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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声道:“当年袭击伦敦的V2,如果配有核子弹头,结果就可能大不相同。”
白素望著我:“你想说明甚么?”
我道:“我只是假设──假设之一是,神户丸上的秘密,和某种突破性可以决定战争胜败的武器有关。”
白素对我这个“假设之一”,表示同意。
我又道:“本来,国家之兴亡,还可以从政治上来考虑。但当时的情势,盟军方面早已下定决心,非把日本彻底打败不可,故任何政治性的方法,都不可行,所以,这一点──便不必作考虑了。”
白素笑道:“照你的说法,你的假设之一,也是唯一的假设了。”
我道:“至少暂时我想不出假设之二来。”
白素追问了一句:“你假设中的武器,若说可以凭它扭转战争的胜败,那是不是核武器呢?”
我道:“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在核武器出现之前,想也想不到会有那么厉害的武器,现在,一定也有别种武器是想也想不到的。”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我们的这次讨论,也就算是告一段落。
现在,再说山下堤昭记述中的第二部分──他们开始行动,采取的方法,是依照神户丸失踪前的航行路线,一成不变。
原来神户丸在失踪前的航行,每一小时都有记录,是神户丸在航行中向情报部所作的报告──这一点就不寻常之至,一艘货船何必要那么郑重的行踪报告?
由此可知神户丸自一启航起,就非比寻常!正因为如此,也益增事情的神秘性──神户丸的整个航行过程,可以说全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居然还会失踪,真有点匪夷所思。
山下堤昭在这一部份的记述之中,采取了日记的形式,每日记事,清楚明瞭,我也沿用了这一方法。当然,我精简了十之七八。
我从他们到了湖口镇之后开始引述。
湖口镇位于鄱阳湖最北端和长江交界处,顾名思义,它是进入鄱阳湖之口。这是一个大镇,地当安徽、湖北、江西三省的交界处,是航运和陆路的中心,是极重要的水陆大码头。
凡是这样的地方,人文情形自然也都复杂无比。尤其是在那个时代,日本军队的控制力还在,可是伪军|奇|和挂著各种名|书|号的军队,以及有枪有人的各地江湖人物,土匪帮会,杂七杂八的力量之多,真是难以胜数,是一个典型的九反之地。
根据神户丸的航行路线,船是自小孤山脚下的长江启航的。小孤山在一个叫彭泽的镇甸对江,山并不高,可是山势险要,也十分隐秘。
这里有一点相当重要,并非出自山下堤昭的记述,而是我们事后得到的资料,但由于和神户丸的航行有关,所以插入此处,以便容易了解经过(所以,这个事实,山下堤昭也未必知道。山下只记述著“神户丸自小孤山脚下启航,我们亦然”而已。)以后,我还会用这个方法来夹叙。
我事后得到的资料显示,日军在小孤山驻有相当重的兵力,虽说小孤山是长江的要塞,有军事价值,但是日军的部署,却显示了过分的重视。日军在入山的道路上,布有重兵,任何人不准通过,有不小心闯进去的,格杀勿论。那使人想到,日军在小孤山中另有作为,但究竟是为了甚么,没有人知道。
神户丸出现在山脚下的江道,停留了好几天,开始时并没有引起甚么注意,因为在外表看来,神户丸颇是残旧。虽然就内河航运船来说,它十分巨大,但是也并不特别起眼。
引起了金秀四嫂的注意,想对它动手的,是由于四嫂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的梅。梅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胆大心细,负责替部队寻找下手的目标,她注意了神户丸七天。
首先,她注意到上船下船的人极多。
四、唯一生还者的记述(二)
所谓“上船下船的人多”,是有许多人不断地下船上船,有的空手,有的带著货物,竹篓或木箱,进出之际,都有军队护道──根本不让人接近。梅观察到这一点,是潜在水里,用土制的潜望镜看到的。
更引得梅注意的是,船的吃水线,每天都在下沉。
梅是四嫂手下的四大金刚之一,据说自九岁起,就在湖上“讨生活”,对于水面水底的一切活动,都了若指掌。所以,她估计像神户丸这样的大船,吃水线每下沉一寸,就等于船上多了十吨的重载。连续观察了几天,船的吃水线竟下沉了一尺多,可知船上所载的货物,超过了一百多吨。
奇的是,梅并没有看到巨型的物件由起重机搬运上船,于是她的脑中,就闪过了两个字:金子!
只有黄金,才是体积小而沉重,大量的黄金,可以使船的吃水线下沉。
梅于是把自己的这个发现和想法,向四嫂报告,四嫂一听,就同意了她的看法。
这才有四嫂和四大金刚一起在湖口镇出现的事──一来是搜集更多资料,二来是告诉江湖同道:她们盯上神户丸了。
四嫂和她手下接下来的行动,我在后面会补述,先说这一点,是据此可以肯定,神户丸上确有很是奇特的东西在。
日本搜寻队的船,在小孤山下的江边,溯江而上,来到湖口镇,完全依足当日神户丸航行的路线和时间。他们在湖口停了约半小时,就进入了鄱阳湖的水域。
鄱阳湖的湖形,极其不规则,三叉八角,像是一团棉花被随意扔在地上所形成的形状,在湖的北部,也就是自湖口镇向西南航行,在地图上看来,是一片狭长的水域,最宽处不超过六公里。
自然,六公里在地图上看来,只是很狭的一条,但是在实际的水域上,却是很大的距离,足以造成烟波浩淼,碧波万倾的景象。
潜水队乘坐的,是一艘经过改装成铁甲船的小轮,装备的武器精良,一旦遇到袭击,这三十六个人组成的队伍,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强大战斗力。
而且,队员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知道自己此行关系重大,所以个个士气高昂。据山下堤昭的记述,队员每每引吭高歌,歌声嘹亮,惊得大群水鸟振翅高飞,蔚为奇观。
神户丸由湖口镇到失去联络的老爷庙水域,航行了两天一夜,潜水队的船也按照此航行,到了失去联络的地点,正是清晨时分。
湖面上有大团大团的晨雾,犹如漫天撒下了无数薄纱一样。等到船在估计的水域停了下来,四周静得出奇,只有湖水荡击在船身的泊泊声。
他们的任务,是早已交待了的,一到达神户丸失去联络的地点,全队就分成两组。甲组由队长率领,乙组由副队长率领,每队十八人,轮流作二十四小时的潜水搜寻。
他们采取的方法,是以泊船处为中心,作“蜂圈式”的搜寻,也就是以船为中心,不断地增加直径,作圆圈式的搜寻。
他们用这样的方法,那是万无一失的,因为他们还有著当时科技尖端的产品──无线电波探测仪,那种被称为“雷达”的仪器,直到如今,仍被广泛使用,当时是人类的最新科技。
队长率领甲组队员先下水,时间是三小时,乙组的人员则准备小艇,在湖面上打转,小艇驶出半公里,准备接回甲组人员,乙组人员便接著下水。甲组人员在休息期间,再将小艇驶远半公里。这样,二十四小时下来,就可以驶出四公里,四十八小时后,便可以完成搜索了。
因为根据神户丸航行的记录,船只不可能驶出五公里之外。搜索队作八公里的搜索,已经是超过失踪范围的了。
搜索队在一开始执行任务时,个个充满了信心。甲组人员在三小时后出水,一无所获,信心略受打击;乙组人员三小时后又无功,已是下午时分了。
甲组人员再下水,又三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发现。这一带的湖水并不深,水又清,湖中大鱼水龟都历历可见,若是神户丸沉在湖底,断无不见之理。
轮到乙组人员第二次下水,已是夕阳西下,山下堤昭为了振奋人心,在下水之前,和每一个队员击掌、高呼,可是,他们的三小时努力,依然白费。
甲组再下水时,月轮高照,水面泛起亿万点银光,一望无际的湖面,如同是一张银丝编成的网一般。
山下堤昭记得极清楚,甲组下水的时间,是晚上九时正,也就是说,到午夜十二时,就会轮到乙组第三次下水。
在努力了那么久之后,仍然没有收获,队员不免大是沮丧。尤其在通报机上,海军大将几乎每隔半小时就询问一次,更给他们造成海大的压力,觉得若不能成功,就愧对国家了。
在小艇上休息的时间,并不易过,因为甲组的队员,在水底下不断传来的讯息是:并无发现,并无发现。
由于湖水极清澈,而且小艇一直跟随著甲组的队员,好使他们在三小时的潜水之后,一上水面,就能登艇。所以,在小艇上的乙组队员都隐约可以看到,从湖水下面透上来的,甲组潜水队员所用的射灯灯光,灯光透过湖水,荡漾不定,形成一种朦胧迷离的美景。
照说,在这样的情形下,是绝不能有甚么意外发生的了。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先是在十一时五十分的时候,副队长命令队员作下水前的准备,因为在十分钟之后,就又轮到他们下水了。各队员依照规章,作下水前的准备,包括检查潜水器具在内。
那大约需要五分钟的时间,在这四五分钟之内,没有甚么人注意湖面的情形,等他们检查完毕,重又注视湖面时,他们都在等待甲组的队员冒出水面。
日本军队训练严格,几次交替,下水的队员,几乎都是准时的一下子自水中冒出来。
可是这次,乙组的队员全神贯注的等著,已过了午夜十二时三分钟,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时,山下堤昭只感到一股极度的恐惧,袭上心头。他想大声问“这怎么了”,可是竟是开了口,而出不了声。
他的目光射向其他的队员,只见每一个队员的神情都古怪之至,又惊又疑,看来感觉和他一样。
整组人怔呆了又有一分钟,甲组队员已过时四分钟,还没有冒上水面来。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队员尖声叫了起来:“他们不见了,甲组的队员不见了!”
山下堤昭的第一个反应是厉声咒骂:“蠢驴,胡说──”但是他没有骂完,也陡然感到甲组的队员,确然是全不见了。
因为本来是可以看到湖水下移动的射灯灯光,或远或近,这表示甲组的队员正在搜寻。可是这时,湖面一片黝黑,绝没有水底的光芒映上来。
这种情形,可能是早已是这样的了,不过当大家从紧张的检查工具后,再定过神来之时,并没有在意而已。
直到过了时候,甲组的队员仍没有出现,这才徒然使人感到事情不对头,出了事了,甲组的队员不见了!
湖面上一阵晚风吹来,虽然是在夏天,可是仍不免令人汗毛直竖,所有人都发出了无意义的惊叫声,显得混乱之至。
作为副队长,山下堤昭自然要设法控制这样的局面,他先看了看时间,各人竟在惊愕之中,又过了五分钟,甲组的队员还没有出现。
山下堤昭大喝几声,令各人静了下来,他宣布:“乙组队员立即下水,照计划执行任务!”
他大声叫“一二三”,可是在他的命令发出之后,只有几个人应声下水,其余的人竟然犹豫著,没有立即下水!
这种情形,在军队之中,已经可以构成“抗命”的罪行了。
山下堤昭再次大声发令,这才令所有的队员一起下水,他自己也一踪身,下了水。
山下堤昭下水之后,其他人的情形如何,他不得而知,因为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队员。不论是甲组的还是乙组的,他都没有见过,他是唯一的生还者。或者说,他是事后唯一还存在的人,其余的人都消失无踪了。
山下堤昭下水后的经历,他记述得颇是怪异,简单得出奇──看来,不是他不想详细记述,而是发生的事就只有那么多,他想详述,也实在不能。
山下堤昭的记述是:“怀著惊疑无比的心情下了水──不知道甲组的队员出了甚么事。才一下水,就觉得有一股力量拽著自己下沉,同时,眼前一片漆黑,竟不像是进入了水中,像是进入了墨汁之中,再接著,全身产生了一种极奇怪的酥麻之感,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以上简单的记述,就是山下堤昭下水之后的全部经历。其过程大约只是十来秒,或者更短,所以,他根本不知发生了甚么事。
他是唯一的生还者,或者说,他是唯一再度在世上出现的人,当然在失去了知觉之后,又醒了过来。
倒是他记述醒过来之后的情形,十分详尽,因为对山下堤昭来说,那可以说是一生之中最大的奇遇──他一下湖,就在奇异的情形下失去了知觉,自然是奇遇。但由于时间太短,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所以不如他醒来之后的遭遇那么奇特。
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