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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医生瞪著眼道:“那又怎么样?”
我道:“那又怎么样?他被他女儿制造出来的阿摩尼亚气体弄昏过去三次,又曾中过一次氯气毒,还有一次,因为不明原因的爆炸而被警局传讯了七次之多!”
卢克医生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回拍著我的肩:“我应该感到满足才对!”
我道:“是啊,你叫我来……”
他拍一拍桌上:“你过来看!”
他一面说,一面拉著我来到桌前,将一叠照片放在我的面前。我认不出照片中是甚么东西来,只好用疑惑的眼光望向他。
他道:“这是约瑟带回来的照片。”
我道:“小浦安?”
他道:“是,那是剖验浦安夫妇的心脏时,拍下来的照片,照片拍得很好,任何人一看,就可以明白出了甚么毛病致死。”
我点头道:“那应该就是死因!”
卢克瞪大了眼:“是死因,但不是浦安夫妇的死因!”
我一怔:“是甚么意思?”
卢克道:“我的意思是,他们在解剖的时候,弄错了尸体,将别人的尸体当作浦安夫妇!”
听得他这样说,我真感啼笑皆非!弄错了尸体?绝无可能。世界上可以肯定的事不多,但绝不会有尸体弄错的情形发生,可以肯定。
第一,尸体推进去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进剖验室的是浦安夫妇。第二,小镇的医院之中,根本没有第三具尸体。第三,弄错一具还有可能,两具尸体一起弄错,当然不可能。
所以我说道:“绝对不会,那一定是浦安夫妇的尸体解剖结果。”
卢克向我冷笑了一声,大有不屑与我讨论下去的意思。这样简单而且可以绝对肯定的一个问题,他竟对我用这种态度,这自然令得我很生气。我正想给他几句不客气的话,他又拿起一个大牛皮纸信封来,用力抛在我的面前:“你再看看这些照片!”
我自牛皮纸袋中,抽出了两张X光照片来,那是两张心脏的X光透视图。
卢克盯著我:“看得懂吗?”
我有点冒火,放下X光照片,取出了一张照片来,直送到他的面前:“这个,你看得懂吗?”
卢克瞪大了眼:“这是甚么?”
我“哼”地一声,说道:“就算我解释给你听,你也不懂!那两张X光片,你一解释,我就会懂,人各有他的知识,你不必因为有了一点专业知识就盛气凌人!”
卢克给我讲得哑口无言,我收起了给他的照片,那是易卦的排列图,他当然不懂!
卢克取起了X光片:“这是一个月前,浦安夫妇来作身体检查时摄下的,你看,他们的心脏一点毛病也没有,健康得近乎完美!决不可能一个月之后,以先天性的心脏病死!除非……”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除非怎么样?”
卢克冷笑了一声:“除非有人剖开了他们胸膛,截断了两根筋骨,再剖开他们的心,又将他们自己的一团肉,塞进了通向大动脉的血管之中!”
我有点发怒:“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卢克神情洋洋自得:“所以,我说是他们弄错了尸体。”
我指著那两张X光片:“为甚么不能是你弄错了照片?”
卢克道:“决不会!”
我道:“何以这样肯定?”
卢克道:“每一个人的内脏,形状都有极小的差异,这是心脏图,但还是可以看到其他的内脏,和别的照片吻合。”
我想了一会:“或许,所有的照片全弄错了?”
这位世界闻名的内科医生,一听得我这样说,神情像是酒吧中喝醉了酒的无赖汉,扬起了拳,想要打我。我忙后退了一步,他望了望自己的拳头,终于放了下来,恨恨地道:“这小子,连他父母是怎样死的都没有弄清楚,就将尸体焚化了!”
我没有说甚么,这其实不能怪小浦安,法医已经剖验了尸体,他没有理由不相信。我把这个意思说了出来,卢克立时吼叫道:“他应该相信我!一个月前,我曾替他父母作检查,有过肯定的结论!他不等我去复验,就焚化了尸体,会严重影响我名誉!”
我立时想起那法医曾说及“检查的那个医生应该提早退休”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卢克盯著我,我忙道:“如果一个正常人,受了极严重的惊吓,会不会这样?”
卢克道:“当然不会,正常人最多吓昏过去,真被吓死的人,一定早有毛病。而早有毛病,我一定查得出来,不会不知道!”
卢克在这样说之后,直视著我,等著我再发表意见。我思绪紊乱之极,甚么也说不上来。卢克既然说浦安夫妇没有理由死于心脏病,我当然不会怀疑。可是同样我也不能怀疑验尸的结果,呆了半晌之后,我只有苦笑了一下。
在这次见面之后,在我逗留在巴黎期间,我又曾和卢克见了几次面,也每次都激烈地讨论这个问题,可是每一次都是同样地没有结果。
在一开始叙述之际,我曾说过,有两桩奇怪的事,使我对陶格的一家发生兴趣,浦安夫妇的死亡,是两件事中的第一件。
第二件,和浦安夫妇的死,相隔大约一年光景。
一个朋友,是心理学教授,名字叫周嘉平。有一次,他演讲,硬要拉我去听。我对于心理学家最不惑兴趣。所有心理学家。都自以为可以认识人的心理、情绪的变化,找出许多似是而非的“理论根据”来自圆其说。反正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可以了解他人的心理,心理学家的理论,倒也不易反驳,大家都不懂的事,他大著胆子提出来了,你怎么驳他?
可是周嘉平是我一位父执的儿子,自小相识,他一连要求了很多次,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去作一次座上客。事实上,我先睡了一个午觉,以免到时打瞌睡,不好意思。
周嘉平演讲的题目是:“玩具”。
我早就有了打算,他管他讲,我则利用这段时间,来想一点别的事,周嘉平在台上,不会知道。
我打定了主意,根本没有留意周嘉平在讲些甚么。只不过他的声音十分响亮,有一些话,还是断断续续,传进了我的耳中。
他的演讲,大意是说,玩具和人,有著极其密切的关系,任何人,从八十老翁到满月小孩,都离不开玩具。小孩有小孩的玩具,青年有青年的玩具,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玩具。
人需要玩具,是为了满足人类心理上一种特殊的需要。从几岁小孩子搓泥人,到一群成年人制造登月火箭,心理上的需求一样。
玩具可以以各种形式出现,甚至于人也可以作为玩具。不少美丽的女人,在有钱人的心目中,她们就是玩具,云云。
等到周嘉平讲到这里之际,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知道他的演讲已经结束了。我对于他的理论,没有多大的兴趣,既然演讲结束,我鼓起掌来,掌声倒也“不甘后人”。周嘉平在台上鞠躬如也,我站起来,准备离开。可是我才一站起来,周嘉平身边的一个女助手就指著我道:“现在是发问时间,这位先生是不是有问题?”
我呆了一呆,我根本连演讲也没有用心听,怎么会有甚么问题!这情形真是尴尬得很,我只好道:“对不起,我没有问题!”
我一面说著,一面忙不迭坐了下来。
在我坐下来之后,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周先生,照你的说法是,每一个人都需要玩具?”
周嘉平道:“是的,我可以肯定这一点,任何人,在他的一生历程中,一定有过各种各样不同的玩具,你见过有甚么人一生中没有玩具的?”
有十几个听众,听得周嘉平这样反问,一起都发出了笑声来。
可是站著的那年轻人却大不以为然:“周先生,我是一个玩具推销员。最近,我曾向一个家庭,推销玩具,可是这个家庭的成员,对玩具就一点没有兴趣!”
那年轻人说得很认真。可是周嘉平的心中,显然没有将对方的问题当作甚么,他笑了起来,道:“那或许是阁下的推销术不够高明!”
周嘉平的回答,引起了一阵哄笑声,发问的那年轻人有点愤怒,我也觉得周嘉平的态度不够诚恳。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年轻人大声道:“周先生,请你正视我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我有亲身经历,可以证明有人……有一家人,对玩具根本没有兴趣,非但没有兴趣,简直还厌恶和拒绝!”
周嘉平皱了皱眉:“这很不寻常,你可以将详细的经过说一说?”
那年轻人缓了口气,神态也不像刚才那样气愤了,他道:“我是一个玩具推销员,推销一种相当高级的电子玩具,这种玩具的形式很多,包括可以配合电视机游戏的玩具,会依据电脑组件而作各种不同花式行驶的汽车,会走路的机器人,会……”
周嘉平打断了他的话头:“先生,你不必一一介绍你推销的玩具品种,我知道你是一个玩具推销员,这已经够了!”
那年轻人瞪了瞪眼,想说甚么,终于又忍了下来,然后才道:“我所推销的玩具,体积大的居多,所以,玩具通常都不带在身上,只是准备一本印刷十分精美的目录……”
周嘉平又打断了他的话头:“先生,你何不将事情简单化一点?或许还有旁人想发问!”(奇*书*网。整*理*提*供)
那年轻人又胀红了脸,说不下去,我觉得周嘉平的态度很不对,站了起来,大声道:“周先生,你一直打断他的话头,他有甚么办法叙述下去?”
那年轻人感激地望了我一眼,周嘉平有点无可奈何地道:“好,请你说下去!”
那年轻人有点泄气:“算了,我一定要详细叙述才行,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他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周嘉平看样子一点也不在乎,在台上指著我:“各位,这位是卫斯理先生,我相信大家可能知道他是甚么人!他的一生,有著极多的古怪经历,但我相信在他古怪的经历之中,一定也未曾遇到过一个对玩具没有兴趣的人!”
我绝料不到他忽然会来这一手,一时之间,各人的目光向我望来,已经够令我尴尬的了,而尤其当两个中年妇女,高声互相询问:“卫斯理?卫斯理是甚么人?”“卫斯理?好像是在电视台当配音的?”之际,我更是恨不得冲上台去,狠狠的揍周嘉平一顿!
我立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演讲堂,到了走廊之中,才吁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在我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卫斯理先生,真想不到,原来是你!”
第三部:推销员的奇遇
我转过身去,看到在我身后的,就是刚才问了一半被周嘉平打断了话头的那个年轻人,玩具推销员。
我点了点头,那年轻人伸出手来:“我叫李持中,卫先生,真的,在你一生遭遇之中,未曾遇到过对玩具厌恶的人?”
我没好气地道:“谁会注意这种小问题?我相信除了哗众取宠的所谓心理学家之外,谁也不会注意这样的问题!”
李持中想了一想:“我是玩具推销员,做了三年,很知道一般人对玩具的反应。我推销玩具的目的,当然是想要人买。可是就算是他们不打算买,也会对玩具感到相当程度的兴趣,尤其,我所推销的玩具,是新奇而变化多端的电子玩具!”
当李持中在身边说著的时候,我一直在向前走著,已经到了电梯口,他和我一起进了电梯,等他讲完,电梯快到楼下了。
我对李持中讲的话,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唔唔”地应著,并没有表示多大的意见,而且也打算电梯一到,就向他挥手告别。
可是就在电梯到地,门打开,我跨出去,他跟出来之际,他忽然又讲了一句:“只有他们这一家,对玩具没有兴趣,那姓陶格的一家人,真是怪得可以!”
我一听到“姓陶格的一家人”,就陡地一惊。
事实上,我还不是一下子就想起“陶格的一家人”来的。令得我陡地一惊的原因,是我突然记得,“陶格一家人”,和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有关,所以我才会震动。但是在接下来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之内,我已经完全想起“陶格一家人”来!
或许是我在刹那之间,现出了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来,以致李持中奇怪地望著我,我忙拉住了他的手,走开几步,让电梯中其余人可以走出来,然后才问道:“你说的陶格一家人,不是本地人?”
李持中道:“不是,看来,像是北欧人,男的一头红发,英俊得像电影明星 ”
我接上去道:“女的一头金发,美丽得令人心折!”
李持中连连点头:“是!是!当她给我开门的时候,我望著她,几乎讲不出话来!”
我吸了一口气:“还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
李持中“啊”地一声:“卫先生,原来你认识他们一家人!”
我道:“不能说是认识,来,我对你向他们推销玩具的经过感到兴趣,你能详细说给我听听?”
我一面说,一面指著前面的咖啡座,李持中很高兴,连声道:“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