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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那女人相隔相当远,不论他如何叫喊,对方实在是无法听得到的,他看到那女人又直起身子来,手上好像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本来,白奇伟是准备完成了一切装置之后,登上直升机,在直升机升空,飞到了安全的范围之后,才从直升机上的控制钮,遥远控制,引爆所有炸药的。
这时,那女人手中拿著的是什么呢?是引爆用的雷管?他用的一种称之为“瞬发雷管”,那是极度危险,十分容易因为轻微的震荡而引起猛烈爆炸的危险物品。
白奇伟感到自己的叫声对方可能听不见,这时候,关于仙女的美丽的想像,全被雷管可能突然爆炸的恐惧所掩盖。
他如果奔向山壁,攀上去,那至少需要一小时,在一小时长的时间中,在一个正在把玩著雷管的女人身上,可能发生任何事情。
白奇伟又大叫了一声:“别碰那些东西!”
他一面叫,一面已向直升机奔了过去,在刹那间,他已有了主意,他发动直升机,向那山壁飞去,一面利用直升机上的扩音设备警告,那么,在五分钟之内,就可以达到警告的目的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进了机舱的,当他在驾驶位上坐下来,喘著气,准备去发动引擎之际,才发现通讯仪上,一盏小红灯,不断在闪著,这表示有紧急通讯,必须立刻打开通讯仪来接受信息。
白奇伟在那时,只顾到大石上那女人的安全,任何紧急通讯,都不会引起他的兴趣,所以他根本不予理会,只是在发动之前,又抬头向那块大石上,望了一眼。
一看之下,他又楞住了。
他看到那女人还在,伸出一只手,看来是直指著直升机,在她那只伸向前的手中,有红光在一闪一闪,闪动的频率,和通讯仪上的紧急信号灯,一模一样。
白奇伟心中陡然一动,下意识地感到,那神秘女人要和他通话。
虽然他在那一霎间,也曾想到过,站在山壁凸出的大石上,如何能通话呢?除非她随身携带著无线电通讯仪。但是白奇伟还是立即打开了通讯仪,小心地旋转著调整调频的掣钮。
突然之间,他的手像是触电一样,离开了掣钮,因为他陡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声,自通讯仪的传音装置之中,传了出来。
那是他极熟悉的叹息声,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叹息,发出叹息声的人,心中不知有著多么深沉的郁闷,甚至不想号哭,只是幽幽地、默默地叹息著。
白奇伟不由自主,也跟著发出了一下叹息声。他自然无法知道那神秘女人为什么要叹息,因为他甚至不明白他自己为什么要叹息。
然后,他听到了那动听的声音,语调之中,带著几分责备的意味,但是绝不严厉,反而使人有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而且,照例以一下轻叹作为开始:“唉,你想干什么?”白奇伟像是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在一个明知不会责备他的人在问他做过了什么一样,半秒钟也没有考虑,就把他在做的事,讲了出来:“我想利用猛烈的爆炸,使鬼哭瀑布再出现。”
悦耳的声音中有著讶异:“为什么?”
白奇伟道:“在瀑布出现之后,就会听到那种……号哭呼叫的声音。”
声音静止了极短的时间,使得白奇伟十分紧张,以为对话就此结束了,但声音随即再以叹息开始:“我不明白,我绝不相信有人听到过这种声音之后,会想再听一遍的。”
白奇伟摇著头:“我绝不愿意再听一次那种可怕的声音,但是我认为,在声音出现之后,你会再出现,我就可以再看到你。”
优雅的声音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像是对白奇伟的回答,感到极度的意外,然后又问:“你为什么要再见我?”
这一下,轮到白奇伟停顿片刻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停了一停,他才道:“只是想见你,上次,我追出山洞来,你已经不见了,我在附近到处找你,停留了很久,都见不著你,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来的。”
又是一下低叹声:“我知道,我以为你离开之后,就不会再来了。”
白奇伟陡然激动起来,激情爆发如少年:“会的,当然会,为了再见你,我会做任何事。”
声音中又有了讶异,但只是一下接一下的低叹和低呼,然后才是语声:“这……很不合理吧,我是什么样子的,你都不知道。”
白奇伟道:“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可说的。”
白奇伟是一面对著通讯仪说话,一面一直盯著石块上那女人的,这时,他看到那女人身子转动著,而又不再有她的声音传过来,白奇伟发起急来,大声叫:“你停在那里别动,我驾机上来接你。”
声音显得惊惶而不知所措:“不,不,请不要,唉,请不要。”
白奇伟的手指,已经按在启动钮上,尽管他也可以判断出,对方的拒绝不是坚决的,而是犹豫的,可是他还是不忍违拂对方或许还不到一半的拒意。他看到,石块上那女人,在无意识地挥著手,那是她心绪十分乱的表示。她为什么要拒绝和自己见面呢?白奇伟心中想。那么神秘的一个女人,甚至使人错认为仙女,是不是有著什么隐秘,以致她不肯和人相见呢?
想到这里,他虽然没有答案,但是已有了主意:“其实,我早已用望远镜把你看得清清楚楚了,只不过想离你更近一点而已。”
他这样讲了之后,立即有点后悔,尤其当他听到有一下低低的惊呼声传来之后,他更加后悔,不过在惊呼声之后,声音还是十分平静悦耳的:“看清楚了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的样子不致于骇人。”
白奇伟一听,大喜过望,几乎连声音也为之发颤:“你是说,我真可以看看你?我其实还未曾看过你。”
只是一下低叹声,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白奇伟深深吸了一口气,取出望远镜来,凑向眼前。开始时,由于他手震动得很厉害,根本找不到目标,看出去,全是那山壁上嶙峋的石块。
但没有多久,他已经看到了,先看到的是那女人一身浅灰白色的衣服,在微微飘动著,那不知是什么式样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古罗马时的衣服,给人十分轻柔的感觉。然后,他看到了那女人。
白奇伟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剧,可是同时又有全身血液都为之凝结的那种感觉。
他看到了一张出奇伤感的脸。
自然,那女人是极为美丽的。可是,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伤感,却掩盖了她的美丽,使人震惊于那种难以形容,流露在她眼神中、神情上,那种无可捉摸,轻淡得几乎不存在,但又浓烈得使人一眼就可以感得到的那种哀伤。
那女人的年纪,大约是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际,在月色下看来,脸色十分苍白。她的眼珠,是一种神秘的浅灰色,白奇伟一时之间,也说不上她是什么地方的人来。事实上,他那时根本未曾想到这个问题,当他一看到那女郎时,整个心神,就被那女郎美丽脸庞上的哀伤所吸引,心中只在问:“为什么你会那样哀伤?”
他心中在反覆地问,口中小自觉地低念出来,他立时听到女郎的回答,先是一下轻叹(啊啊,她轻叹的时候,唇型是多么动人),然后是悦耳轻柔的声音(她说话时,若隐若现的牙齿,是多么整齐洁白):“我哀伤?我自己并不十分觉得……或许是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缘故吧,所以……”
白奇伟像痴了一样,忽然之间言不及义起来:“笑一笑,像你那样美丽的女郎,一定会笑的,笑一下,你笑起来,一定更美丽。”
(当白奇伟事后向我和白素叙述经过,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心中已经咕哝了几十遍:白奇伟啊白奇伟,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少年人吗,还是忽然间想做一个大情人?那鬼女人笑还是愁,有什么关系,快问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和那些惨叫声有什么关系,快问啊,她会突然出现,也会突然消失,你这傻瓜,快问。)
(由于白素听得十分入神,而且一副十分欣赏白奇伟行动的神情,所以我只是在心中咕哝,并没有出声。)
(事后,白素狠狠地埋怨我一顿:“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点浪漫情怀都没有。”)
(我直跳了起来:“我没有?!白小姐,我当年是怎么出生入死为了要和你在一起,事情总得有个轻重缓急。”)
(白素的神情变得甜蜜,自然是回想起当年的情形,不过她还是叹了一声:“各人有各人表示爱情的方式,大哥认为这时,看到那女郎的笑容,比知道她的秘密更重要,为什么要怪他?”)
(我道:“当然要怪他。”)
(当然要怪白奇伟,是有原因的。我和白素这一段对话,是事后的事,发生的事还未曾叙述,所以对话也只好先记录到此为止,下半截,在适当的时刻,再加插进来。)
那女郎在听到了白奇伟的要求之后,非但不笑,反倒蹙了蹙眉,神情看来更是动人:“人类,不是在高兴的时候才笑的吗?”
白奇伟忙道:“是啊,难道你连一点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那女郎现出了笑容来,真是浅淡到了极点的笑容,但毫无疑问,那是一个粲然的笑容,看得白奇伟心旷神怡。那女郎一面笑,一面道:“是的,总有点高兴事,能和你说话,就值得高兴。”
白奇伟一听,兴奋得几乎昏过去,身子向后仰了一仰,在那一仰间,望远镜自然离开了她,他忙又把望远镜凑向前,可是,就在这不到半秒钟时间内,石块上那女郎却已消失了。
白奇伟陡然震动,开始时还以为找错了石块,可是石块上的雷管和引爆装置全在,他心跳加剧,不由自主叫了起来:“你到哪里去了?”
通讯仪的传音装置,传来了一下长叹声:“我到哪里去,你不会知道的,我和你是全然不同的两种人,你不必再炸山,就算瀑布出现,也不会再有任何声音,我当然不会因此而出现,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做一件事,很希望以后能再和你谈话,人类的生活中,总多少还是有一点欢乐的,你说得对。”
白奇伟像痴了一样地听著,等到声音寂然,他又大叫了起来,不但叫著,而且驾著直升机,直飞向山壁,飞到那块大石之上去,寻找著那个女郎。他一直驾著直升机在飞,飞到了燃料告罄,逼降在河滩上,然后,他又发了疯一样,攀上了山壁,站在那块大石上,叫到再也发不出声来,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白奇伟在进行这种我称之为“幼稚之极”,而白素认为是“浪漫非凡”的行动之际,正是阿尼密在三天之后,午夜之前来到的同时。
特别指出这一点,是时间的吻合,占有相当重要的成分之故,看下去,自然会明白。
【第八章:召灵之后的可怕经历】
阿尼密是在午夜之前十分钟来到的,走进来时,一言不发,现出了极其疲乏的神情,好像在和我们分手之后,他根本未曾休息过一样。
阿尼密一进来就问什么地方比较适合,我把他带进书房,关上门,书房中只有我、白素和他三个人,他呆了片刻,才道:“对不起,这三天之中,我做的事是:请别的灵魂,代我去告诉那些灵魂,你们要和它们接触。”
阿尼密的话,乍一听是不容易听明白的,但明白前因的自然一听就懂。他苦笑一下:“因为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和它们接触一次。”
他一再提及自己没有勇气,这使得我和白素一方面十分同情他,一方面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阿尼密续道:“我虽然一生研究灵魂,但却也从来不知道灵魂是用一个什么方式存在著的,更不知道灵魂和灵魂之间,是不是像人和人之间一样,可以通过某种形式而使对方知道一些事,我只不过试著这样做而已。”
我感到有点骇然,因为阿尼密的这种企图,只怕是任何灵媒都未曾试过的。
我道:“要……那么久?”
阿尼密道:“我预算三天,若是三天不成,那就是说再也不会成功了。”
我和白素齐声道:“那……你成功了?”
阿尼密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忙道:“请恕我好奇,其间的经过情形怎样?”
阿尼密像是早已料到我有此一问一样,想都不想就道:“我说过了,我和别的灵媒不一样,我只是凭我的直觉,而直觉,是没有法子用语言表达解释得清楚的。”
我无法反驳他的话,他引用了“道可道非常道”的逻辑,谁能驳得倒他?我只好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阿尼密道:“那些灵魂,已答应了邀请,和你们沟通,不过我在最后关头,再对你们说一次,那实在不是有趣的事,现在决定放弃,还来得及。”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摇了摇头,阿尼密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请闭上眼睛。”
我们立时闭上了眼睛,阿尼密熄了灯,发出一阵又一阵模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