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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各人面带难色,吭哧吭哧的不肯说话,他心中明白过来,问道:“你们可是觉得不是对手,要我下令逃走?”
有一王姓副将见其余各人不敢说话,他只得将心一横,当先说道:“大帅,咱们的士卒死伤近半,这还不过是小小接战。人家根本并没有使出全力,若是一会子他们攻将上来,咱们再冲上去接战,只怕很难再有机会退却了。”
他一开口,其余副将也都乱纷纷道:“大帅,不如退吧?咱们是骑兵,没道理和这些龟壳后的步兵苦斗。不如先退,待将来寻得空子,趁他们驻营行军时突袭,可比这样堂堂正正的对攻好的多!”
“大帅,咱们现下退还来的及,轻骑快马由大道快速退往庐州,歇息战马,完抚士卒,养足了精神再和他们打过。若是此时不退,只怕再无机会了。”
赵率教见各人神情激烈,很是着急,唯恐他不肯答应,便苦笑道:“尔等只顾劝我,却不想想,汉军今日邀战,事先准备如此充足,难道他们肯放我们走么?”
见各将迟疑,赵率教便叫过几个亲兵,向他们令道:“你们带一些人,至镇外四周骑马哨探,看看有无异样。”
过不一时,众亲兵纷纷回报,均道:“镇外四周,特别是镇北方向尘土飞扬,显是有大股骑兵埋伏。”
众将听报,均是神色惨然。赵率教却是神色如常,只向着各人道:“那想必就是这几日一直连番袭扰我军的那支骑兵。他们歇息了半天,马力人力都很充足,我们新败,士马疲敝,若是此时退却,军心必散。只怕奔不出五十里路,全军无一人可以活命。”
他看向四周熙熙攘攘往来奔忙的士卒将校,耳听得那些负伤的部下不住发出惨叫,再有那负伤战马的惨嘶,两眼不禁涌出泪来。因怕各人看到,便别转了头,惨笑道:“原以为全师猛冲,至不济也与对方打个平手。敌步我骑,又是手持火枪,肉搏甚弱。却不料他们阵法如此纯熟,兵士如此勇悍。嘿,铁盾及长枪挡路,火器轰击,尔后以方阵绞杀,火枪射击。再加上人数倍于我军,致有如此惨败。我赵率教领军这么些年,从未有过之日之辱。”
将双手轻轻抚摸在爱马颈项,也不回头,向着众将道:“适才他们来劝降,道是让咱们放手攻过去,若是败了就降。既然咱们不是对手,被人打的灰头土脸,何必让这些兄弟陪着送死。死了这么些人,咱们总算对的起皇帝,也对的起袁督师啦。传我的令,全军弃刃,下马,出阵投降。”
众将闻听此言,虽是意外之极,却也是如释重负。有心想劝慰主将,却也甚觉羞耻,很难出口。只是要出语拒绝,却已被汉军杀破了胆,再战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赵率教见各人并不就动,因斥道:“还不快去传令,待人家杀过来时,再跪地请降么?”
既然主帅一意投降,关宁兵士虽然勇悍,却也并非是不要性命之徒。一时间各部传令下去,各兵都立刻将手中的长刀、枪、剑、狼牙棒、铁棍等兵刃仍落在地,一时间乒乒乓乓,刀枪晃眼,整个明军阵时立时明晃晃一片。原本骑在马上待战的官兵全部下马,都将头盔脱落,并派出几个小校往前,与汉军接洽。
赵率教却并没有弃刃,只抚摸着爱马宝剑,静待汉军上来。他身边的亲兵将他团团围住,唯恐一会汉军上来时大帅受辱。待看到汉军前阵过来,前阵的明军一队队光头空手鱼贯列队,在汉军明晃晃的刺刀下一队队盘腿坐下,而已有汉军官兵往赵率教立身的后队中而来。各亲兵都只觉得呼吸忽促,很是紧张。却听得自已的主帅轻声说道:“不必怕,汉军与咱们有些渊源,不会为难你们。告诉汉军主将,请他转告汉帝张伟,一定要想法子保住袁督师性命,他一生为国为民,差点儿死在诏狱,张伟若是救了他,咱们关宁军关内关外都还有些实力,一定会为他效命卖力。”
各亲兵连声答应,却只觉得不对,待都回头一看,却见主帅脖颈间鲜血狂涌,血肉模糊,又看他双手轻轻垂落,宝剑上染满血污,已经掉落在地。
他看到亲兵们都是跳落下马,前来扶他,又有人急出泪来,想要大叫,虽然神智已经很模糊,却勉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做声。待感觉到众亲兵七手八脚的将他抬落下马,他只觉得东方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阳光照射在眼上很是温暖,再想着辽东故乡风景时,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已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灭明(一)
(更新时间:2006…10…16 20:23:00 本章字数:4382)
明军全师投降后,汉军迅即收抚其兵,安顿伤兵,收缴兵器、战马。将降兵降将分做几队,交由随之而来的各部厢军带回后方看管。
至于当日战死的明军将校,则由征发来的民伕挖起大坑掩埋。取下随身财物,家书等物,交由未死的辽东官兵保存,以待将来带将回去。因为就要前往攻打洪承畴部的大部明军,汉军并不能长时间逗留,原本处理完这些琐杂之事后就要立刻开拔。却因为张鼐很敬佩赵率教忠勇尽节,普通的军士都是赤身掩埋,连芦席亦很难得。张鼐却特别命人从花岗镇中寻得一副上好楠木棺材,将赵率教好生好葬,并令全军举哀,持枪行礼,鸣礼炮由其墓前绕道而过。
中国军人很少有同情和尊重敌手的习惯,汉军此次虽然打的关宁军并无还手之力,死伤很轻,然而毕竟是与几万骑兵做战,敌人又是最悍勇的明军铁骑,汉军还是承受了不轻的伤亡。此时张鼐如此对待,不但没有将赵率教枭首示众,却是如此厚待于他,汉军上下一时间均是不乐,只是碍着主帅权威,无人敢言罢了。
待到得晚间大军宿营,众将齐至张鼐帐中请示明日军务。各人见张鼐脸上仍是一脸郁郁,显是仍为白天之事伤感。别人到也罢了,金吾左将军张杰却是张鼐族弟,说话却少了一些忌讳,因笑道:“大哥,何苦如此。那赵率教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天兵。咱们没有将他明正典型,已经是他的侥幸啦。大哥你厚葬了他,又何苦再为这种人难过?”
张鼐并不说话,只起身用小铲将帐内燃起的炭火拨弄几下,见那火苗往上窜了几窜,他却仿似不胜其寒般缩了缩身,然后颓然而坐。
见张杰仍是一脸不解,站在身前,他只觉疲乏之极,向着张杰、黄得功、顾振等统兵上将道:“今日之事,虽然我立下大功,击败明军铁骑。其实陛下得到军报,未必欢喜。我在京陛辞之日,陛下就曾有言,吩咐赵率教与关宁军全是明军精锐,且又在关外抗虏多年,很有功劳。嘱咐我一定要设法保全,今日事毕,陛下心中一定会责怪于我。”
黄得功是辽东明军出身,幸得当年张伟提携重用,这才由一个小小明军千户直做到汉军将军的高位。他因为出身不如汉军嫡系与张伟关系亲近,平素里很少说话,待听到张鼐将张伟对辽东明军的评价一一道来,他心中很是感动,不自禁道:“到底是陛下知辽东男儿!今日战死的无论汉军明军,都是肯打满虏的好汉子,当真是可惜了的。”
张鼐斜他一眼,笑道:“正是如此。陛下临行交待,明军不打肯定不成。不过明朝日薄西山,眼见就要亡国,战败关宁骑兵之后,明军其实没有什么可战的强兵。今日此时,料想张瑞已带着飞骑包抄过来,这准北之地聚集了汉军近二十万兵,算是蛮看的起他们啦。关宁兵一灭,明朝的那些总兵大将多半都没了战意,再加上咱们合围强攻,关军兵和赵率教的殷鉴在前,不降者死!诸位,依你们看来,明军不降者几稀?”
帐内各人都是统兵大将,虽然知道明军必定是大部投降,汉军并不需要太大伤亡便可定鼎中原。然而以武将的心思,雅不欲就这么结束战事,到是颇想被围的那十几万明军能够如同关宁军这么拼死敢战,打将起来还有些趣味。虽然心里如此想法,却不敢对张伟的战略部署稍有微辞,均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莫大焉。”
张鼐见各人鱼贯而出,显是对敌人是战是和并无意见。他轻声苦笑两声,端坐案前提笔将今日战事及赵率教身死之事详细写明,命人用军鸽和快马分途送回。
待张伟批复送到时,张鼐已然轻松攻克庐州,俘镇守总兵白广恩。近两万明军,几乎未战而降,死十五人,伤百人,只是城碟被火炮轰击炸碎之后,立刻全师弃械,白广恩袒胸露臂,自缚出降。张鼐等人固然是瞧他不起,却因为张伟早有交待,不准薄待降将,是以立时将他释放,好生安抚之后,降军降将全数送往后方。
庐州即克,张瑞的飞骑此时已然由河南绕道攻至准北,先后攻占临淮关、雉河集,寿州、宿州、阜阳、太和、颖上、亳州等处;于是张鼐急速进兵,与万骑、神威两军合力攻击凤阳城下,十余万明军在迭遭重创深陷重围之内。若不是洪承畴与孙传庭一力压制,促使明军全部将校入城,凤阳城内又有不少军需物资,只怕一日之内,明军便告覆灭。
此时天气已是初冬季节,明军原本打的是速战速决的算盘,并没有准备冬衣柴草等过冬物资。十几万明军龟缩于凤阳城内,天寒地冻无所遮蔽,当真是苦不堪言。守备城头的明军眼见城外汉军连营数十里,号角鼓号之声震天动地,军威之盛实力之强,别说是眼下的十几万明军,只怕再多上几倍,也远不是人家的敌手。再有五六百门火炮面对城池,只怕不需轰上两轮,这凤阳城墙便会不支。各兵紧握着手中大刀长枪,被冷风将手指冻的紫青,只盼着立时能够下城,偎在由百姓家中寻来的木头房梁等取火物前烤火,好勉强去去风寒。他们心中只是奇怪,这汉军原本可以很轻松的拿下城池,却不知为何不肯立刻进攻,无论是死是降,总比在此处受活罪的好。
汉军虽不即攻,却是每日以无数响箭射入文书,将徐青一带明军溃败,一路回京畿,皇帝并没有办法,只命边军和京营勉强收拢败兵残卒,在通州、天津卫一带构筑防线。而五万汉军扫荡江北山东,一路横冲直撞,十几万明军并不是对手,一路上屁滚尿流,奔逃不迭。大同总兵姜镶、宣府总兵白广恩、延绥总兵尤世威、宣府总兵侯世禄率本部兵马投降,蓟镇总兵赵率教战死沙场。这些都是明朝的九边总兵,统帅的都是边兵强卒。明朝此时,已经失去了九边中的宁远、甘肃、固原、宁夏四镇疆土,其余四镇或降或死,兵力全失。除了一些京营兵马和边军残部,已经没有了统兵大将和精锐士兵,关外亦已放弃,清兵可能随时入关。江南丢失有年,此时中原残败,强兵尽数被围在凤阳城内,外无救兵,内无斗志,当真是覆亡在即无可挽回。
这些响箭招帖在开始时还被严令收檄,不准传阅。到后来根本不能阻止,各层将官亦都心怀鬼胎,巴不得军心动摇,正好投降。于是只不过被围住十余日,城内无论将军士卒,都是各打主意,只等着汉军稍有动静,便可立刻抢先投降。
洪承畴与孙传庭却与普通的武将不同,他二人身厚皇帝信重,进士出身而至方面大员,乃至现在统兵数十万,身负国运,岂能有投降的打算。两人都打定了殉国赴死的主意,早就将遗书写好,只等着城破那日立刻死难。
因为抱定了殉死的念头,又知道实力相距太大,孙传庭虽然以勇武自诩,又一直自认为是儒生名将,将来必定能封候拜爵,与敉平宁王叛乱的大儒王阳明齐名。谁料自入准北以来,先是打的很顺,后来先被五万汉军打的还手不得,慢慢退却。待后来粮草日渐困难,河南那边已然接济不上。而赵率教与白广恩部也失去连络,情形很是不妙。他与洪承畴私下计较,要么速退,要么决战,在此劳师费饷,不但敌情不明很是危险,便是朝廷也放他们不过。他与洪承畴都知道战不能战,然而放弃洛阳,弃关宁兵不顾,他们却也并不能下定这个决心。于是待江文瑨等部攻将上来,明军不是对手,想着退回河南再做打算时,却方知后路被汉军隔断,连逃跑求生的最后生路亦被封死。孙传庭虽然表面上并没有埋怨老师,心中却着实抱怨。在他看来,若是开初并不以包围汉军,断绝粮道为策,而是全师猛攻,消灭江文瑨部,然后全师退回,虽然打不败汉军主力,也一定可以保全眼前这支明军主力,好对皇上有所交待。
他骑在战马之上,身上的甲胄冰冷沉重,却已经十几天不曾脱下。口中呵着白气,在城内四门略做巡视之后,他便决意回到自已在城中的居所,将甲胄脱下,然后命仆从烧水洗澡,换过中衣。他暗定打定主意,要穿着一身洁衣,将遗书和遗诗装好,用上吊的办法不流血而死。等那些叛军将一身凛然正气的他从梁上解下,就可以发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