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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不能过慢,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夫人,要赶在医院的人前面,不能让他们把她拉回格兰哈文,关在重病区病房里哭天喊地,而没人理睬。也不能落入恶魔的毒爪,像害死她的丈夫那样,把她残害。
他把车速保持在四十英里,竭尽全力向漆黑的路边搜索着,公路西面远处有车灯隐约出现,但新河路一带却没有任何车辆。偶尔路边有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随着它们转身逃走,他们眼睛的亮光也跟着消失了。什么都没有,已经到鹿溪桥了,找到夫人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第一次去格兰哈文探听罗维娜消息,就是在这儿,差点儿和一辆对面开来的卡车相撞送命,鹿溪桥距格兰哈文足足有两英里的路程,罗维娜双目失明,孤身一人,不可能走这么远,她不会像白母狼说的那么强大吧。
看见她了,在鹿溪桥附近。消瘦、孤独的身影,急匆匆地向前赶路,她身穿的黑色衣服,在夜幕中很难分辨——巴毕猛地刹住了车,幸好没有撞到她,没有。
她很安全,巴毕松了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危险虽仍步步向她逼近,他还有时间帮她,帮她挫败隐藏的黑暗之子的阴谋。离罗维娜还有十几码,巴毕猛地刹住车,刚巧,后视镜里反射出远处车辆前年灯的亮光。
是从格兰哈文停车场开来的车,但是巴毕仍有时间。他盘算着,把罗维娜接到车上,直接开到山姆·奎恩的基金会。绝妙的计划,巴毕心里有了底,手牢牢地握住方向盘,重新生起的希望使他忘掉了隐藏的危险。
这样的举动足够消除罗维娜对自己的误解,也能消除山姆毫无根据的怀疑,兴许还不止这些。罗维娜曾和蒙瑞克博士一起工作,她可能真的有什么要告诉山姆·奎恩,也计还会为巴毕指点迷津——真的指明黑色之子姓甚名谁。
可怜的罗维娜一定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巴毕见她慌忙躲向路边,却被镶路石绊倒,狠狠地摔在水泥路面上,又不顾一切地挣扎着站起身。巴毕打开车门,探出身子招呼,“罗维娜!等等——我来帮你。”罗维娜似乎吓了一跳,身体缩成一团,转过身来倾听。“让我来帮你上车吧,”巴毕大声喊着,“我带你去山姆·奎恩那儿。”
罗维娜朝巴毕走过来,仍然迟疑着。
“谢谢你,先生。”她的声音嘶哑,有些喘不上气,“不过——你是谁呀?”
“我愿意尽量帮你,罗维娜。”巴毕轻言细语地对她说,“我是威利·巴毕——”
罗维娜早就听出了巴毕的声音,她不等巴毕说完,就开始大声哭叫起来,嘴巴大张着,黑洞洞的,与真正的精神失常人没有两样。她边哭喊着,边跌跌撞撞地反转身跑,一下子撞在桥的水泥护栏上,她顺势抓住护栏,以免再次摔倒,然后疯狂地朝桥的另一头跑去。
巴毕呆愣着不知所措,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的灯光越来越亮了,追赶来的车越来越近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没有他的帮助,罗维娜是不可能走到山姆·奎恩那儿的。
巴毕让车速保持低档,脚放在加速器上——他紧张极了。
白母狼出现了。
巴毕知道母狼不可能在这里,现存绝对没有梦境,他完完全全是清醒着的,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的确是自己的手,人的手掌。但是皮毛闪亮的白母狼,也那么活灵活现,甚至比正在奔跑的罗维娜还要真实。
母狼跨着优雅的步伐,跃出黑暗,跑到引桥前面,后腿支撑,端坐在路中间。
巴毕的车灯光柱照在她雪白的皮毛上,反射着她眼睛里的闪闪绿光。
强光一定使她很痛苦,可她仍然朝巴毕笑着,垂着长长的舌头。
巴毕猛地踏死刹车踏板,车还是没能及时停住。他甚至没有时间思索母狼到底足否确实存在,还是荒唐的幻影,距离太近了,他所能做的都是本能的反应。
汽车的左边挡泥板撞在桥的护栏上,方向盘反弹回来,打在巴毕的胸上,头碰到挡风玻璃,车胎的急促摩擦声、金属的强烈撞击声和玻璃的粉碎声打破了寂静的黑夜。
当头撞在挡风玻璃上的一刹那,巴毕两眼直冒金星,等他重新坐定喘过气来,胸部疼痛难忍,头也阵阵作痛,幸好没有出血。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夜晚的寒气使他瑟瑟颤抖,他使劲地裹紧单薄的浴袍。汽车横搁在桥中间,马达熄火了,右车灯依然亮着,汽油味夹杂着橡胶烧化了的焦糊味,肯定再没有母狼的幻觉了,可巴毕仍禁不住向前张望。
“干得好,巴毕!”白母狼献媚似的轻声称赞,“我真没想到这是你最可怕的变形哩!”
这时巴毕看到了,母狼斜眼瞥着身旁一堆黑糊糊、毫无声气的东西,那堆东西刚好在车灯光柱以外,巴毕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然而,再往前看,桥的那边不再有罗维娜的身影晃动,也听不见她急匆匆的脚步声,痛苦使巴毕几乎昏厥过去。
“什么?”他吓得说不出话,“是谁?——”
母狼灵巧轻快地跳过那堆黑糊糊的东西,跑到汽车旁边,眼睛里闪动着得意的荧光。她朝巴毕龇牙笑着,舌头不停地舔舐嘴头和犬牙上的暗红污迹。
“干得真够利索,巴毕!”她欢快地喃喃着,“刚才呼唤你的时候,我感觉出了特殊的链结——瞎着眼睛的女人在高速公路上,穿的是黑色衣服,由于过分的紧张而听不到汽车的声音,这本身就包含着极大的死亡机率。我们非常娴熟地抓住其可能的链结,对她来说,你的变形是虽恰如其分的。你把她弄倒时,她的项链断了,银珠也就散落了——我看她再也不能告诉山姆·奎恩黑暗之子到底是谁了。”
白母狼扭过头,竖起耳朵听着。
“他们来了,巴毕——格兰哈文的那些傻瓜们。”远处车灯的亮光照在母狼的身上,她连忙跳到路边的阴影里,“我们最好马上走。”她催促着。“继续开车,就让这个断了气女人躺在这儿吧。”
“断了气?”巴毕重复着,声音嘶哑。“你——你叫我干了什么呀?”
“仅仅是你的应尽职责呀,”
她抚慰地说,“在我们与人类抵抗中的应尽职责——像那个寡妇那种可恶的混血杂种,利用我们血缘的强大威力,反过来跟我们对着干!
巴毕,你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现在你完全站到了我们一边。”她的绿眼睛向格兰哈文的方向望着,“继续开车!”她大声叫苦,“赶在他们之前!”
母狼一闪,悄然消失在夜幕当中。
巴毕麻木地坐着不动,直到反光镜投射出渐渐逼近的车灯,才从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中突然惊醒,他挣扎着爬出汽车,茫然地向平瘫在路上的尸体慢慢靠近,母狼留下的得意之作。
巴毕扶起罗维娜蜷缩在一起的松软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她的脉搏,听不到她的呼吸了,仍带体温的鲜血,浸湿了他的双手,扯得粉碎的黑色衣衫无言地告示巴毕,母狼锋利的犬牙是何等的无情。惊愕和惋惜使巴毕难以自持,臂弯里的罗维娜似乎重如千斤,他小心翼翼地把她重新放回地上。再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巴毕慢慢移动开自已照在罗维娜身上长长的身影,呆呆地转过身,看着驶近的车灯已越过了最后一道山粱,就要到鹿溪桥了。寒风吹在他的手上,鲜血渐渐变得冰凉凝固了,他久久地站在罗维娜身旁,等待着,什么都不愿想。
“快开车走,巴毕!”厉声的警告吓了巴毕一跳,声音是从黑暗中传来的,“格兰哈文的那些傻瓜,不懂思维力量操纵盖然性,你不应该让他们见到你在尸体旁边。”白母狼的悄悄而温和地催促,“到我的特洛伊勇士花园——让我们为黑暗之子干一杯!”
这可能只是紧张的自言自语,自己潜意识中掩盖着的强烈愿望,也许更糟。他没有时间考虑这样的思维谜团,后面的车灯已经把他的周围照亮了。
罗维娜·蒙瑞克早已停止了呼吸,横躺在他的车前,她的鲜血浸满了巴毕的双手,格兰哈文的护士可以在法庭上证明,罗维娜早就对他恐惧万分,而他却不可能对陪审团说,罗维娜是被一只白色的母狼咬死的。
越来越亮的灯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慌手慌脚地钻进汽车,猛踏发动机,马达怒吼了,他试着把车倒出桥的护栏,可方向盘却怎么也转不动。他不得不又跳出汽车,借着身后雪亮的车灯一看,原来左边的挡泥板种车轮绞在了一起。
恐惧和紧张使巴毕不住地发抖,大口喘着气,他站到撞弯了的保险杠上,用两只手用力扳直绞进车轮里的挡泥板。手指湿漉漉的抓不稳,他便随手在冰凉的车身钢板上揩揩再扳,随着他“哼”地用力一扳,变形的挡泥板复位了。
另一辆汽车随即在他旁边停了下来。
“喂,巴毕先生!”雪亮的车灯后面,传来巴赞医生恼怒的声音,“像是出了麻烦吧。”
巴毕把手伸到挡泥板后面摸了摸,车轮和挡泥板已经离开足够的距离了。他用手挡住强烈的灯光,跑回横在路上的车旁,满腹的惋惜和恐慌仍使他不住地颤抖。
“巴毕先生,等一等!”他听到了人行道上杂乱的脚步声,“只要你还是格兰哈文的病人,就有资格享受所有的礼遇,但是你应该知道,你是不应该这样出院的,不经格兰医生同意,我们恐怕要——”
一股不可言状的畏惧感驱使着巴毕不等他说完,便一下钻进车里,然后倒车,加大油门,两辆车的保险杠“喀嚓”一声相互重重地顶撞,玻璃晔啦啦碎了一地,巴赞医生的车灯熄灭了。刚才还算好言相劝的巴赞,顿时怒气满腔。
“巴毕——停车!”
巴毕没有停车,他驾车慢慢绕过白母狼抛下的受害者,车轮在滑溜溜的东西上打了下滑,弯曲的挡泥板划过桥护栏,巴毕及时控制住了方向盘,车怒吼着冲过了鹿溪桥。
被撞坏的车灯再也不亮了,巴赞医生得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走回格兰哈文打电话。黎明时,警察才有可能出动,搜寻一个开车撞了人后跑掉的疯子,他穿着医院的红浴袍,开的车上沾满了血迹。
巴毕凭借着剩下的一个车灯,绕开路边的障碍,白母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巴毕加快了车速,可车身却向左边打转,一定是刚才和巴赞的车相撞时,把什么搞烂了。他握紧方向盘,制止车身左偏,车子怪叫着,超过了四十英里的速度。
巴毕被深深的懊悔和无尽的孤独包围着,他虽抛下惨死的罗维娜·蒙瑞克,可却忘不掉心头无限的追思。上大学时,他和山姆·奎恩借住在罗维娜的家里,她为他们在钢琴上演奏各种他们所喜欢的乐曲,要爱尔浮德小姐为他们拿来各式点心和牛奶,耐心倾听他们各种琐碎的小麻烦,在他痛苦的记忆里,那段时光是他一生最幸福的,她的确是一个真正的高尚朋友,可是现在,她再也不能给他安慰和幸福了。
在他记忆的一个阴暗角落里,艾溥露在黑暗中微笑,莹绿色的眼睛充满了诱惑。巴毕记得白母狼曾要他去特洛伊勇士花园,为黑暗之子干杯。惊恐无助中突然的冲动,驱使他作出决定,去找艾溥露·贝尔。她曾表示要为他熬咖啡的,也许,她能够帮忙。巴毕放慢车速,留意寻找她的住址,眼前浮现的高个子红发女郎的特别微笑,一下变成了嘴头挂着血迹的白母狼的狞笑。巴毕吓得抖成一团,驾着车一个劲儿地向前开。
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脑子也不听使唤,巴毕开车拐下沿河的公路,来到一条僻静的岔路尽头,把车停在茂密的树丛中,直到黎明的寒冷侵透他身穿的浴袍,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
巴毕从昏昏沉沉的麻木中猛然惊醒,情不自禁地连忙躲避透进车内的亮光,记得白母狼曾提醒过日光的危险,灰狼巴毕也曾领略过日光的威力。现在,日光却不会伤害他,不过,大天白日下,弯曲的挡泥板却是掩盖不住的——警察可能正在搜寻在鹿溪桥护栏上撞弯左边挡泥板的旧轿车。
清晨很冷,巴毕不住地打颤,他重又发动汽车,返回沿河的公路,专找最僻静的线路,朝大学校园开去。后面有车的时候,他便一直向前开,不敢加速,也不敢拐弯,只有当尾随的车辆停车或拐弯后,才谢天谢地似的松口气。
离校园还有半英里时,巴毕把车停在了一个小胡同里的一家木材加工厂背后,借着黎明的光亮,从座位下面摸出一把老虎钳,打开水箱盖,倒出混杂着防冻剂的热水,洗去已经凝固在手上的血迹,穿过渐渐苏醒的街道,一瘸一拐地向山姆·奎恩的小平房走去。
一个男孩儿骑着自行车,迎面向巴毕过来,把叠好的报纸投到每户人家的门前。巴毕真想拐向另一条街道,避开男孩儿,可他还是忍住没动,尽量保持镇静,站在路边,装得睡意惺忪的模样,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十分的硬币。
“《星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