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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话,段炅突然从黑压压的人堆里神出鬼没地钻出来,低声喝道:“还嫌不够醒目啊,散了吧!”
倒将大家吓了一跳。
李知事等人醒悟过来,通政司全体中式,已经是不正常。此刻有聚在一堆又说又笑,怕是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科举制度对古代读书人来说可谓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世界上不乏有羡慕嫉妒恨的酸丁,没事他们也会找些事出来,更何况大家心中本就有鬼。
于是,众人讷讷几声,都朝苏木和吴世奇微一拱手,瞬间散进人群之中,再找不着踪影。
见他们搞得如此神秘,苏木更是不住摇头。
阴错阳差弄出这么一件科场舞弊事件,他也是很无奈,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查无实证,就算有人来查也没办法无中生有地给自己安上罪名。再说,就算有麻烦,以自己和皇帝的特殊关系,正德皇帝肯定会保我苏木的。
今天乃是复试,考生们都显得非常轻松,三三两两地在午门外攀谈。一时间,志得意满的笑声和“年兄”的称呼不绝于耳。有人甚至拿了片子出来见人就散,如苏木这样的名声在外的大才子自然得了不少,只片刻,袖子里就塞满了同年们的名刺。
同苏木一样,本期会试的第二名康海也在众人视线的中央。严格说来,苏木也不过是这两年才成名的,而人家康海早在五六年前就以弱冠之身挤进了七子的队伍,乃是大明朝文坛上宗师级的人物。
苏木一不小心抄了人家的卷子,对于康海自然是十分留意。定睛看过去,却看到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年纪也轻,最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此人表面上看起来倒是个谦虚君子,与同年们说话倒是十分客气,丝毫没有会试第二名,未来的翰林学士,文坛大家的傲气。
看到康海,苏木心中一动:我抄了人家的卷子,也不知道康海会试考场上的文章究竟是怎么作的,究竟同真实的历史上有什么不同。不如上前去认识一下,也好就近打听。如此,才好安心。
正要上前,就听到一阵“轰隆”的响动,午门缓缓地推开了,一个正六品的礼仪官板着脸走出来,对着乱糟糟的中式新人们就厉声呵斥道:“怎么,还真以为你们稳中进士了,不想复试了吗?都安静,排队!”
苏木这才罢了,转念一想:还有几日就是新一期邸报发行的日子,按照规矩,本期会试前三名的卷子都要刊载在邸报上面,到时候问吴世奇要一份看看不就知道康海的卷子上究竟写的是什么?
很快,三百六十多个新科贡生在礼仪官的带领下排了队,低着头朝皇城里走去。
大约是感觉到这个礼仪官不是个好相以的人,众人都没有说话。苏木也早就不是那种毛头小伙子了,也懒得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长长的队伍。
脚下是平整的方砖在飞快朝后移动,刚开始的时候还幽幽地暗着,到最后竟放出光来。
抬头一看,天却大亮。
第六百三十五章 复试完结
保和殿位于故宫中轴线的正中,乃是故宫三大殿之一。在这个时代,它的名字叫谨身殿,乃是明成祖迁都北京时所建。嘉靖年重建,改名建极殿。到清朝顺治二年的时候,才更名为保和殿。
到殿前,迎面就是一座宏伟的金瓦红墙建筑。本期会试的中会举人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天家的威严,都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在前世界,这地方苏木可没少来,只不过一直没机会进到内部去,今天得了这么机会,顿时兴味昂然。
今天的复试乃是杨廷和亲自主持,杨大人如今是翰林院学士,以前一直在东宫侍读。和正德皇帝既是君臣又是师生,且是伴读,关系特殊,圣眷正隆。早在之前,就有人传言说杨廷和要主持本届会试。
却不想大总裁却落到了王螯和焦芳头上,老杨却来主持复试。
能够主持国家级的人才大考其实一件非常有政治意味的工作,能够被选为大主考的官员多半是要大用的。就苏木所知,焦芳在其后就做了当朝首辅,而杨廷和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入阁为相。
今天的复试题目非常简单,就一道《四书》文,和一首五言八韵诗。
《四书》文选自《大学》中“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这可是举人们以前早做滥了的题目,能够走到复试考场上的中会举子们闭着眼睛提起笔就能随意写上七八百字。
五言八韵诗的题目也简单,是一首唐诗“巴山夜雨涨秋池”赋得夜字韵。
一声令下,举子们飞快地磨起墨来。
又人低头沉思,有人则提笔麻利地在卷子上答着题目。
这一场已经没有淘汰一说,只需拿个优字考语就算过关。
所以,大家也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作得快的人已经在午时将所有的题目答完,又因为没有提前交卷一说,就拿出先前收集的名刺反反复复地看着,琢磨着这一期的同年究竟是什么来头,什么人值得结交,什么人只需知道个名字即可。
见大家都不怎么将考试放在心上,一个考官一脸的恼火,正要说话。
旁边的杨廷和则笑着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
按说,苏木和老杨也是老相识了,以前在西苑的时候还闹得很不愉快。可说来也怪,自从进了考场,杨廷和的目光就没落到苏木身上过,权当他是一个普通考生。
苏木知道未来的杨阁老对自己有成见,自然不敢造次,将一篇文章和一首韵诗作得十分小心。
实际上,这场考试的文章作得好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总不可能因为你卷子作得不好就被刷下去吧?
到时候,还得另外从落榜的卷子里挑一份顶上来,还得来一场复试。如果又不中,却该如何?
考官们也懒得去找那个麻烦,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管怎么说,苏木觉得做人做事小心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反正又不能提前离场,开玩笑,皇宫什么地方,总不可能让你等考生交完卷子之后三三两两地离开,如此成何体统。总归要等到考完,统一排队才能走。
所以,苏木的卷子做得极慢,将磨蹭**使到十足,堪堪等得交卷前一刻才将最后一个字写完。
等到将题目写妥,肚子里却咕咚一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潮水一样袭来。
原来,大家都是卯时进的皇宫,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个小时粒米未粘牙,顿时有些经受不住了。
收完卷子之后,正排队要出宫,一群太监端着托盘过来,见人就将一快糕点塞来,就连苏木也得了两块。
苏木饿得狠了,猛咬一口,满嘴都是死面,馅的味道也怪怪的,定睛看去,却是如同过期月饼一样东西,顿时就倒了胃口。
回到家之后,照例要休整三天之后复试的成绩才能出来。
对于考试成绩,在大家都吊儿郎当的情况下,苏木觉得自己认真做的题目至少能够排进前三名去,心中也不担忧。
唯一操心的是那康海在会试考场上究竟做的什么文章,竟然拿了第二名。
复试完第二天,吴世奇就去通政司上班了,现在的他怎么说也是正四品的京城官,有资格参加早朝的。这叫老先生非常振奋,也显得很是敬业。
吴大人最近几日的主要工作是编邸报,据他所说,经历司所缺的知事已经由吏部补上了。
苏木就问他要这一期的邸报底稿,却不想吴老先生面容一整,说苏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又有什么好看的。真要看,等上几日,等你得了正七品的实职再说吧。朝廷自有制度,非朝廷命官,没资格看邸报。
苏木心中叫苦,偏偏又不好同吴世奇说自己在考场是写的文章用的是真实历史上康海的头命卷子,心中担心撞了车,想提前看看。
撞车一事弄得苏木最近都有些疑神疑鬼了,心理素质不断下降。没看到康海卷子的一天,他都活得不塌实。
很快,复试的成绩出来了。不出苏木的意料之外,得了个忧,也顺利地获得了最后参加殿试的机会。
当然,一起进殿参加复试的其他三百多中会举人也都无一例外地得了个优,说起来,这事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时间已经进入了四月十日,按照朝廷的制度,殿试定于四月二十一日,距离现在还以后十一日。
只要过了殿试一关,就是正经的进士了。
任何人都知道,殿试其实跟复试一样也就是走个形式,其目的是综合考生会试的成绩给大家定个名次,你是状元,你是榜眼,你是同进士出身,你……成绩差点,就赐个同进士出身吧!
有种说法,殿试,其实考的是中会举人的书法。至于文章嘛,也就是那么回事。
所以,说起来,科举之路走到现在,基本算是告一个段落。三尺之水,一跃而过,即将功德圆满。
还以后十天,又没有考试压力,于是,中会举人们就开始互相邀约着吃酒玩乐,互相认识,建立自己进入官场的人脉。
自然,拜会两个大总裁也是必须的。
第六百三十六章 苦主来了
苏木自然也不能免俗,早早地就叫小蝶做了准备。刚开始,小蝶还买了不少东西,苏木想了想,一样也没有带,只揣了一百两盐票。这玩意儿已经在顺天府流行起来,可以直接当现银使。
没错,苏木打算直接向大总裁送钱。
其实,这也是明朝科举制度的潜规则之一。一般来说,考生考中了功名,都会拿一笔银子出来谢师,朝廷也允许考官收这笔谢礼,当成他们的合法收入。
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有资格做考官的基本都是翰林学士。翰林院是有名的清贵之地,学士们身份虽然尊贵,却穷得厉害。因此,每三年一次的考试,乃是他们的一大笔入项。
按照官场的规矩,各级考试的中式考生的谢礼也有一定之规。比如乡试的谢礼最少得二十两,而会试则三十两以上。
一场科举录取三两百个考生当不成问题,一人二十两,十几个考官一分,每人也有四五百两,抵得上十多年的俸禄银子了。
因此,每到大比之年,翰林院的人为了去当考官常常会争得打破头。
后来为了同事的团结,朝廷又出了个规矩…………要想当考官?好说,考,按照考试成绩来定。…………这就是明清翰林院有名的大考差。
……
苏木先去的是焦芳的府邸,焦侍郎家如今是人满为患,挤满了来谢师的考生,一个个争着要在焦大人的跟前露脸,也好引起他老人家的注意。
毕竟,焦芳现在是吏部侍郎,直接管着大家的官帽子。考生们一旦中了进士,派到什么地方去做官,做什么官,可都得人家说了算。
进得府中,却见焦芳家专门开辟出一间屋用来堆礼物。
考生们见了面,自然要互相报上名号,然后约着下来到什么地方吃酒做文会。苏木如今也算是文化界的名人,又得了头名会元,对大家来说可谓是如雷灌耳,刚报出名号,立即就引起了轰动,一大群考生同时拥上来,“年兄”“年兄”地叫得亲热。
段炅也在焦芳府上,见苏木如此受人拥戴,面上自然带着一丝嫉妒。
苏木并不知道这家伙曾经还对自己起过歹毒之念,大家毕竟同年一场,又是同事,就笑着上前见礼,问他考了第几。
却不想,段炅一脸的不快,冷冷说知道子乔拿了头名,想必是来炫耀的,段某不才,得了第三十四,殿试的时候还是有机会被选馆进翰林院的。
此人心胸如此狭窄,苏木自然不肯同他多说废话。
不片刻,就有人喊:“焦总裁出来同大家见面了!”
然后,考生们依次上前行礼,焦芳神色很是恬淡。他是早已经知道苏木此人的,但神色却并不显出任何异样。
苏木早就感觉到焦芳已经和刘瑾走到一起了,同自己只怕热切不起来。不过,表面上他还是依足了礼数。
焦芳同众人说了半天话,一一问清楚姓名,这才叫大家都散了。
苏木今天过来本来存着寻找康海的心思的,却不想在焦芳这里呆了半天,却没看到他的影子,无奈之下,只得回家去了。
第二日,苏木又揣了钱去王螯那里。
王螯是个清流,虽然说是文坛领袖,可年纪却大,估计再干几年就要致仕回乡荣休,自然不能同焦芳这种手握实权的新贵相比。
所以,他这里的考生却要少许多。
苏木同老王可是老相识了,一想起当初在西苑随侍正德皇帝是。王大人给太子讲课,一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无论他和正德在下面怎么胡闹,老先生只装着看不见的样子时的情形,苏木就忍不住想笑。
苏木也没同王螯客气,同门房说了一声,就径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