被烧得咕咕直响,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味。
在一角的书架旁,只见一人正站在短梯上取一卷文书,他被推门声惊动,本能地转过头来,正是张焕的秘书郎牛僧孺,张焕的另一个秘书郎秦密则在他大明宫的朝房里办公。
牛僧孺见是张焕进来,不禁又惊又喜,连忙从梯子上爬下来,上前施礼:“属下参见都督!”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张焕向四周望了望,笑着问他道。
“不,还有一个茶童,正在房内给都督收拾。”
“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张焕说着,快步走进了里屋,屋内一名茶童正在麻利地擦着桌案,见张焕进来,他吓得连忙退了下去,张焕坐下,待亲兵关了门,他这才问牛僧孺道:“每日元载是几时来上朝?”
牛僧孺想了想,恭敬地答道:“元侍郎还好,每天都来上朝,卯时三刻或者四刻左右。”
“这么说来,你是每天都准时来了?”张焕话锋一转,淡然地问他道。
“属下不敢懈怠,每天准时卯时二刻到朝房,一天也没有间断过。”
“不错,一次两次好不算什么,难得的是坚持,就象你写的大事录,日日不断,我很满意。”张焕赞许地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下又问道:“那四司郎中和员外郎又如何?”
在张焕面前,牛僧孺是不会替任何人隐瞒,他毫不客气地道:“兵部四司十六名郎中及员外郎,每天能从早做到朝退的,最多不过五六人,大部分人都是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以后来露个面,拿几本文书便回府了,至于卯时三刻准时来的,除了元侍郎,其余一个也没有,元侍郎也睁只眼、闭只眼,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