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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当中的记忆,便趁机找到了表现演绎的机会,并以梦境的形式,生动地展现出来,甚至在你醒着的时候,以幻觉形式演绎,你不认为有可能是这样吗?”
巴毕摇着头,觉得很不是滋味,在沙发里辗转,望着河岸那边秋叶遍布的山坡。静静流淌小河的旁边,一片金黄的玉米地;风车上银色的风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对格兰医生冷漠圆滑的分析,巴毕忽然心生一股憎恶,他恨这间小诊室,恨格兰医生的思维理论,他绝不把自己的隐私和恐惧全盘托出。对梦里无穷的力量的渴望,对摆脱束缚的自由的渴望,一下变得十分强烈。
格兰深沉的声音还在继续。
“大概就蒙瑞克夫人目前的精神状况,你在某种程度上责备自己,当然是无意识的——”
“我不这样认为!”他立即打断了医牛的话,“怎么可能呢?”
“你如此激烈的反驳,刚好为我推测的增加了更多的证据。”
格兰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我刚才对你说过,这需要时间,我们需要时间去追溯你情感世界的主要情结,然而,大体的趋向是已经清楚了的。”
“哦?”巴毕吃了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觉察到,你在大学里修过人类学,了解相当多的关于人类对魔法的原始信仰、巫术和变狼狂等方面的知识。这样的背景足以解释你怪异的潜意识表达趋向。”
“可能吧。”巴毕嘟哝了一句,可并不服气,“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因蒙瑞克夫人的病而责怪自己呢?”
格兰和蔼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锐利。
“告诉我——你是否有过杀死蒙瑞克博士的念头?”
“什么?”巴毕一下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当然没有!”
“仔细想想,有没有过?”
格兰的语气坚决但很温和。
“没有过!”巴毕生气地反驳道,“凭什么?”
“他从没伤害过你吗?”
巴毕在抄袭里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好多年以前,当我还在大学时——”他有些迟疑,眼睛向窗外艳丽的秋色望着,“我快毕业时,老蒙瑞克忽然对我改变了态度。”他只好实话实说,“组建基金会时,山姆·奎恩、尼克·斯宾维克和莱克斯·斯特都是基金会的成员,他就单单把我剔了出来,我一直不知道原因。为这个,我的确很久都不愉快。”
格兰笑着点了点头,露出很满意的样子。
“这就对了,你一定有过某种希望,希望蒙瑞克博士死掉——别忘了,那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以此平服你心头的不快。你渴望杀掉他,而他最终真的死了。
所以,你就有一种负罪感,因为,潜意识的逻辑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我闹不明白。”巴毕身体僵直,小声嘟哝着,“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再说,这跟你说的,我因为蒙瑞克夫人的病而责备自己,也没有多少联系呀。”
“潜意识的行为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格兰耐心地解释着,“而且,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你对蒙瑞克夫人的悲剧性的病态负有责任,我只是提出一种假设,你也许为她的状况而责怪自己,从你对我讲的这些具体情况来看,我的确得出了这样一种假设。”
巴毕不服气地眨了下眼睛,问:“为什么?”
格兰医生仍镇定地继续说:“她目前的精神垮了,很明显是由于丈夫不幸去世而引起的。如果你下意识地认为对博士的死负有责任,那么,很自然,你也一定为夫人自己的精神崩溃而感到愧疚。”
“不!”巴毕站起身来,浑身都在发抖,“我不能接受——”
格兰医生反倒愉快地点着头说:“的确。”他和蔼地对巴毕说,“在你意识清醒的时候,的确不能接受。所以罪恶盛的情结就打入了你的潜意识——在潜意识状态下,以博士亲门教授的人类学的记忆为温床,此种情结便恰如其分地得到了展现。”
巴毕站着,默默不语。
“忘却不是办法。”格兰医生温和的棕色眼睛好像深不可测,“思维对每一项我们没有履行的任务,都要做出惩戒,这是潜意识当中的一种自然正义机制——有时近乎是一种对正义的残酷的、拙劣的模仿——它是盲目的,不可避免的。”
“什么正义?”巴毕气冲冲地说,“我不明白——”
“这正是问题所在。”格兰非常友好地点着头,“你不明白,足因为你不能去面对它——但是这并不能制止你的潜意识去达到它的目的。显而易见,你因蒙瑞克夫人的精神崩溃而责怪自己,你潜藏的罪恶感要求对此项罪责给予惩戒。
在我看来,你的潜意识安排了所有梦境和幻觉,以便对夫人的精神崩溃给予一个圆满的解说——然而,其代价是你自己健全的精神状态。”
格兰笑眯眯地看着巴毕,显然对自己的这番分析很满意。
“你没有看到其中盲目的正义所在吗?”
“不,我看不出。”巴毕不安地摇着头,“即使我看出了其中的名堂,那也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还有猛虎的梦,和莱克斯的死。我对蒙瑞克夫人的潜意识思维活动,不大有可能牵涉到莱克斯吧。而莱克斯可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
“但是,他也是你的敌人。”格兰极为耐心地说道,“他以及奎恩和斯宾维克都被吸收进了基金会,你告诉我的,而你却被置之事外。这是残酷的打击,别忘了,你肯定嫉妒过?”
巴毕恼怒地吸了口气。
“但不至于到要谋害人的地步吧!”
“当然不会是有意识的。”
格兰慢悠悠地说道,“但是,潜意识是没有道德准则可言的。它是彻头彻尾的自私自利,完完全全的盲目主义,时间对潜意识是没有意义的,矛盾也被全部忽略。你对朋友有不善的愿望,而他死了。所以,你必将承受由此而产生的负罪感。”
“太有说服力了!”巴毕不耐烦地抢白道,“只不过你忘掉丁一个细节——我做梦在前,得知莱克斯死讯在后。”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格兰表示同意,“但思维在外界压力之下,是会把因果关系倒错的。也许,你是在得知他的死讯后,才杜撰出梦来的。只不过把结果和原因倒了个;或许,你希望他死掉。”
“我怎么会希望他死呢?”
“你知道他要开车过萨迪思山。”格兰说得很平静,“你知道他一定会很疲乏,而且很匆忙。”
格兰眯起眼睛,继续说道,“告诉我,你知道刹车的事吗?”
巴毕沉下了脸。
“诺拉跟我说过,刹车需要调整。”
“现在明白了吧?”格兰得胜似的点着头说,“下意识对每一个可能性都非常关注,你睡觉时,就已经知道莱克斯在萨迪思山上很有可能会出事。”
“盖然性。”巴毕小声叨念着,浑身不停地打颤,“你可能是对的吧。”
格兰医生温和的棕色眼睛盯着巴毕说,“我不相信宗教,巴毕先生——我反对任何超自然的理论。我明晰的哲学理论是以无可辩驳的科学为依据的,不过,我相信地狱是存在的。”
格兰说完笑了。
“每一个人都有想像出来的,或是真实存在的负罪感,为减轻负罪感对我们的压力,我们就要为自己制造出只属于自己的地狱,再把自己制造出的恶魔放入地狱,用以自我折磨,来减轻这种负罪感。我的职责就是探索那些自己制造出来的地狱,揭开那些恶魔的面纱。通常这些恶魔远远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可怕。
你梦里的狼或是虎都是你制造出来的恶魔,巴毕先生。我希望现在它们不那么可怕了,”
巴毕迟疑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那些梦真切极了。”他有些刻薄地接着说,“医生,你很聪明,不过,目前的状况可不仅是什么幻觉。山姆·奎恩和尼克·斯宾维克还严密看守着那只木箱里的东西。他们仍在与什么进行着殊死的抗争,虽然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他们是我的朋友,医生。”他使劲咽了口唾沫,“我想帮助他们——而不想成为他们敌人的工具。”
格兰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的激烈的情感恰好更支持了我刚才说的——不过,我们现在仍处于初步的探索阶段。你不要过分依赖于我所说的。”他慢慢地挪动一下身体,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现在就这样吧,如果你愿意住下来,我们明天再见。我认为你最好休息一两天,然后我们再进行全面的检查。”
格兰朝门口点了点头,可巴毕仍坐着不动。
“我住下,医生。”他的声音抖得很厉害,“但是现在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他边说着,边察看着格兰的脸色,“艾溥露·贝尔对我说,她曾经向你咨询过。你认为她有——有特异功能吗?”
格兰医生根严肃地站起身来。
“职业道德不允许我谈论任何一个病人的情况。”他说,“如果可以给你一个笼统的回答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曾同我的父亲一起,调查过数以万计的所谓心灵感应病历,可至今还在等待第一例可以推翻普通自然法则的病例。”
说完,他果断地走去开门,可巴毕仍然坐着不动。
“对超感和精神能量的惟一真正的科学性的研究是在杜克大学,”他接着说,“他们发表了有关超感觉力和思维操纵盖然性方面的实验结果,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不过,他们展示灵魂存在的实验。
从实验手段到统计手段都是极其错误的。”
他不无遗憾地摇着头,神情非常严肃。
“我的宇宙观属严格的机械论哲学范畴,宇宙间的任何一种现象,都是由构成其现象的爆发性宇宙能量形成的,而这种爆发性宇宙能量又来源于最初的超原子,这是不容质疑的,无论我们是讲到星系的产生,还是谈到人类惯常生活在对神的恐惧和敬畏中的趋向,部是如此,有些著名的科学家试图论证人类自由思维具有操纵能力,或者超自然的神圣力量具有创造性的能量,但面对诸如海森伯的测不准原理这样的机械论观点,则都是漏洞百出,其令人悲叹的程度,真的不亚于巫师把水偷愉洒在地上,而谎称是祈求上天后降下的雨。巴毕先生,要知道,各种各样的所谓超自然能量,都是幻想,是由于情感的倒错,对客观事物观察的错误,以及无逻辑的思维造成的。”
格兰微笑着,神色平静而充满着期望。
“我这样说你感觉好点吗?”
“是的,医生。”巴毕伸手握住格兰医生有力的大手,又一次感到一种疑惑的亲切感和认同感,好像他俩之间存在着某种被遗忘了的,但非常牢固的关系。巴毕想,格兰医生将会是自己的坚强同盟。
“谢谢。”他小声但极其热烈地说,“这正是我想听到的,”
第十四章蟒蛇出击
格丽丝护士在格兰医生的外间办公室等候着巴毕,她要巴毕给老板特伊打电话,讲明事情原委,巴毕对格丽丝护士只能惟命是从,电话告诉特伊自己要在格兰哈文呆上几天,进行全面身体检查。
“没问题,巴毕!”特伊操着“哇哇”的大嗓门儿,听上去蛮有同情心,“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我知道斯特是你的朋友。葛莱德会负责《星报》的事儿。我相信阿舍·格兰。如果医疗费用方面有什么问题,叫他直接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好了。别担心你的工作。”
巴毕结结巴巴地表示着感谢,喉咙一阵发紧。普斯敦·特伊实际上还不坏,他琢磨着,也许自己在瓦尔文的竞选问题上太认真了点儿,而对在艾溥露公寓里的所见,妄下结论,也未免过于草率。
又是格丽丝护士的提议,巴毕决定没有必要回城里拿牙刷和睡衣,也不必去参加莱克斯·斯特的葬礼了。他乖乖地跟在护士后头,出了门诊主楼,沿着小路,到了旁边的一座镶嵌着红色瓷砖的病房。
护士领着他熟悉各种设施:图书馆、音乐厅、娱乐室,还有饭厅。她又很随意地向巴毕介绍了其他几个人——这倒让巴毕搞不清楚谁是工作人员,谁是病人。巴毕一个劲儿地到处张望,希望看到蒙瑞克夫人,并迫不及待地打听她的情况。
“她在重病区,”护士轻声说,“就在绕过院子那边的楼里。
我听说她今天的情况更糟糕了——出去散步的时候,被什么惊扰了。
现在不允许她的亲友探视,要等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以后才行。”
最后格丽丝护士把巴毕带到他自己的病房,并指示他有事按铃,喊艾婷护士。这间病房在二楼,房间不大,但很舒适,还有一间小巧的卫生间,只是病人没有房间的钥匙。
巴毕注意到玻璃窗户是钢窗框,外面设一道钢网加固,大概除了蛇那样细长的东西,什么都钻不进来。不过,他如果又做梦的话,这些防御措施是不大会奏效的——脑子里各种意念——闪过,他咧开嘴笑了——因为他们没想到用银制的防护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