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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一场大雪,而且,虽是清晨,也还在下着,虽然小上了许多,一时间心血来潮,就步出大门,只见天地一片苍茫,不过,后面的甲兵立刻增加到五十。
这时还早,就只有练兵的军营还热闹些,方信信步而走,却见得一些士兵在街道上巡查着,见了方信无不行礼。
再走了几步,却见得了认识的二人,一个正是幕府职掌要事的张琢,还有一人也是年轻,是入幕府一年的下级官员纪度。
因为下雪,这两人都戴着帽子,穿着皮衣,却在指挥着什么,方信稍有些诧异,等上前一看,却是扒着雪,从街道里面拉出一些僵硬的尸体来。
方信一见,原本轻松的笑容就沉了下来,不喜不怒,这时,这二人都看见了他,连忙鞠了个躬。
“怎么了?”
“大人,涌入的难民很多,城中一时安置不了,平时还可以抗着,今天大雪,就很难熬了,因此临时从巡检司和军营里调些人来,把死的安葬,以免雪化了出瘟疫,还有人要安置着。”
方信扫了一眼被调遣的士兵,脸色有些阴沉,半晌才说着:“难民很多嘛?不是有安置的吗?”
纪度说着:“大人,足有上万难民,在雪前一下子涌了进来,原本准备都已经不足了,这些,还是波及的难民,如果是内地还要多呢!”
张紫是心中一沉,连忙说着:“大人,下官有罪,没有获得大人批准,就私请巡查出营的军士帮忙清理。”
听了这话,方信略展眉,说着:“无妨,本应该如此,我这就回幕府,再弄些章程出来。”
这不是在军营中喊的,而是街上巡查,才参与的,这就不算是大罪了。
方信回到了幕府,就见沈轩正好进来,连忙拱手为礼,方信摆了摆手,拾级上阶,说着:“正要找你,幕府对这场难民怎么样处置?”
沈轩见方信脸色,有一些不好,遂说着:“大人,这临时涌入的上万难民,的确难以一时间处理,不过,我等已经有些议案了,还请大人观之。”
方信瞥了他一眼,气色就变得平和,说着:“那我们进去罢!”
议政厅里,却已经有人早早生起了火炉,凡是进去的人,顿时觉得浑身温暖,方信示意他坐下,就拿起了了文件。
这十数年来,沈轩处理政事,已经相当了得,这文件上,井井有条,要多少粮,要多少人,要多少地方,怎么样管理,都一一分清,竟然找不出毛病来。
“好,那就这样吧!”方信看完,把文件放在案上,笑着说着:“今天大雪,上万流民,也处置得不错,就按此办理吧!”
“是,主上!”
方信就拿起笔,在上面批了文,这时,又有掌印吏,拿出巡抚的大印,盖上,这事就这样定了。
写完了,方信想了想,说着:“今日出营轮值巡查的人是谁?等事情完了,赏一百两银子,打十棍,至于纪度和张琢,各罚一月俸禄。”
这道处置一出来,沈轩就心中一格,他是过来看见的,知道私动兵营有所忌讳,但是这是爱民之举,想不到方信如此敏锐,却只得应了一声。
也是暗中庆幸,如果是私下调兵,那就算是为了安抚流民,也要大惩了。
方信却不理会他的感想,只是坐着看其他的文件,特别是一些相对秘密的文卷情报,片刻之后,他问着:“看情报上说,东甘省、全江省、鲁南省,都已经下雪了?你对此的判断是什么?”
“是的,我们这里已经算下晚了,本来,这时下雪,却是瑞雪,瑞雪春来雨,明岁丰可望,但是如今大战连连,许多地方都受到了破坏,这雪不但没有来年丰收,更使许多寒贫者冻馁满地了,不如此,我等偏远之地,也会有这些流民。”说到这个,沈轩从容而说。
方信听了,又看了几份文件,在这小房中来回踱步,外边的雪下得很大,静得都能听到雪片落地的声音,不时还有着街道上处理流民的叫喊声,方信沉吟许久,才说着:“沈先生,你觉得,现在时机成熟了没有?”
“主上,当然没有成熟,大楚二百年根基,现在虽然已经靠近崩溃,但是毕竟还没有大乱,诸王起兵与高明统大战,的确是在砍伐着大楚这颗树的根基,但是却还没有砍断——流民虽然四起,还没有大规模的攻城掠地。”沈轩不假思索地说着。
“哦,必须要有大规模的攻城掠地才可?”
“是的,主上,你想想,作为地方官,作为天下士族豪族,什么时候他们才会真正承认新主呢?就在于这流民四起,大规模的攻城掠地,他们可不管什么世家,什么读书人,什么斯文,向来是掠夺粮钱以一快,只有到了那时,他们才欢迎新主,可以说,这才是社稷之患,也是社稷之机。”
“社稷之患,社稷之机!”方信咀嚼着,目光一亮,点头说着:“果是如此,现在虽已大战,但是天下士族豪族还不深受其苦,安能服我哉?”
“是,主上,盘根错节之处,哪容得新树顶天立地?是以时机不到!”沈轩精研帝王和屠龙之术,所见越发精深切实。
“不过,此时流民四起,却也是主上用计用略之时。”
“哦,如何用谋?”
“此时,已有百万流民,天下还不真正大乱,是以无人震臂一呼,主上如果派遣一些骨干,深入乱民之区,震臂一呼,立刻集民数万,攻城掠地,是以可行。”
这一策一出,方信都是一惊,立刻想起当年满清得天下的政策。
满清拖着朝廷,以内地空虚,又派人联系晋商,还派人深入起义军内部,配合起义,使大明内部连绵不断地起义,耗尽了还存的元气。
至于地球上再近一些事,根据地和游击队,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这就不必多说了,方信顿时一叹,又问着:“如是那些外出的人,如离巢之鹰,入山之虎,无法节制,又如何?”
“王上可多选有家眷家族者,其次一队数人相互节制,再次分批进行彼此不知,如此就要遥遥制之,再说,民乱终难成事,为真主开道,主上要成龙,自有横扫四海,吞食天下之心,就算他们异日为敌,难道还怕到时不能击败他们?”
方信听了,顿时哈哈大笑,的确,这个时代,处于通讯和技术条件的束缚,根本无法建立根据地,但是就算这样又怎么样,当下说着:“的确如此!”
说完,就在桌上,凝神思考着,写着,沈轩连忙退后,以表示不敢观看。
方信写的全部是要求,凡是能文治者一个都不派,而那些能治军,懂得为将之道更在于政治的人,也完全不派,派的全部是那些年轻,卤莽,有些军事知识又很低层的人——这些人正好成为流民的领袖或者其中部将,将破坏力量发挥到极点。
有这此原则,自然可用,一气写完,满意地放下笔,笑着:“那我立刻就进行,这是暗道,那明道呢?”
“暗道还有二,盘点天下,可能与主上对抗的势力,都应该安排一些暗子了,此时,风云初起,无论是谁,都还没有完善的体制,是可潜行,能在各个体制内上爬,果然是好,不能也并无关系,哪怕一兵头一小吏,日后,也必有大用。”沈轩淡然笑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算是我们派出去的人,但是如果在他乡受到重用,却也不会甘心为我一棋,就算种种措施,也难以控制,唯有那些低层的人,更可信一些。”
“不过,夺天下,暗策虽好,也是辅助,主上如能以堂堂正正之师,横扫天下,那些暗棋为了自家性命富贵,为了后世子孙计,自然奉命,如主上不能,掌不了大势,也制止不了他们各为其主了。”
“而明道者,吸取流民一策足矣,天下流民如此之多,又经这次,多以起乱,谁不惧之如虎狼?唯请主上能大仁,收之!”
“也许其他的郡县也可收之?”方信摆了摆手,信手整理着案上文书,说着。
“怎么可能,郡县哪有这地,哪有这粮,哪有这制?既没有土地安置,又没有多余粮食安置,而且,附近郡县,都是享田地识经文的士大夫,都各有自家的佃户,哪有什么空间来收留流民?这天下之大,能收留流民者,不过一二,其中就有主上,如此,天下都知主上大仁大义。”
“说得好,我就要这个仁字!”方信坐在桌前,用若有所得,若有所失的目光,看着遥远的场景,一时间竟使房间内一片沉默。
房间内,一时静极了,连茶炉子的水响都听得清清楚楚,方信怔怔地观看着某种虚空,在那里,上百万血光冲天而起,布满天幕。
而一颗世界珠,光华灿烂,其光纯然,护住了方信,镇压其气运,光辉之下,紫气徐徐,也甚可观,不过,这满天血光,此时并不进攻方信。
方信此时,智慧大开,一见之下,就是呵呵一笑,随又微叹口气,低声说着:“人在作,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大凡天地大运,人皇变更,都只问其功,少问其罪,何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本来就有无比激烈的杀戮,乱世群雄,谁不染上百万血?不杀不成龙,如果直接就追究的话,那天下就没有任何一人,能活到最后了。
所以,有句话,就叫“人生盖棺论定,一日未死,即一日还不究竟”,特别是人皇之争,都是如此。
方信只要还有争夺人皇的机会,这间接引得百万人死亡的大罪,却不会现在就落下,如是日后成皇成龙,天地人大位拱卫,治理教化,得以生得亿万功德,先前这些杀戮,相比之下,就自然不足道了。
而且,天地起杀机,其中杀运无非借于人手,因此罪责不全在人,要落在人身上的,不过二成而已——这还是方信稍逆天机,提前十数年而为之,所以多获一些罪过,如是完全顺运而为,那其罪最多一成,虽说如此,如果竞争人皇失败,就这一成大罪落下,也是沉重无比!
当然,和天地大运的杀劫无关的,比如说不必要的杀降杀俘杀民,此不在上列,所以自古杀降杀民不吉。
方信思及,才真正明白,原来明了至理,才不受迷惑,种种之事,莫不如此。
成王败寇啊。
成王之后,就有机会恩泽万民,而且以后数百年的太平的功德,也算在其内,所以无论多少罪,一般来说都可消除,如是失败为寇,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其报速来,为祸深深!
“那好,就如此执行吧,卿有功于我,日后必不相负,必以富贵共之!”方信这时清醒了过来,说着。
“臣愿主上效犬马之力!”
“不过,做事要纯,你先前安抚流民的文条不错,但是本抚再加一些——传我令,调讲武堂全数学子,以及前丘卫,前来协助安置流民,如是房屋不足,以本抚衙门之侧殿安置,如粮食不足'奇+书+网',从本抚私库中取,本抚亲自于官民一起安抚,不使于冻馁在此——就如此罢!”
“主上英明果决,臣恭谨受命!”就因为数十年精研不休,才知道方信如此处置的深意,这句恭维的话,就说得真心实意。
安民唯诚,尽心尽力,是有父母之心。
杀戮果决,循道而行虽伏尸百万而毫不迟疑,是以明决之心。
二种特性,如此并行不误,就是纯之于道了,也就是人皇之意了,更加不要说,调讲武堂和前丘卫,这里的深意。
发号施令之下,自有群吏传令,两人不再说话,踏着大雪出了大门。
果然,前丘卫重组之后,的确是方信的亲卫,一声令下,5500军倾营而出,连同讲武堂的人,竟有六千,却一队队毫不混乱,而参将段佐通在此等寒天,还穿着正甲,快步上来,战靴踏在了街道地雪上,见了方信,跪下行礼:“末将前丘卫参将段佐通,拜见大人,唯大人之令而行!”
面对这等情况,街道两边的平民,还有那些流民,都住了嘴,连呻吟也不敢,却见得方信淡然下令,说着:“你等配合幕府治政,分阶分段,将城中街道的雪全部扫清了,如是冻死之人,安放一处,等候集体安葬——还有流民,进行编组,每五户一伍,十户一火,五火一队,五队一营,一营设一粥点!”
“是!”去年十数万流民安置,也是军队监督下,对这套当然已经非常熟了,参将段佐通毫不犹豫地应着。
“等着,今天干活,士兵将士都可解甲,明白了吧?”说着,又对着沈轩说着:“你为长吏,编制户籍,设制粥点,生柴火,维持秩序,这不用我说了吧!”
沈轩和参将段佐通都躬身应是。
“末将明白!”参将段佐通等了等,见方信没有说什么话,就再行一礼,然后下去发号施令——顿时,六千人一起动手。
而幕府这时,也受了号令,尽量找些推板、扫帚、铁锨、簸箕供应,沈轩的确真正是人才,城中格局几乎全在脑中,因此不加思考地一一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