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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他们握手,他们有的在开始时不是很习惯,但是他们显然都知道有这样的礼节,也都能在一呆之后,就和我握手。
那些人三五成群地向山下走去,我在李规范身边沉声道:“你们是早有准备的了。”
李规范抿著嘴,点了点头,我沉声道:“长期来,策划离开这里的人,是一个天才的领导人。”
李规范扬了扬眉:“卫先生,你太夸奖我了,有钱好办事,我们一点也不缺钱。”
我知道李规范是这伙人的首领,但是我在想,他的年纪轻,领导地位自然是由于他上代的关系世袭来的,却料不到他真有实际的领导才能。这倒很叫我感到意外,他又笑了一下:“我筹划了三年,老实说,通过胡博士请你来,通过田校长请胡博士来,都是我的计画,田校长毕竟在这里住过很久,有一半是这里的人,知道我们有意结束这种可笑的生活,她十分高兴。”
我“啊”地一声:“为甚么选中我?”
李规范道:“第一,我们认为你真的能在危急时帮助我们;第二,由于你的一个朋友,他是 ”
我失声叫了起来:“陈长青,你们早知道……陈长青是陈氏一族的传人。”
李规范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我们不能不倾全力去查,因为我们先人的遗体,全由陈姓族长带走的,他并没有违背当年的誓言,也没有泄漏秘密,我们并没有和陈长青联络,他就失踪了。”
我道:“他不是失踪 ”
我把陈长青的情形,约略和他说了一下:“他把那屋子交给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少年人 ”
我想起温宝裕,自然而然地拿他和李规范比较了一下,两人都差不多年龄,别说一个俊一个丑,外形截然不同,内在更是完全相反。我停了一停:“如果你愿意,我相信你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李规范笑了一下:“陈长青有权处置他的屋子,可是我们祖先的遗骸 ”
我忙道:“都在极好的保管状态之中,而且,一定可以继续下去。”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想起温宝裕曾起过要打开那些灵柩来看看的念头,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而就在这时,忽然又听得那两个少女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起,一个道:“那小鬼,最不是东西。”另一个道:“是啊,坏得很。”
我疾转过身去,她们就在我身后,我竟未觉察到她们是甚么时候接近来的,由此可知她们的行动是何等的轻巧灵便。
虽然这时天色十分阴暗,可是她们的一身红衣还是十分耀目,我心中陡然一动,脱口道:“啊,昔年你们两人的祖上 ”
那一双红衣少女不等我说出,连忙各自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我别说出甚么人的名字来,我也立时住了口,缓一口气之后才道:“独门轻功,看来传女不传男,全教你们学去了。”
两个少女咭咭笑著,一起躬身:“请指教我们两个。”一个道:“我叫良辰。”另一个道:“我叫美景。”
我不禁笑了起来:“好有趣的名字。”
良辰道:“我们妈妈生我们的时候,昏了过去,接生的婆婆老眼昏花,分不清谁先出世,谁后出世。”美景道:“所以我们竟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胡明也被她们逗得笑了起来,道:“良辰总在美景之前,应该是姐姐。”
美景一嘟嘴:“美景良辰,还不是一样?”
我哈哈大笑:“不管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有甚么关系?严格上来说,她们根本是一个人。”
两人眨著大眼睛,望著我,忽然又笑了起来,手拉著手,一溜烟奔了开去。
李规范咕哝了一句:“很没规矩。”
我道:“真有趣,她们准备 ”
李规范道:“她们已申请到了瑞士一家女子学校的学位了 凡是二十岁以下,连我自己在内,下山之后,都尽量就学。”
我神情也严肃起来:“啊,若干年之后,人类之中,必然多了一批精英份子。”
李规范很有当仁不让的气概:“我们会散居在世界各地,但是每年会有一次聚会,卫先生、胡博士,你们如果有兴趣,可以来参加。”
我客气了几句:“一定,一定。”一面心中在想,我要是真去,只怕不受欢迎,因为这毕竟是他们这一伙人自己人之间的事。
李规范又道:“我第一件要卫先生帮忙的事是,允许我把祖先的遗体自陈家屋子中搬出来,我已找到了十分好的、隐密的安葬地点。”
我皱了皱眉:“不必多此一举了吧。”
李规范的神情却十分坚决,反正祖先是他的祖先,我自然不必再坚持,也就做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手势。 空地上的人已变得稀稀落落,Qī。shū。ωǎng。还有几个也正在向山下走去。
李规范转过身来,向著建筑物的大门,先吸了一口气,然后叫道:“牛大哥。”
在建筑物之中,传出了牛一山的怒吼声,李规范叫著:“牛大哥,你一个人如何过日子?不如 ”
牛一山的怒吼声传出来:“谁说我还打算活下去?你这不肖子孙,忘了祖宗遗训,我无力阻止,只有以身殉道,看你死后有何面目见祖宗于九泉之下。”
牛一山的声音,越来越是凄厉,我“啊”地一声:“不好,他要自尽,快把他拉出来。”
李规范却摇头:“来不及了。”
他说著,向前一指,就在那几句话之间,整幢极大的建筑物,几乎无处不在冒烟出来,冒出来的烟,又劲又直,在大门口,更是蓬蓬勃勃,浓烟像是无数妖魔鬼怪一样,像外狼奔豕突而出。
这时,东方已现出了鱼肚白来,转眼之间,冒出来的浓烟之中已夹著火苗,我看到有不少已下了山的人,纷纷奔上来伫立著观看,他们的神情之中,虽然有点可惜,但是也不见得有甚么哀伤,显然他们对这建筑物,都没有甚么留恋了。
火势越来越旺,发出惊人的轰轰发发的声响,映得站在山顶上的人,个个满身通红,朝阳恰好又在这时升起,漫天红霞,在火焰和浓烟之中,看起来更是奇怪之至。
李规范在我身边道:“这屋子造成这样,本来就是为了一放火,在顷刻之间,火势就会蔓延得不可收拾而设计的。”
胡明闷哼了一声:“哪有人造房子,是为了容易放火而造的?”
李规范的声音十分平静:“我们的祖先就是那样,他们的遭遇太……”他忽然笑了起来:“过去了,噩梦做了那么多年,也该过去了。”
在他的感叹声中,轰然巨响连续不断,整幢建筑物从六处地上塌陷了下来,六根火柱,冲天而起,火势更加猛烈,李规范也在这时转过身去,再不回头看一眼,就挥著手,和在山顶上的人一起下山去了。
反倒是我和胡明,在山顶上多耽了相当长的时间,一直到火全熄灭,建筑物变成了一堆在枭枭冒烟的、发黑的废墟。牛一山的尸体当然再也找不到,这一大堆废墟在山顶上,只怕以后也不会有甚么人特地上来凭吊一番。第十二部 应该结束了
我和胡明下山之后,在山脚下的镇市中,再也见不到那伙人的踪迹,只是有人在议论山顶的“山火”,但也没有人敢去看一看。
胡明一直在咕哝:“我真不明白,他们要下山就下山好了,何必要把我牵进去?青丝也是……她写的故事,原来是专写给我看的,若说可以由我牵出你来,我也不明白有甚么作用。”
我笑了一下:“我看为来为去,就是为了那几十具灵柩,如果不让我知道来龙去脉,你想,我会让他们把屋子中的灵柩搬出去吗?”
胡明一面摇著头,但又显然同意了我的说法。他心急到法国去见他的恋爱对象,我也没有在海岛上久留,就迳自回去,在机场,通知了一下白素。
一下机,温宝裕就向我飞奔过来,神态神秘之极,一面吞著口水,一面道:“那屋子……真是有鬼。”
我瞪了他一眼,他发了急:“真的,真的,那些东西,为甚么会那样乾净,是有人在打扫……不,是有鬼在打扫的。”
我再瞪了他一眼,他更加指天发誓,一面还顿著脚:“真的,我还见到了几次,有几次,差点没叫恶鬼……勾了魂去……那恶鬼……一共有两个,一身红,看来像是女鬼,会笑,笑起来的声音倒并不可怕……”
听到这里,我完全明白了。
良辰美景!
我明白了良辰美景何以向我说“对不起”,何以说“这小鬼又坏又胆小”,当然就是她们,用她们的绝顶轻功在屋子中出入,扮鬼吓温宝裕。把对她们祖先遗体多少有点不恭敬行动的温宝裕,吓得如今在光天化日的情形之下,也面青唇白。
我不住地笑著,温宝裕一直在翻著眼,直到我笑得呛不过气来,他才恶狠狠道:“报应。”
白素在一旁道:“小宝不是胡说,看起来,真有一点怪异之处 ”
我忙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白素立即会意,不再说下去,温宝裕叹著气:“那两个女鬼太厉害,我不怕鬼,可是,好男不和女斗,好人不和鬼斗,何况是女鬼,真不知如何才好。”
我拍著他的肩头:“很容易,把地窖的那些灵柩全搬出去,就会没有事了。”
温宝裕眨著大眼睛,一副不明白的神气,望定了我,我心想,良辰美景两个小鬼头,多半对温宝裕这个美少年很有好感,出自少年人心情的嬉戏,就是有感情的根苗。不知她们出了甚么顽皮花样,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温宝裕也要收敛几分。
后来,我把山顶怪屋子,李规范那伙人的事说给白素听,又提到了慧黠可爱的良辰美景,白素也笑得瑞不过气来,很赞成良辰美景多多出现。可是,在几天之后,李规范出现,连夜把所有的灵柩都运走之后,就再也未曾有他们的信息,他们那一伙人,已经十分成功地融进了现代社会之中,而且必然会成为十分出色的现代人。
我破例,过了好久才对温宝裕提起整件事来,温宝裕听得如痴如醉,失声道:“那……大头丑少年……姓李的,叫李规范,是不是?如果他祖上事业成功,他……的身分是皇帝?”
我耸了耸肩:“对啊,不过,皇帝也是废墟中的东西了。”温宝裕又骇绝:“你说那一对爱穿红衣的女鬼叫甚么名字?良辰美景?名字倒真有趣。”
温宝裕更感兴趣的是:“他们人人都会武功!唉,我这年纪,若是再去拜师学艺,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我大喝一声:“来不及了。”
温宝裕搓著手,一副不相信的神色,我不再理他,他又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才胀红了脸问我:“要和良辰美景联络,有甚么法子?”
我想取笑他几句,可是被白素的一个眼色止住了。
第十三部 其实还只是开始
这个故事,有长有短,一共分成了十二个部份来叙述,正如第十二部的题目一样:应该算是结束了。
但是,实际上,却又如第十三部的题目,其实还只是开始,当时,我就曾想到过这一点 所以,在李规范一提出来要我帮助,在他们这伙人下山之后,如果有甚么事要来找我的话,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他们,原因就是因为我当时就想到了日后必然会有许多事发生之故。
试想想,这些人,超过一百五十个,个个全是身怀绝技的人,虽然他们的一身武功,我用了“废墟”来作比喻,认为那全然是和时代脱节的一种技能 武功再高,抵不住新式武器的一击,但是他们毕竟和现代社会脱节得太久了。
虽然李规范说他们一直在留意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但是要和时代一起进步,必须每一天每一年都生活在这个时代中,和时代一起成长、前进,而不是派几个人下山去,再上山来,向关在古怪建筑物中的其他人转述一番,就能使其他人明白的,甚至于连下山“探听”的人,就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只怕连时代进步的脉搏也摸不著,别说感受体会到时代的进步了。
再加上当他们在群体生活的时候,意识形态还全然是他们祖上遗下来的那一套,和现代人的生活全然南辕北辙,格格不入。
这些人中,年纪大的,倒也罢了,至少有“看穿世情”的心态,但也一样有不甘寂寞的在。年纪轻的,本就不肯安分,再加上一身本领,岂有真正肯把自己当作是普通人的?
而事实上他们也确然不是普通人,不但各有一身奇妙至极,大不相同的武功,而且聪明才智也都在普通人之上,忽然一下子从那么与世隔绝的山顶之上,融进了广阔无比的花花世界之中,那情形也就像“水浒传”一开始那样:洪太尉一下子揭开了石板,把囚禁在内的一干妖魔,一下子全都放了出来,到了人间,化成了一百零八条好汉,闹了个天翻地覆,变得甚么样的人物全有,甚么样的新奇古怪事儿,都有人做出来。
自然,开始时并不容易觉察,由于对他们来说,一开始了新的生活,新奇的事物太多,就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