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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看来,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是她们应当做的,也许只有上吊自杀是惟一的例外。
“艾嘉蒂娅,”她父亲以温和的语气说,“我认为,一个年轻女子——”
来了吧!她就知道,她早就知道。
“——不应该对一位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人,说话这么没大没小。”
“可是,谁叫他要到我的窗户旁边探头探脑?一个年轻女子总有隐私权——现在你看,我得从头再念一遍这篇可恶的作文。”
“他爬到你的窗边究竟对不对,并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你根本就不该让他进来,应该立刻通知我——尤其是你,认为我正在等他。”
她以撒娇的口气说:“你不见他也好——这个傻瓜。如果他一直这样子飞檐走壁,而不从大门进出的话,迟早会把所有的秘密都抖出来。”
“艾嘉蒂娅,自己不懂的事情,就不要多嘴。”
“谁说我不懂,是关于第二基地的事情,对不对?”
她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带来好一阵子的沉默,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腹部在微微抽搐。
然后,达瑞尔博士轻声问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可不是从哪里听来的。除了这事,还有什么值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吗?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安索先生,”达瑞尔博士说,“我必须为这一切向你道歉。”
“喔,没有关系。”安索用不大诚恳的语气答道,“如果她将自己出卖给邪恶的力量,那也绝不是你的错。我们离开这里之前,我还想再问她一个问题,希望你别介意。艾嘉蒂娅小姐——”
“你想要问什么?”
“你为什么认为爬窗户而不走大门是一件傻事呢?”
“因为这等于你在大肆宣扬想要隐瞒什么,傻瓜。如果我心中有一个秘密,绝不会把嘴巴贴上胶布,让大家都知道我藏着什么秘密。我会像平常一样谈天说地,只要不提那个秘密就行了。你没有读过塞佛。哈定的格言吗?你可知道,他是我们的首任市长。”
“是的,我知道。”
“好,他曾经说过:惟有大言不惭的谎言才能成功;他还说过:任何事情都不必是真的,但是都必须让人信以为真。哼,当你从窗户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违背了这两个原则。”
“那么如果是你的话,你又要怎么做呢?”
“如果我有一件最高机密,要来找我爸爸商量的话,我会先在公开场合与他结识,然后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找他。而当每一个人都认识你,认为你跟我爸爸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就可以随便跟他商量任何机密,而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安索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这个女孩,然后再看看达瑞尔博士,这才道:“我们走吧,我得到花园去找我的手提箱。等一等!还有一个问题。艾嘉蒂娅,你的床底下根本没有什么球棒吧,对不对?”
“没有!我没有。”
“哈,我就知道。”
达瑞尔博士站在门口说:“艾嘉蒂娅,当你重写那篇关于谢顿计划的作文时,不要无缘无故把奶奶渲染得太过神秘,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提那件事。”然后他就和裴礼斯一起默默走下楼梯。
走到一半,那位客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希望你别介意,博士,请问令嫒有多大了?”
“十四岁,前天刚过的生日。”
“十四岁?我的老天——告诉我,她有没有说将来准备嫁人?”
“没有,她没提过,至少没有对我提过。”
“嗯,如果她哪天提出来,我看你还是把他枪毙算了——我是说,她想要嫁的那个人。”他凝视着这位前辈的眼睛,以严肃的口气说,“我是认真的,等到她二十岁的时候,跟她生活在一起绝对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当然我这么说,绝不是故意要冒犯你。”
“你没有冒犯我,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
这两个人仔细分析的对象,此时仍然待在楼上,面对着那台听写机,憋了一肚子的反感与厌烦。她用模糊而懒散的口气念道:“谢,顿——计,划——的,展,望——”而听写机则发挥了无比精确的功能,将那些声音转换成优雅秀丽的字体:
谢顿计划的展望
基地的寻找…谢顿计划
请想像出一个房间!
房间在何处现在还不重要,只要知道这个房间是第二基地的一个重要所在。
几个世纪以来,这个房间一直保存着一门纯粹的科学——然而,数千年来被人们视为与科学同义的各种装置、设备、仪器等等,在此地却完全付之阙如。因为这里所保存的科学,只是以数学概念表达的理论。在科技尚未萌芽的史前原始时代,人类还集中于一个如今已经失落的世界时,先民中的智者所进行的冥想,其实就与这门科学的形式有些神似。
这个房间受到精神科学力量的保护。放眼当今银河,即使一切有形力量加在一起,也无法与这种精神科学相抗衡。
室内有一个较为显眼的物件——元光体,内部珍藏着谢顿计划的所有细节。
此外,室内还有一个人——首席发言者。
他是谢顿计划的第十二任最高监护者,而他所拥有的头衔,代表的就是表面上的意义——在第二基地领导者集会的场合,他是首先发言的一位。
他的前任曾经击败过骡,然而那场大规模奋战所留下的后遗症,至今仍然扰乱着谢顿计划的前途。过去二十五年以来,他与他所领导的组织,致力于将满是顽固、愚昧人类的银河重新纳入正轨——这是一项艰巨至极的工作。
现在,首席发言者抬起头来,看着渐渐打开的门。在这个孤寂的房间中,他正回顾着自己四分之一世纪来的努力——如今,这一切终于将要臻至顶点。虽然此时他是如此地专注,却仍有余裕以安然的心情期待着来人。他是一名年轻的弟子,将来,这些弟子中总有一位要继承他的位子。
年轻人此时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因此首席发言者向他走过去,将他领进室内,并且伸出一只手,亲切地按在他的肩头。
弟子露出羞赧的微笑,首席发言者对他的回应则是:“首先,我必须告诉你请你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们现在隔着书桌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没有真正开口说话。他们所使用的沟通方式,银河中任何一个不属于第二基地的人,全都无法会意或了解。
语言,是人类用来表达内心思想与感情的方法。它并非与生俱来的,必须经过学习的过程,也不能算是一种完美的沟通方式。人类所建立的语言沟通模式,只是利用各种声音的组合来表示精神的状态。然而这种方法却极为笨拙,而且表达能力明显不足,只能将心灵中细腻的思想,转换成发声器官所发出的迟钝声音。
追根究底,一直向深层探索下去,我们就能够发现,人类蒙受的一切苦难,都可以追溯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在银河的历史上,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了解他人的心思。也许只有哈里。谢顿,以及其后的极少数人例外。每一个人都将自己隐藏在他人无法穿透的迷雾中,而每团迷雾里也只有一个人。偶尔,从某团迷雾会透出一丝微弱模糊的讯号,而人类就是借着这些讯号互相摸索。然而,由于相互之间无法了解,也就不能彼此互信互谅,所以每个人从幼年时代开始,始终处于一种绝对孤寂的状态,时时刻刻都会感到恐惧不安。长此以往,便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猜忌与迫害。
数十万年以来,人类的双脚在泥泞中蹒跚前进,心灵也因此被压制了同样久的时间。事实上,心灵的力量早就可以带领人类飞向天际。
过去,人类本能地努力寻找打破语言桎梏的方法,语意学、符号逻辑、精神分析……这些学问的目的都是要将语言精炼,甚至完全舍弃普通的语言。
心理史学是精神科学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经过许多世代的努力,精神科学的数学化终于大功告成。为了了解神经系统的生理学与电化学——这必须一直钻研到核力的领域——因而相关的数学也有了长足的进展。利用这些最新发展的数学,心理学首度成为一门真正的科学:将心理学的知识从个体推广到群体,社会学的数字化过程也因此完成。
而较大的人类群体——例如一个行星上的数十亿人,一个星区中的数兆居民,乃至整个银河的千兆人口——就不仅仅只是众多人类的集合,其活动也成了能以统计方法处理的历史趋势。因此对于哈里。谢顿而言,历史的发展都是必然的,未来的一切都清楚地呈现眼前,而预设的计划则是绝对可行的。
这种导致谢顿计划发展的精神科学基础,也使第二基地得以超越语言。因此当首席发言者与弟子沟通时,他完全不需要开口发声。
人类心灵对于某个刺激的反应,不论引起的生物电流多么微弱,都能完整显示其内在的各种细微变化。因此,首席发言者能够直接感知弟子的情感内容。不过他的能力是长久训练的成果,而并非像骡那样,生来就具有超人的感应力。骡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突变种,具有普通人无法了解的异能,甚至连第二基地的人也不能完全掌握。
然而,在我们这个必须靠语言沟通的社会里,仅只使用普通的文字,根本不可能表达出第二基地人士沟通的真正方式。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只好假装忘掉这个环节,让首席发言者的信息以普通的会话表现。即使这项“翻译”偶尔会有失真之处,也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
从现在开始,我们姑且认为首席发言者的确在说:“首先,我必须告诉你请你到这里来的目的。”而不再描述那是一个微笑、一个手部动作所代表的信息。
接着,首席发言者又说:“你从小到现在,几乎都在努力钻研精神科学,而且成绩相当优秀,已经将老师能够教给你的全部吸收。现在,你和其他几位同学,都可以成为见习发言者了。”
书桌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情绪。
“不——你必须冷静地接受这个消息。你一直希望有资格被选上,并且担心自己落选。事实上,希望与担忧的情绪都是弱点。你明知道自己够资格,却又不太敢承认,害怕会给人留下过分自信,因而不适合这份工作的印象。这真是荒谬!最无可救药的笨人,就是聪明却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你对于自己的信心,其实也是你入选的原因之一。”
坐在书桌对面的弟子松了一口气。
“对,现在你的心情轻松许多,警戒也放松了,这样才有办法集中精神,才能够了解我将要对你说的话。记住,想要有效地发挥精神力量,并不需要将心灵绷得紧紧的。对于探测器而言,那无异是一种空洞的精神状态。此外,你应该培养一种单纯的心境,一种对自我的认知,一种无我的意识,如此任何情绪才能无所遁形。我的心灵现在已经对你敞开,让我们两人都达到这种境界。”
然后,他又继续说:“当一名发言者并不容易。其实,做一个心理史学家就不简单,然而即使最优秀的心理史学家,也不一定够格成为一名发言者,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发言者不仅要了解谢顿计划的复杂数学结构,还必须与这个计划及其目的相互共鸣;要热爱这个计划,并且将计划当成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还需要把它当作一位活生生的好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首席发言者的手抬起来,在书桌中央一个闪亮的黑色立方体上来回轻抚——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物件。
“不知道,发言者,我不知道。”
“你听说过元光体吗?”
“这就是吗?”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你以为它看起来应该更高贵、更令人敬畏是吗?嗯,这也难怪。它是帝国时代的产物,由谢顿时代的工匠制成。近四百年来,它的表现都极为完美,从来不需要修理或调整。这可以算是我们的运气,因为就技术层面而言,第二基地没有任何人懂得它的构造和原理。”他轻轻一笑,又说,“第一基地的人也许有办法复制一个,不过,当然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他压下书桌旁的一根操纵杆,室内便陷入一片黑暗。
不过在一瞬间之后,两侧的大幅墙壁便逐渐亮了起来。开始的时候是珍珠般的白色光芒,然后各处又现出了模糊的暗影,最后暗影凝聚成清晰整齐的黑色字体。那些字体构成了数不清的数学方程式,其间还穿插着许多蜿蜒的红色线条,仿佛是幽暗森林中的血色河流。
“过来,孩子,站到墙壁前面来。你的影子不会映在墙上,元光体辐射光线的方式非常特殊。老实告诉你,我一点也不知道这种效应的原理,不过我可以肯定,你的影子不会出现在墙壁上。”
他们一起站在光芒之中。两面墙的大小完全一样,都是十英尺高、三十英尺宽,墙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连一寸的空隙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