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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等他讲完,我已打断了他的话头:“张坚,别再在幻象上加说明了,我认为,田中博士看到的不会是甚么幻象。”
张坚停了下来,又再度现出那种迷惘的神情:“不是幻象,又……会是甚么呢?在大风雪团快来之前,空气的运动十分剧烈,更容易在视觉上造成……”
我固执地道:“不是幻觉,他们一定看到了甚么真正的东西。”
张坚的神情苦涩:“我不知道,单从他们的对话之中,我无法知道他们看到了甚么。”
张坚这样的回答,倒十分实在,我拍著他的肩:“是的,真是无法想像,就像你,和我讲了那么多次,我仍然不知道你在海底的冰层中,看到了甚么。”
我这样说,只不过随便讲讲,为了表示同意他这样说法,可是再也想不到,我的话一出口,张坚陡然震动起来,面色发白,甚至连牙齿也在格格作响,盯著我,看起来像是一个人正在压制著心中的盛怒,但是我却看出,他内心深处,实在有著难以遏制的恐惧。
他压低了声音:“我叫过你,别将我的事对任何人说起。”
我忙否认道:“我没有……”
我本来是想说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但是讲了一半,就发现通讯室中其余的人,都以一种十分奇讶的目光,望著我和张坚。我知道,张坚甚至不愿我在有人的场合,提起他在冰层之下看到过甚么的那件事!
我停住了不再说下去,改口道:“对不起。”
张坚没有说甚么,迳自向外走,我忙跟在他的后面。
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点:张坚何以会那样震动?而且,刚才听到田中博士和温宝裕的对话,他又那么迷惘?有没有可能,张坚早已觉得,田中博士看到的奇异景象,和他在海底看到的一样?
这似乎是唯一解释张坚失常神态的原因。
他和我一先一后走出了通讯室,他一面向前走,一面道:“卫斯理,我和你一起到那峡谷去。”
我跨过几步,来到了他的身边:“你心中对田中博士所见到的景象,已经有了概念?”
张坚紧抿著嘴,并不回答,又向前走出了十来步,才道:“我和你一起去。”
【第七部:冒险进入出事地点】
这时候,探险队长恰好迎面走过来,听到了张坚的话,他立时叫了起来:“天,一个疯子还不够,又增加了一个疯子。”
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队长,那段对话的录音,你难道听不出,田中博士在那峡谷之中,看到了一种奇异的景象,所以才错过了最后避开大风雪团的机会?”
队长闷哼了一声,这一点,凡是听过对话录音的人,都不能否认。
但是队长却道:“那峡谷两边是亘古以来就存在的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冰川,我想不出有甚么景象可以吸引田中博士。”
我叹了一口气:“是的,我也想不出来,所以,我们才要去看一看,冒著极大的危险,去探索一种我们不明白的景象。这种行为,如果说是疯子,那么所有在南极的人,包括阁下在内,就全是疯子。”
我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慷慨激昂,声容并茂,队长听了,也呆了半晌,作声不得。
我问:“直升机准备好了?”
队长苦笑了一下:“直升机实在不适宜在峡谷之中飞行,如果你们肯等一两天,会有另一架设备精良的探险飞机……”
队长的提议,可以考虑,但张坚却立时道:“不必再等了,我们立刻出发,哼,设备精良的飞机,田中博士驾驶的,就是设备精良的飞机。”
张坚非但说得坚决,而且以行动表示著他的决心,立时又向前走去,再也不望队长一眼。
我和队长交换了一个眼色:“请你放心,我们会尽一切力量照顾自己,我们不是敢死队员,只不过是探险队员。”
队长苦笑了一下,咕哝了一句:“照你们的行为来看,也没有甚么分别。”
我看到离张坚已有十几步距离,就急忙向队长挥著手,追了上去。
来到基地建筑物的出口处,我们一起穿上厚厚的御寒衣服,戴上雪镜--基地建筑物内的气温和外面相差甚远,任何人进出基地,都要经过加衣的手续,若是贸然走出去,后果堪虞。
而且,基地建筑物的出口处,和潜艇出入口有隔水舱的设备一样,先要经过一个小小的空间,才能出去,以避免寒冷的空气涌进来。
我和张坚来到那个小空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同时想开口说话,又同时道:“你先说。”
我不再让,抢著道:“张坚,你其实可以不必去冒险,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张坚一听,呵呵乾笑了起来:“我正想对你说同样的话,如今看起来,你一定不肯答应的了。”
我怔了一怔,也呵呵笑了起来:“算了吧,我们就两个人一起去。”
张坚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一面去旋转出口处门的开关,一面道:“由我来驾驶,我对那一带的地形、气流,熟悉得多。”
张坚说的是实情,所以我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表示了同意。
这时,张坚已将沉重的门,推了开来。门一推开,寒冷的空气,就像是无形的魔鬼,扑面而来,虽然身上穿的全是最佳的御寒衣服,但是在刹那之间,还是有全身陡然跌进了冰水之中的感觉。
我们一起大踏步走了出去,直升机的“轧轧”声传来,我看到,在基地建筑物前的空地上,直升机翼已在转动。
两个工作人员向我们蹒跚地奔过来:“气候很好,大风雪团已升向高空消失了,可能会有大雪,不过……峡谷中的气流,会使直升机产生剧烈的震荡。”
张坚镇定地道:“这一点,早已在估计之中。”
两个工作人员作了一个“祝成功”的手势,我和张坚,一起走向直升机。
已经讲好了是由他来驾驶,自然先由他登机,直到那时候为止,我对张坚的行动,还没有丝毫的怀疑。正因为如此,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全然出乎我意料之外,我不是没有应变的能力,而是事起仓猝,我连应变的念头都不曾起,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张坚先登机,他一进了机舱,我攀著栏杆,走上去,看到张坚已经坐在驾驶位上,拉下了驾驶杆,我正在奇讶他太心急了,他陡然一横身,双脚一起向我的面门踹过来。
这一下动作,真是意外之极,我本能的反应是身子突然向后仰。
在那一霎间,我想到的是不能被他踢中--在冰天雪地的南极,所穿的全是适宜于在积雪之上行走的钉鞋,鞋底上有著许多尖锐的铁钉,给穿著这样鞋子的脚踹中面门,实在不是有趣的事。
为了避开他突然其来的攻击,我向后一仰的力道十分大,而栏杆又因为有著一层冰在上面,十分滑溜,所以我就从登机架上跌了下去,我才一倒地,就已经知道张坚想干甚么,张口想叫骂,可是一股强大寒冷之极的气流,自上而下,直压了下来,压得我几乎窒息,这股气流是直升机翼急速转动所带起来的。
我尽力翻了一个身,脸向地下,才能对抗那股气流。这时,我听到了空地上其余人发出来的惊呼声,同时也感到直升机已经在摇晃著上升。
我不顾一切,用尽了气力,跳了起来,想在直升机未曾上升之前,抓住机舱下的雪橇,张坚想摆脱我的阴谋,就难以得逞了。
我这向上一跃,确然用尽了气力,跃得相当高。
(事后,好几个探险员对我说,他们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从雪地上开始起跳,可以跳得那么高,因为积雪松软,会使人下沉,不会使人上腾。自然,他们不知道我面向著下,那一跃,绝大部分用的是腰和背部的力道,与地面上是否有著积雪,并没有多大的关连。)
我在一跃而起之后,由于直升机翼转动,带起积雪乱舞,我一点也看不到甚么,可是我的双手,却十分肯定已经抓住了甚么。
我不管抓到的是甚么,只要那是直升机的一部分,我就可以攀进机舱去,我甚至已经决定进入机舱之后,把张坚从空中推下来。
可是,我虽然抓到了甚么,多半是降落架的一部分,那上面也结著一层冰,滑溜异常,虽然抓住了,可是抓不牢。再加上直升机在这时,忽然大幅度地震动起来。可能是由于上升的必然震动,也可能是张坚故意令得机身震动,我戴著厚手套的手,又不能太灵活地指挥手指的活动,所以,大约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之内,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双手滑离了抓住的东西,自半空之中,跌了下来。
由于时间短,我并没有升高多少,大约只有一公尺左右,所以跌下来时,我稳稳直立在雪地上。
好几个人向我奔了过来,一抬头,直升机离我至少已有二十公尺,机身倾斜,正以极高的速度,一面升高,一面向外飞开去,我无论如何没有法子再去对付张坚的了。
在那时候,我心中真是又惊又怒。张坚那样对付我,我知道是一片好意,他不想我去涉险,宁愿他一个人去犯难。可是这样子对付一个朋友,那算是甚么行为?他如果在心中承认我是他的朋友,他就不应该用这样的方法来对待我!
当时,我只觉得血直往脑门冲,情绪激动已极,对著直升机,大叫了几声,陡然向一旁停著的几辆雪车,奔了过去。
众人又开始发出惊呼声,我甚么都不理会,跳上了其中一辆,向著直升机飞出的方向,直追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速度提得最高,令得车头和车身两旁的积雪,全都飞溅起来。
地上的交通工具和空中的交通工具相比较,占优势的总是在空中飞行的。从来也只有直升机追逐地面上行驶的车子,但是我现在,却在地面上驾著车子,去追在天上飞的直升机。
当时我的情绪虽然激动,但倒也不是一味乱来,我考虑到,雪车特别设计在雪地上行驶,没有轮子,用雪橇滑行,而且探险队使用的雪车,都是马力相当大的喷射引擎,可以轻易超过时速两百公里,要追上小型直升机,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追逐一开始,就证明我的料断不错,虽然我未能追上张坚,但当我全速前驶时,直升机始终在我的视线之中,并未曾飞得太远。
由于我专注直升机的航向,所以对于地面上的情形,反倒不怎么注意,我只是隐约注意到,有两架雪车,在离我不远处,迎面驶来,转眼之间,便已经交错而过,那可能是探险队员回基地去的车子。
我一直追著,大约在二十分钟之后,我发现我已经远离了基地。
在南极,一离开了基地之后,四顾茫茫,全是皑皑的白雪和坚冰--南极的冰,在凝结之际,由于夹杂著空气的缘故,绝大多数是白色的,飘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全是白色的,就是这个道理,只有极少数的例外,冰块才会晶莹透彻。
所以,看出去,通过深蓝色的雪镜,全是一种带著淡青色的惨白色,十分诡异。尤其气温如此之低,有置身于奇异的地狱中一样的感觉。我一直以高速前进,这一带的地形虽然平整,但是也有不少起伏的冰丘,当雪车极快地掠过冰丘,会在空中滑行一大段距离,才又落下来,震荡得十分剧烈。
我相信在直升机上的张坚,一定也看见了我驾雪车在追逐他,所以他也提高了飞行速度,渐渐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我心中虽然气愤,但是也无可奈何,认定了直升机飞行的方向,仍向前驶著,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直升机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我也发现前驶的道路,十分崎岖不平,车又简直是在跳跃前进的,自然速度也减慢了许多,终于,直升机看不见了。
也就在这时,我又看到有两架雪车,在我前面,向我迎头驶了过来,双方迅速接近时,两辆雪车,阻住了我的去路,使我不得不停下来。
自那两辆雪车中,跳出四个人来,其中一个一下子拉开了我的车门,大喝道:“你驾驶雪车在极地行驶,怎么不打开无线电通讯仪?”
我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也不及去在意那家伙的态度如此之差,回答道:“我不是极地的工作人员,不知道规矩。”
那人怔了一怔,伸手进车来,一下子扳下了一个掣钮,立时,我听到了张坚的声音,他哑著声音在叫:“回去,卫斯理,回去,你没有机会,一点机会也没有,你再跟在我的后面,会驶上冰川,当你发觉驶上冰川时,再想退回来就不能了。”
我耐著性子听他叫完,陡然之间,发出了一声大吼,我想,张坚要是不够镇定的话,这一下吼叫声,就足以令他震骇至机毁人亡。
我在叫了一声之后,骂道:“你是一个出卖朋友的贼,卑鄙小人。”
张坚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他在急速地喘著气:“随便你怎么骂,卫斯理,求求你别再追上来。”
我厉声道:“我偏要追上来。”
我根本不想再听张坚讲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