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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也更难知道究竟是甚么,难怪张坚一再要我去看,他的确是无法说得上来他看到的是甚么?
我同时也明白了,何以在探险队长说到,他可能遇到田中博士一只断碎了的手掌时,他的反应如此激动:他想到了海底冰层之中看到的可怕景象。
张坚指著他面前的那个怪物:“这里有那么多……完整的……我相信在海底冰层中的那些,原来也是完整的,许多年来,冰层缓慢移动,被弄得支离破碎了的。”
张坚又“咕”地一声,吞了一口口水:“冰层的移动十分缓慢,但是力量极大,不管是甚么生物,总是血肉之躯,一定……”
他才讲到这里,我又陡地想起一桩事来,忙打断了他的话头:“等一等,冰层移动……照你的意见,冰层从这里移动到你看到的海底,那要多久?注意,我问的是冰层的移动,不是冰川的移动。”
张坚回答:“我懂,冰层的移动极慢,那一段距离,可能要几十万年,几百万年,谁知道确切的时间是多少?人类的历史不过可以上溯几千年,就算从原始人开始,也不过几十万年。”
我指著眼前的那个怪物:“那么,照这样说来,这些东西,被冻结在冰层之中,已经超过了几百万年,甚至于更久远?”
张坚想了一想:“十多年前,加拿大科学家在南极西部的一个探险站,用特殊设计的钻机,钻下去近两干五百公尺深处,较到了冰块的样本,在那次得到的标本中,甚至可以知道几千万年之前,或者更久,空气中氧的成分,也与如今的空气中氧的成分有异,在极地上取得的标本,可以推算到上亿年之前,不算是甚么希罕的事。”
我有点激动得发颤:“那么,你在寄给胡怀玉那些含有生物胚胎的冰块时,也是早知那些胚胎,有可能是上亿年之前留下来的?”
张坚坦然道:“至少在科学上,可以作这样的假设。”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隐隐感到胡怀玉的忧虑,也不一定没有道理。
上亿年,谁知道上亿年之前的生物形态是甚么样子!
那可能是地球上三次冰河时期中的生物,早就有人认为,地球文明,由于冰河时期而结束,然后,又再开始。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地球已有过三次冰河时期,有过三次地球文明的覆亡,我们如今这一代的地球文明,就算从猿人开始算起,是第三次冰河时期结束之后的事,是地球上的第四代文明。
而且,地球上曾发生过三次冰河时期,也只不过是一种推测。推测中的第一次冰河时期称为“震旦纪冰期”,震旦纪,那是地质学上的名称,估计距离现代,是在五亿七千万年到十九亿年之间。
五亿七千万年到十九亿年,真正难以想像那是多么悠远的岁月!
在那悠远的岁月之前,更是连推算都无法推算的事情了。
我在刹那之间,想到了许多问题,也感到我现在看到的那么多怪东西,大有可能,不自外星来,更有可能是地球上土生土长的东西,只不过不知是哪一代地球文明的生物而已。
如果那些怪物,在近十亿年之前,生活在地球上,那么形态如此之奇特,倒也可以想像。每一次冰河时期的大毁灭,再由最简单的生命,进化成为复杂的高级生物,无论如何,“下一代”的外形,不能和“上一代”相同。
我在杂七杂八地想著,温宝裕拉了拉我的衣袖,指养冰层的深处:“看,那里面,还有两个像是坐在蛋壳中的东西在。”
我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坐在蛋壳中的东西”是甚么东西。那种东西,只有头部露在外面,而身子隐没在一个如同蛋壳般的容器中。
我循他所指看去,果然又有两个在,在所有的怪东西之中,以这种“东西”最少,能够看得到的,只有四个。
张坚在这时忽然道:“那一种……看起来,在一种人工造成的器具中。”
温宝裕自有他少年人的想法:“看起来,像是我们坐在一辆小型的开篷汽车中一样。”
我和张坚都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他提出来的比喻,十分贴切。
如果那蛋壳形的东西,是一种甚么器具,那么,这种东西藏身在那种器具之中。
为甚么只有那种形状的东西,藏身于一种器具之中?这种形状的东西,是一种高级生物?
在我们看来,一切全是那样怪异莫名,所以我们根本无法分得出其中哪一种比较高级,就像是一个完全未曾见过地球生物的外星人,看到了人和狗马牛羊鸡鸭等等生物在一起,也无法分别出何者高级,何者低级。唯一分辨的方法,就是看看哪一种有著人工制造的东西在身上。例如人有衣服,牛却只有天生的皮和毛。
这一共只有四个的东西,既然懂得利用一种制造出来的容器,把自己的身子藏在里面,那么自然比其他的生物要进步得多。
当我这样想著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我脑海之中,逐渐形成,陡然之间,我叫了起来:“这……被冻结在冰中的一切……看起来,像是现在的……一个农场!”
张坚尖声叫了起来:“一个农场?”
温宝裕也仰起头,向我望来。
我对于自己设想的概念有了结果,十分兴奋,不住地指著冰层中的那些东西:“看,坐在‘蛋壳’中的,可以假设它们是人,而各种各样的怪东西,有一部分是植物,大部分是动物,就像农场中的鸡鸭牛羊,这是一个养殖各种生物的场所。”
温宝裕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养这么多鬼怪一样的东西?”
我笑了起来:“小朋友,鸡的样子,由于你从小看惯了,所以不觉得奇怪,若是叫一个从来也未曾见过禽鸟的人看到了,一样如同鬼怪。”
张坚的声音中,也充满了疑惑:“一个农场……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农场,正在进行日常的活动,但突然之间,冰就把它们一起冻结了起来,自此之后,它们就一直在冰中,直到如今。”
我道:“如果你还有第二个解释的话,不妨提出来。”
张坚呆了半晌,才缓缓摇了摇头,我道:“自然也有可能,这是一群来自外星的生物,突然被冻结了起来,不过看起来,是地球上代文明,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张坚伸手,去摸那个露在冰外生物的“头部”。
我对他的动作,感到有点怵然,试探著问:“张坚,你要把他们……弄回去研究?”
张坚连考虑也未曾考虑就回答,显然他心中,早已有了决定:“当然,在冰中的,无法取得出来,上亿年的冰,坚硬程度,十分惊人,但是露在冰层之外的部分,都可以弄回去研究。”
我的想法十分矛盾。在这个冰层中的一切,几乎没有一样不足以令得举世的科学家发狂,不知可以供多少人多少年研究,研究的结果,有可能像是我的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这是人类科学上的极其重大的发现,我自然也想有真正的结果,好明白这些奇形怪状,看来一如鬼魅魍魉的东西的真正来源。
可是另一方面,我却感到极度的恐惧。恐惧感一半由我自己的想法所产生,另一半,却来自胡怀玉的影响。
张坚寄给胡怀玉的,内有生物胚胎的冰块来自海底冰层,而他在海底冰层,又曾见过许多破碎的,各类怪物的肢体,和这里所见的相同。那么,胚胎成长之后,变为不可测的生物的可能性太大了。
如果张坚把这里可以带回去的一切,带回去研究,在不同的环境下,例如说,不是如此严寒,是不是会产生异乎寻常的变化?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
这时,我看得出,张坚正处于一种狂热的情绪中,要令得他放弃,很不容易,但是我总得试一试。
我想了一想,轻轻把张坚放在那怪东西半边头上的手,推了开去:“这一点,很值得从长计议。”
张坚以极愕然的声音反问:“哪一点?甚么事要从长计议。”
我叹了一下:“你知道我在说甚么?”
张坚立时大声回答:“根本不必考虑,这里,在冰层之外,可以带回去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科学研究上的无价之宝。”
我点头:“这绝不必怀疑,问题是:你知道那些无价之宝是甚么?”
张坚道:“是生物,各种各样的生物。”
我吸了一口气:“正因为它们是生物,所以才可怕,它们……它们……”
张坚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你怕甚么?不必吞吞吐吐,你怕它们会复活?”
我对张坚的这种态度,已经相当气恼,不识趣的温宝裕,在这时居然也跟著打了一个“哈哈”。我冷冷地道:“它们若是复活,也不是甚么值得奇怪的事。”
张坚止住了笑:“我们并不能把它们之中任何一种完整地带回去,只是一些肢体,像这个,可以把它半边头弄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一些残破的肢体,怎么会复活,有甚么可怕?”
我又叹了一声:“看得见的,并不可怕,看不见的那才真可怕。”
张坚陡然挥著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激动地挥著手:“第一批登陆月球回来的太空人,为甚么要经过相当时间的绝对隔离?”
一听得我这样讲,张坚默然,温宝裕也发出了一下低呼声。
这个问题的答案,三个人全都再也清楚不过,怕的是月球上有著甚么不为人类所知,肉眼又看不到的古怪生物,如果把这种生物带到了地球上来,而又蔓延繁殖,会造成甚么样的结果,全然没有人可以说得上!
在张坚不出声时,我又道:“这些怪东西复活的可能性极少,但是它们的肢体上,又焉知不附带著人眼所看不见的微生物?只怕一离开了这里的环境,那些微生物就有大量繁殖的机会。”
张坚沉声道:“这只不过是你的推测。”
我用力摇著头:“绝不是我的推测,你交给胡怀玉的冰块中的胚胎,在温度逐步降低中,就开始成长,胡怀玉为此紧张莫名,我到现在,也不全盘否定胡怀玉已经受到了这种不知名生物侵扰的可能性。”
张坚的声音听来极愤怒:“照你所说的情形,胡怀玉只是轻度的精神分裂。”我立时回答:“又焉知轻度的精神分裂,不是不知名生物对人脑侵扰的结果?”
我和张坚争论,温宝裕这小家伙,一直十分有兴趣地在一旁听著,我想我已经把我的意思,十分清楚地表达出来了,可是张坚却仍然固执地道:“不行,你想叫我不研究这样的发现,绝无可能。”
我叹了一声,我也知道绝无可能。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张坚一下子会变得如此疯狂,他话才一出口,双手就抱住了那个怪物的半边头,像是一个摔角选手挟住了他对手的头一样,用力扭著,想把露在冰层外的那半个头,扭将下来。
然而那半个头,多半由于露在冰外的部分并不太多,或者是由于那怪东西的头部构造相当坚硬,所以张坚虽然用力在扭著,那半边头,却丝毫未受撼动。
这种情景,真是诡异莫名,看了令人混身都起鸡皮疙瘩。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好了,好了,你不一定非要那半个头不可,可以供你带回去研究的东西多的是。”
经我一叫,张坚总算停了手,温宝裕胆怯地道:“我们在里面已经够久了,是不是该出去了?”
我们身在冰缝之中,看出去,前后左右,全是冻结在晶莹的冰层中的各种怪物,我也早想退出去了,和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在一起,毕竟不是愉快的事。
那道冰缝,向前去,看起来不知有多么深,张坚听得我和温宝裕商量著要离开,十分依依不舍。我提醒他:“你的直升机停在冰川上,要是有了意外,我们可能都回不去,那时,只好把搜集来的怪东西的肢体咬来吃,无法再作任何研究了。”
我用这种方式警告他,总算有了效,他首先向外走去,遇到再露在冰外的怪物的肢体,他就用力拗著,扳著,推著,不一会,他手中已经拿不下了,他解下了一条带子来,把那些肢体,全都捆了起来,看他的样子,像是在野外收集树枝准备生火,多多益善。
当他来到了那个有一半身子在外面的怪东西之前,他推了一下,没有推动,一面挥著手,一面叫道:“卫斯理,我们一起来撞。”
我骇然道:“这……未免太大了吧。”
张坚道:“你懂得甚么,我们到现在为止,收集到的,只不过全是肢体,你看这个,有一大半身子在外面,如果弄回去,连内脏都在,多么有研究价值。”
他一面说,一面已用力在那怪东西的身子上,撞了起来。
可是在严寒之下,怪东西虽然有一大半身子在外,也已整个冻得像一个周围有几乎一公尺的冰柱,当然不是那么容易撞断的,他一再催我和他一起撞,可是我们两个人合力,再加上温宝裕,三个人撞了十来下,还是无法将之弄断下来。
张坚发狠道:“下次带齐工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