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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成了。伯克哈特手忙脚乱,好一阵子都按错了号码,最后总算拨到地方警察局。但得到的却是一个占线信号——显而易见有相同想法的不只他一个——而当他再次哆哆嗦嗦去拨电话时,外边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回首眺望窗外。卡车已无踪影。
伯克哈特松开领带,向侍者又要了杯加冰饮料。他们不把水晶咖啡馆搞得这么热不好吗?新近才粉刷一新——红似火烧,黄得炫目——实在太糟了。但是,有人似乎产生了错觉,认为现在是1月,而不是6月;这里比外边温度要高10℃。
他三口两口喝完饮料。他觉得,饮料味道有些独特,但并不算坏。正像侍者声称的那样,它当然会使人镇静的。他提醒自己,在回家路上要买一盒冰块,玛丽也许会爱饮用的,她总是对新东西有兴趣。
一个女孩转过餐馆向他迎面走来,他尴尬地停下脚步。她是他所见到的泰勒顿最美的尤物:下颌高高的,金发碧眼,个儿苗条——啊,美尽收其中。无可置疑,她只穿件紧身衣服,线条突出。当她打招呼时,他感到自己好像已面红耳赤。
“伯克哈特先生,”那声音好似远方传来的单调鼓声,“今天上午有幸见到你,我感到十分高兴。”
他清了清嗓子:“别客气。请坐下好吗——小姐?”
“阿普里尔·霍恩,”她哺哺低语,一面靠着他,而不是在他指的桌子那一边坐下来,“叫我阿普里尔,好吗?”
她洒什么香水,伯克哈特一闻到就觉得脑子转不动了。他好像觉得,她使用香水不论怎样都是不合适的。他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侍者已端上来供两个人用的香鱼片。
“喂!”他不满意。
“请吧,伯克哈特先生,”她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面孔转向他,呼出的气热乎乎的,表情也那么温柔热切,“费克尔公司就是这样。随他们做什么吧——他们至少要那样干。”
他感觉到,她的手正在他口袋里搜寻翻找。
“我把账单装进你的口袋,”她心怀鬼胎低声说道,“为我付账,好吗?我是说,我极愿让你将钱付给侍者——我很尊重传统,我做事平日都这样。”
她叫人动心地微笑起来,不过马上又变得像商人一样可鄙。“但你得拿钱才对,”她坚持说,“是啊,如果这样做,费克尔就会放过你的。他们那样骚扰你,不让你高枕无忧,你本可以去告发,把他们拥有的每一个子儿都挖出来。”
就好像刚刚看见有人将一只兔子藏进高顶帽子一样,伯克哈特感觉有点晕眩。他解释道;“哦,实际上并不很糟。哦,阿普里尔,或许,有点儿吵,不过——”
“啊,伯克哈特先生!”碧蓝的眼睛睁大了,变得那么妩媚,“我就知道你会明白的。不过那么回事——哦,那是种神奇的冰箱,可以说凡是稍微懂行的是都会倾心相向的。中心办公室一发现发生的事件,就派代表到街区挨门挨户去道歉。你妻子告诉了我们,可以给你打电话的地方——你能允许我同你一起用午餐我很高兴。这样,我也可以表示道歉。伯克哈特先生,真的,那是种优质电冰箱。”
“我不该跟你讲这个,不过——”她羞涩地垂下眼帘——“为了费克尔冰箱,我是什么都愿奉献的。对我来说,这不仅仅是工作。”她抬起头来,神情显得那么动人,“我敢打赌,你一定认为我很傻,是不是?”
伯克哈特哼了一声:“哦,我——”
“啊,你不会不友好吧,”她摇摇头,“不,不要装假。你以为我很傻。不过,伯克哈特先生,你若对费克尔进一步了解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这确实是真的。让我给你看看这本小册子——”
伯克哈特午餐回来整整晚了一个小时。这不仅由于那个女孩使他耽搁了,而且还因为在街上碰到了一个人。此人叫斯迈逊,与他只是一面之交。此人满腔热情地在大街上叫住他——但马上便又冷淡地丢下他走了,真是不可思议。
但这还不算完。从伯克哈特开始在那儿工作以来,巴斯先生第一次没来上班——这使得伯克哈特手忙脚乱,为处理季节税收回票忙得不亦乐乎。
更糟的是,他终于签字以分期付款形式预购了12升容量的费克尔电冰箱,非常标准,自动除霜,售价625美元,“优惠”折价10%——“由于今天早晨那桩令人恐惧的事件,伯克哈特先生。”她是这样讲的。
而他拿不准如何向他妻子解释。
他并没必要担心。因为刚进家门,他妻子便马上叫道:“我想,我们是否可以买台冰箱,亲爱的。有个人来过家里,为噪音那件事道歉,而且——哦,我们还谈了起来——”
她也签了张分期付款预订单。
今天真晦气,伯克哈特上床入睡时这样想着。但这一天的罪他还没受完呢。在楼梯上方,电灯开关中疲软的弹簧一点儿也启动不了。他心烦意乱地来回拉着,最后终于喀嚓一声将其中的小栓拉掉,电线短路,室内电灯一个也亮不了了。
“混蛋!”盖伊。伯克哈特骂了一声。
“保险丝?”他妻子睡意朦胧中不满地说,“早上再收拾它吧,亲爱的。”
伯克哈特不同意:“你睡吧。我马上就弄好。”
实际上,他对修理保险并不热心,他是太心焦无法入睡。他用螺丝刀拉下损坏的开关,磕磕绊绊走进黑洞洞的厨房,摸到了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爬进地下室楼梯。他挑好一个未用过的保险丝,把一个空箱子拉到保险箱旁站了上去,然后将旧保险丝换了下来。
他向楼梯走去,马上又停下来。
放破箱子的地板奇特地闪闪发光。他仔细一看,地板竟是金属!
“狗娘养的!”盖伊·伯克哈特骂着。他摇起了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走上前去,用大拇指碰了碰一小块金属地板的边缘,不想手给划破了——边缘很锋利。
地下室污痕斑斑的水泥地板原本不厚。现在他找到一把斧子,砸了十多个地方——每个地方都是金属。
整个地下室变成了铜盒子,甚至连水泥砖墙也是假象,里边是金属包皮!
他大惑不解,就去击打一个基柱。至少,这还是真正的木头。水泥窗户中的玻璃也是真正的玻璃。
他吸吮一下流血的拇指,然后试了试水泥阶梯的底部。真木头。他拍了拍燃油发动机下的砖头,也是真砖。其他墙壁部分,还有地板——都是赝品。
好像是什么人用一种金属骨架将房子支撑起来,然后煞费苦心地将真面目遮盖起来。最叫人吃惊的是占据地下室后半部分倒放的木船船身,这是伯克哈特数年前开办短期家庭作坊的剩余产品。从上边看,它似乎完全正常。但是,在里边该有横木、座位和锚柜的地方,现在却是一堆犬牙交错的钢丝,纷乱不堪,而且并未完全盘起来。
“船是我造的啊!”伯克哈特忘了拇指疼痛,大叫出声。他倚在船身边上,头晕目眩,极力思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于无法理解的原因,有人把他的木船,他的地下室,或许还有整座房子搞走,再换上明显是仿制的东西。
“真是荒唐,”他对着空荡荡的地下室说。在明亮的灯光中,他举目四望,禁不住嚼咕着:“究竟是谁干的?为什么这样干?”
伯克哈特沉思良久,他觉得自己的脑筋也值得审查一下。
他再一次看了看船的下方,满心希望纠正他刚看到的印象错误,满心希望那是他的错觉。但是,那因乱糟糟的、没有盘完的钢丝依然存在。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爬在地上,满腹疑虑又摸了摸粗糙的木头。完全不可能啊!
他关了手电筒,开始慢慢向外爬。但他却爬不动,在他有意识蠕动双腿爬出的当儿,他感到一阵骤然袭来的疲惫急速流遍他全身。
意识消失——不是那么轻松,而是好像被夺去一样,盖伊·伯克哈特接着酣然入睡。
6月16日早晨,盖伊·伯克哈特蜷着身子,在地下室木船船身下醒来——等奔到楼上发现原来时间是6月15日。绊摆斑傲笆拔谤中国科幻肮
他第一件需要干的事就是对船身、仿造的地下室地板、仿制的石头检查一番。它们仍像他记得的那样,全然叫人无法相信。
厨房平平静静,一如往日。电动钟表的指针绕着外盘按时运动。上面显示是6点钟。他的妻子随时都会醒来。
伯克哈特猛然将门打开,向远处街道眺望。晨报就放在门槛台阶上,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着。他拿起一看,发现今天是6月15日。
但这怎么可能呢。昨天才是6月15日呀。那个日子是税收回票日,不会忘的。
他回到厅内,拿起电话。接通了天气预报站,他听到的是一个悦耳动人的声音:“——阴凉,有阵雨。气压30。04,呈上升趋势……美利坚合众国气象局6月15日预报,温暖,天晴,高压雹啊
他挂了电话。真是6月15日?
“啊!”伯克哈特叫着,事情真是奇怪。听到他妻子在按铃,就快步走上楼去。
玛丽·伯克哈特正直挺挺坐在床上,目光中流露出恐惧和不可思议的神情,好像刚从梦露中惊醒。
“啊!”她喘着粗气,看见丈夫进来便说:“亲爱的,我刚做了个可怕的梦!就好像发生了爆炸一”
“又一次?”伯克哈特问道,“玛丽,有些事真怪!我知道昨天一整天有些事乱套了,而且——”
他继续讲着,地下室变成了铜盒子,有人将他的船换成了仿制品。玛丽目瞪口呆,接着惊叹不已,然后平静下去,但仍有些不安。
她问道:“亲爱的,你敢肯定?我上星期才打扫过那个旧箱子,没见有什么呀。”
“绝对是!”盖伊·伯克哈特说,“我们弄坏了灯以后,我把它拉到墙边站上去换新的保险丝——”
玛丽坐在那儿说:“盖伊,开关并没有坏。昨晚我自己还开过。”
伯克哈特瞪着他妻子:“我肯定你没有!过来,看看吧!”
他快步走出去,来到放箱子的地方,比比画画指着坏了的开关,昨夜他用螺丝刀卸下并且悬在那儿未动的那个……
可情况并非如此,开关仍一如平日。伯克哈特无法相信,便拨了它一下,两个厅里的灯骤然亮了。
脸色苍白,忧心仲仲的玛丽回到厨房开始准备早餐。伯克哈特站在那儿,久久望着开关。他的思维功能已逾越怀疑和震惊的限度,而且简直转不动了。
在头脑麻木的情况下,他刮了胡子,穿好衣服,吃了早餐。玛丽没有打扰他:她满怀同情,深表理解。他一语不发去赶公共汽车时,她与他吻别。
接待处的米特金小姐微笑着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她无精打采地说,“巴斯先生今天不来了。”
伯克哈特想讲些什么,但控制住了自己。她也不会知道巴斯昨天没来,因为她在她日历上撕下的是6月14日的一页,以便为“新的”6月15日腾出地方。
他踱回自己办公桌边,对早晨的邮件熟视无睹。邮件虽未打开,但他清楚工厂分配处信封中装有一张订购两万英尺新的音响带的订单,而法因贝克子公司的信则是一通抱怨。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将邮件打开,果然不出所料。
到了午餐时间,为一种急切热情所驱使,伯克哈特让米特金先去用餐——昨天那个6月15日是他先去的。他那样竭力坚持,她茫茫然看了看他走了出去。但伯克哈特情绪依然如故。
电话响了,伯克哈特心不在焉抓起来应道:“康特化学公司商业区办公室,我是伯克哈特。”
对方说:“我是斯迈逊。”然后便一语不发。
伯克哈特有所期待地等待着,但电话里依旧没音。他只好说:“哈罗?”
还是没音。接着,斯迈逊以逆来顺受的口气沮丧地问道:“还没有出事,哦?”
“什么出事?斯迈逊,你想要点什么吗?你昨天找了我,就是以这种形式。你——”
对方尖叫起来:“伯克哈特!啊,我的天哪,你竟记得!就待在那儿——我半小时后到!”
“这一切是怎么了?”
“不必担心,”小个子男人狂喜地说,“我见到你再讲。在电话里就不要再讲了——或许会有人在偷听呢,就待在那儿。不过,请等一下,你就一个人在办公室吗?”
“噢,不是,米特金小姐可能会——”
“天哪,好吧,伯克哈特。你在什么地方用午餐?地方如何,吵不吵?”
“噢,我想是这样的,在水晶咖啡馆,只有一街区距离——”
“我知道它的位置。半小时后见!”斯迈逊挂断了电话。
水晶咖啡馆不再是被漆成红色,但温度依然很高。而且,他们另添了声音刺耳的音乐节目,其中穿插着商业广告。广告讲的是加冰饮料,马林牌香烟——“它们清洁卫生,”作广告的人欢快地柔声说着——还有一种叫做巧克力糖块的什么东西,伯克哈特已记不清从前是否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