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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宋-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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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泗州淮水码头,郝经迎来了他在山东的第三个月,二个月的实干超过了三年所学,他脸庞变得黑瘦,声音变得嘶哑,但眼睛却熠熠生辉,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自信,二个月来经他手上批进的宋民已不下二十万户,他喜欢看他们感激的目光,仿佛他是为他们开启希望之门的人。

今天郝经的心情一如往常,兴奋之余又多了几分激动,在今天登记的宋民中他又发现了十几个前来山东应试的宋国读书人,这已经是第三批了。

“你们几个,”郝经大声地喊道:“请到这里来登记学籍!”他翻开二本封面精美的册子,一册为红皮,一册为蓝皮。他笑吟吟地将笔递了过去道:“如何?你们谁先来?”

“在哪里登记学籍?”当先一人躲避不及,只得苦着脸接住了笔,却望着两本册子发呆,迟迟不敢下笔。

郝经笑笑道:“获举人功名的在红本上登记,获童生资格的在蓝本上登记”他见此人穿着一身半旧的厚棉布长衫,这是几个月前就应换季的衣服,又见他面色枯黄,虽是男人,但身体却单薄如女子,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入江中,显然是吃不饱饭所致,心中不由有些同情,低头看看他的记录。

“黄宗耀,绍定四年举人。长沙人,一路过来不容易吧!”

“是!没剩几个钱了。”黄宗耀低声答道,怕他听见,可又怕他听不见。

郝经寻到一块大石,站上去高声道:“你们是读书人,是山东最尊贵的客人,按照山东的规定,只要获得童生资格,来山东应考或游学的读书人,我们都会优待,只要勘验无误,我会发给你们学引,凭此学引,半年之内,山东的任何一个州县的官府都会提供你们免费食宿。”

一席话,引来一片羡慕的眼光,带一丝腼腆,更多的却是骄傲,十几名书生依次排队登记学籍。

“山东为何童生却是和举人一起考试?”几名举人不解,疑惑地问道。

“你们没看公告么?”郝经略略有些诧异,这时渡船又送来一批人,郝经忙吩咐手下去接引,这才回头再一次给众人解释道:“这次考试,童生和举人是分开的,举人考中,直接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见习一年后,便可授从八品到正八品的实缺官职。而童生中榜,需进弘文馆再进修三年,出来便可做官,当然举人不中者,也可以进弘文馆进修。我这里先要给大家说清楚,进了弘文馆,就算半个官家人,食宿免费,有家室的,还有专门养家的禄米和月钱,当然要求也严格,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饭。”

黄宗耀登记完,又验了学籍,这才领到一块黄灿灿的牌子,牌子用熟铜打造,研磨得异常光滑细腻,正面是篆体‘学引’二字,颇有古意,背面刻有号码,他的号码是一百三十五号。

“这便是你一路上吃饭睡觉的学引,可要小心收好!”黄宗耀见他说得郑重,便小心地贴身收了,又突然想起一事,急问道:“我带了近八十斤的行李,可能托运到益都?”

“你带这么多行李做什么?托运倒是有的,但走的是水路,要比你人晚到许多,你可要想清楚了。”

“如果晚得太多的话就算了,主要是些书,我打算在考前恶补一番,象《周礼》和《礼记》,多年不读,倒有些生了。”

郝经叹了一口气,又气又好笑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看考试公告,你们要是看的话,哪需带这些书来。”

旁边十几人都听出了一些门道,围拢上来七嘴八舌道:“公告贴出来就被官府撕了,我们也只是听说山东有科举,具体内容却不知道,求大人给我们再讲讲。”

郝经苦笑着摇摇头道:“也罢!我最后再给你们重复一遍,公告内容有四:一是山东花费;二是考试资格;三是中榜待遇;四就是考试内容,前面三点我刚才都讲过了,这里不再重复,只讲第四点考试内容。这次考试,不考经义和论,也不考贴经、墨义,只考诗词和策论,童生试只有诗词没有策论,只考一场;而举人试两者皆有,共二场,诗词一场,策论一场,诸位可明白了吗?”

见众人表情复杂,喜忧皆有,郝经暗暗忖道:“经义乃读书人之本,当年王安石改革科举时,都还保留,主公却把它放弃了,难道真打算要弱化儒学吗?”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这种敏感之事,弄得不好,极可能被天下读书人所抛弃。

他却不知道,李思业考虑此事已多年,他以为中国后来之所以落后于西方,根源是明朝开始确立的重士农轻工商的格局,而宋时,商业的繁盛已经开始孕育出了一个新兴的阶层:市民阶层,这个市民阶层就是诞生资产阶级的摇篮,只可惜这个发展趋势被后来的蒙古人扼杀。

他以为先秦的孔孟学说本身有可取之处,但自汉以来儒学已被一帮御用思想家偷梁换柱,徒剩一张皮,他也知道儒学暂不可废,但却需要改良,这次的科举便是他的一个试探之举。

郝经揣摸李思业的想法,此时登记的人也到了最后一个,只见此人身材高大,年纪尚轻,戴着顶颜色褪白的斗笠,目光冷峻,身上少了几分读书人的文雅,却多了一些行武人的粗旷。

“余玠,蕲州人,白鹿洞学生,尚无功名。”

“等等!”郝经突然止道:“你只是个学生,既非童生,也非举人,并不符合我们的条件。”

余玠脸色阴沉,不满道:“我闻山东李思业也未曾取得过什么功名,却做了番大事,我有心投奔,又怕他小瞧于我,故报名参加科举,我以为他既想揽才,又何必在乎出身,若如此,唯才是举岂不是句空话么?”

郝经听他口出大言,暗暗惊于他的胆量和见识,便笑道:“没有功名其实也可以参加考试,不过需山东两位官员以上举荐才行,你可认识人?”

余玠摇摇头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山东,如何认识,如果非要按规矩办事,也罢!我这就回去。”

说完他笔一扔,冷哼一声,拔足便走。

郝经见他不象作伪,忖道:“此人倒合主公胃口。”急喊道:“你且站住!”又跑上前去,取出一块铜牌道:“我可以替你作保,另写一封信给你,你到益都找到启蒙院的副督学李哲,他也会举荐你,有我二人的作保,你自然可以参加这次科举考试。”

卷五 山东(下) 第七章 科举考试(二)
(更新时间:2007…6…27 8:11:00  本章字数:3137)

余玠,字义夫,蕲州人,生年不详,少时家贫落魄无行,喜功名,好大言,先为白鹿洞诸生,因斗殴杀死卖茶翁,避罪逃入淮东制置使赵葵幕下,后逐渐立功,为理宗赏识,命其为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到任后惩杀溃将﹐整顿军政﹔轻徭薄征﹐设置屯田﹔修学养士﹐延纳贤才。在抵抗蒙古人入侵四川的战争中,屡屡重创蒙军,只可惜不久便被理宗毒杀。
此时,他因杀人刚逃到淮东,心惶惶无主,听说山东之事,便起心投奔李思业,但又怕其小瞧自己,决定先考取功名再说,幸得郝经推荐,才遂了心愿。

余玠在考试前第五天抵达了益都,自是先去找李哲,果然,李哲见了郝经的信后,也痛快地在举荐表上署了自己名字,又笑道:“你可知郝大人最近要调回益都?”

余玠本和郝经并不熟识,只是这次承了他的情,见李哲说得郑重,也忍不住问道:“郝大人调回益都可是好事么?”

“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李哲到底少年心性,城府不深,见余玠面露疑惑,忍不住得意道:“我听说李总管科举后就要有大的举动,山东官场将发生剧变,郝大人在此时调回,当然是好事。”突然也觉自己失言,李哲遂紧紧闭口,心中懊悔不已。

余玠却吃了一惊,他在路上听说山东已经获得自治权,现又闻山东即将剧变,他心念转得飞快,一个念头突然闪过:“难道这李思业真要称帝不成?”他见对方眼中警惕,也不敢深问,忙道谢而去。

寻到验牒处,只见早排了长长的队伍。考试在即,自然是一寸光阴一寸金,有低头闭眼苦思苦记的,也有摇头晃脑吟诗做赋的,当然也有不少富家弟子,让书童去排队,自己在一旁偷眼细看往来的娘们。

“余玠兄!”余玠正暗恨来晚,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名字,见他甚是眼熟,猛然记起,他不就是在泗州渡口碰到的黄宗耀吗?此时一见,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余玠喜道:“黄兄是几时到的?”

黄宗耀所遇都非宋人,这两日到处受人白眼,自觉如过街之鼠,突见余玠,顿时喜出望外,生怕其离去,便紧握他手不放,急道:“我前日便已到,余兄呢?可寻到住处?”

余玠只觉其手上汗津津,甚是难受,便借故抽了手,笑道:“我刚到,还没有来得及安排食宿。”

黄宗耀大喜,“食宿都是免费,我那房里正好缺一人,不如余兄与我就共住一室如何?”又怕余玠不肯,便低声笑道:“我那里风景极好,更妙旁邻便是一青楼,保证不让余兄失望。”

余玠见他略得温饱便思淫,心中鄙夷,一转头,却见说话间,队伍又长了几丈,胸中着实郁闷,遂不理会后面人是否抱怨,便直接插到黄宗耀前里,恨恨道:“只要黄兄不嫌我鼾声刁扰,同住无妨。”

后面人一直便盯着他,见他果然插队,心中愤恨之极,但见其身量高大,胳膊粗壮,却无人敢吭一声。

但他的举动却惹恼了前面几名金国举人,几人耳语几句,上来一人上下打量余玠,见他身着寻常儒生长衫,也没戴帽,只用一方巾束头,便冷然道:“在下益都张含,请教这仁兄台甫?”

余玠眼睛一翻,却不理他,黄宗耀忙弯腰赔笑道:“我二人是从宋国来的,这位台兄姓余,在下姓黄。”

“宋国人?”张含一声嗤笑,“你们既来我金国也罢!为何不懂规矩,我闻宋国人崇尚礼仪,今日一见才知道反不如我金人,可笑!可笑!”说到此,张含嘴角微挑,眼光轻蔑之极。

余玠听他说得刻毒,一把拉直了黄宗耀,冷笑道:“不敢!余某人此举乃蒙金人所赐,中原本是我宋家江山,金人难道也是依礼而取吗?可叹某些人却忘了自己的祖宗,甘做女真人的奴才!”

张含脸色大变,刚要发作,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你插队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用一番大道理来掩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旁边不知何时来了几人,为首一人身着青衣小帽,手执白玉折扇,面上似笑非笑,不是李思业是谁。

原来李思业极重此次科举,生怕手下官员办事不力,漏了他的人才,便每天来报名处暗访,今日可巧,正碰见几人斗嘴。

那张含便是张信之次子,他是认识李思业的,心中惶恐不已,刚想跪下,却猛然醒悟,既然他着便服,就是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这一跪,岂不是坏了他的事,腿似弯未弯,急闪到一旁。

李思业见张含识相,心中暗暗赞许,眼光一转,又对余玠道:“再者,你既不喜金国,为何还要来山东考试?”

余玠本是烈性之人,见来者颇有气派,但口气严厉,他心中恼火,本性也渐露,甩开黄宗耀拉扯,目光凌厉如刀,直盯着李思业硬道:“我闻山东李思业与金帝平起平坐,签定和约,这哪里又是一个做臣子的本分?又闻其出兵辽东,攻取上京、中都,却又用来换取淮北,这何曾又是一个为将者应做的事?还在山东发行交子,驱逐金钞,自定律法,自拥军队,这分明已是诸侯之国,所以我以为山东已不属于金国,李思业既是汉人,那山东就为汉人之地,我也是汉人,为何就来不得?”

李思业听此人有几分见识,心里倒有了兴趣,便笑道:“那你认为那李思业为何要放弃上京、中都而换取淮北四州?”

“哼!”余玠一声冷笑道:“自然是为了宋国的人口,只从那山东使臣在宋国的所作所为便知,现在宋国的乡村小县、大郡京城,哪里没有他们编的童谣俚语,什么‘头顶山东天,不愁柴米盐’还有什么‘一户有四口,得田二十亩’等等,如此明白的口号,如此彰显的野心,没想到宋国的朝廷居然默许了,可悲!可叹!所以我就想来山东看看那李思业到底是什么样人物,我看你也非普通人,若你能见到那李思业,请替我转告他一句话,蒙古人的软肋在火器和水军,此两项须优先发展。”

他只说了数语,李思业的心中却默念了数十遍:“如此见识,可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又道:“我与那李思业确实有些交情,我当把你的话转告给他,只是你的姓名可先告诉我。”

余玠原本是个热衷名禄之人,他见这倒是个机会,便收起了狂傲之心,取出自己的名刺,恭敬递给了李思业。

“余玠?”李思业只觉名字眼熟,又细一想,心中暗暗惊喜道:“原来他便是孟拱的接班人余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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