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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吉奥比加斯坦查高出半头,是个肌肉强健的大块头。他还没能将那油腻腻的黑色鬈发重新梳好。他除了一条深蓝色的裤子,匆匆系了根裤带,上身什么也没穿。
我们互相盯视的这一秒永生难忘。我是忘不了的,他们一定也忘不了。
直升飞机起飞,像一架特快电梯升上天空,同时机身前倾,驶上航线——驶向哈得孙河方向。
我左手抓住门口上方的一个扶手。
小头目们全都照我的样子做,并伸手掏出了手枪。
我举起左轮手枪,冲他们喊道:
“放下武器!”
两人不听劝告,试图拼死一搏,举枪向我射击。
我没有选择。手指一勾,手枪一晃,两个动作一气呵成。
我的手枪砰砰响了,我看到副飞行员吓得转过身来,好像直到这时他们才明白了后面正发生着什么事。
我第二次扣动扳机。
手枪又是一震,砰砰响了,打中了加斯坦查的右臂。子弹巨大的威力打得他的上身转了过去。当贝雷塔手枪从他的手里脱落时,条件反射促使他左手松开了扶手。
明吉奥仿佛呆呆地站在他身旁,眼盯着下面。
他的眼睛不相信地睁大了,眼见手枪从手里滑落而无法阻止,他的手指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加斯坦查的脸疼得扭歪了,伸手捂住受伤的胳膊。
他不得不弯下身子,同时失去了平衡,大叫一声,从直升飞机上跌了出去。
弗莱迪·明吉奥神情木然,仿佛根本没听到似的。他用愤怒的眼睛盯着我,缓缓地向我走来,像一只准备前扑的老虎。
我将手枪插进枪套。
明吉奥狞笑着。
我知道,他认为我是个可怜的疯子。他若处在我的位置,才不会在乎拿子弹将一个没有武器的人打个稀巴烂呢。这个大块头才不懂什么公平交易呢。他根本就想不通竟然有人会对他持有这种古怪的态度。
除了公平交易外我还考虑到第二个因素:
如果黎科·加斯坦查跌进河里被淹死了的话,弗莱迪·明吉奥就是我们剩下的惟一的托里尼的小头目。所以他对我们就十分重要。
他狞笑得更厉害了。
那神情好像他能看出我的念头似的。但我根本不相信他有这么聪明。
我准备迎战。
我从眼角瞟到我们正飞往乔治·华盛顿大桥。坐直升飞机环游的游客一定觉得这极其惊险。我也觉得如此。
弗莱迪·明吉奥大喊一声,挥舞着拳头,向我扑过来。
我听不到他的喊叫,只看到他的嘴在张。
他这是冒险,因为只要我一侧身就足以让他畅通无阻地从飞机上掉下去了。
我半转过身,提膝,同时用手抓住了他,将他摔倒在地。尽管机声隆隆,我还是听到了弗莱迪的惊呼声。当我抛下这家伙时,直升飞机机身一颤。
但飞行员控制住了飞机。
突然,一种类似铁爪的东西忽然箍住了我的脚踝,将我双腿抱起。
我脚下落空,再也站不稳了。我双臂徒劳地划动,想抓住什么东西。
我跌倒了。你咎由自取!我心里喊道。不错。我以为明吉奥差不多失去知觉了。联邦调查局学院里的每一位未来的情报人员都学过,不应相信自己的印象,永远不要。
但我没有选择。
弗莱迪·明吉奥的铁臂抓得那么快,我根本就来不及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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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嗵”的一声摔倒在直升飞机机舱里,头撞在飞机员座位旁边的什么地方上。
我昏迷过去,跌进黑暗中。
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我终于又睁开眼来了。
弗莱迪正狞笑着望着我。他离我很近,呼出的酒气像一团云包围着我。
他讲了句什么话,但我无法听清。从他的嘴唇动作上看,他好像是在说:“臭警察!你下地狱去吧,臭警察!”
他将枪口抵在我的脑门上。
我暗暗骂自己:见鬼,我干吗要这么急着苏醒过来?
失去知觉后死起来容易些。无论如何我这么猜测,虽然我没见过有关的体验报告。
明吉奥的狞笑是魔鬼式的。我看到的那狞笑像是特写。
他惟一的问题在于,他得用左手握枪射击。而他很难将食指穿过扳机护圈。
我猛一下转过头去。
枪口擦过我的左眉、太阳穴——险些蹭掉我的耳朵。
我料到会有震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张开嘴。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在直升飞机的噪声中,我听到了明吉奥的诅咒。
我明白了。
他的食指被震得滑开了。他没能再及时按下扳机,吓得脸都歪了。
我曲起右腿,用力向他的膝盖端去。
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手枪也掉在地上。我跳起来,挥起拳头,猛击他的肋骨。
他疯牛似地吼起来。
涡轮和旋翼的声响突然发生了变化,紧接着是大声嚎叫。飞机侧转,右歪。
我使劲抓牢头上方的扶杆,抱紧。
怒吼的弗莱迪腾空了。他的手乱挥舞,似乎也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是机舱中央没有什么好抓牢的——空空的,只有空气。
弗莱迪·明吉奥的吼叫停止了。他滑向右侧,从飞机上掉了下去。汹涌的银色波涛将他淹没了。
我被拽得转过了身,双脚滑向同一方向。我看到的不是天空,而只是房屋和新泽西的河岸绿化带。我的斜下方是灰蒙蒙的水面。
我的手枪从我头旁舱面的什么地方滑了出来。这是一支联邦调查局登记在册的武器,它将永远沉没在哈得孙河的淤泥里。
我的这一担忧算不了什么。
我面临的事要更严重。
直升飞机先是平飞,后又重新升起。天空在左右两边晃荡。
我好不容易转过身来,继续抓牢,半直起身。
副飞行员一见我,喊了句什么。
前面,透过副飞行员面前的挡板,我看到了乔治·华盛顿大桥的铁栅。这庞大的建筑物隔断了地平线。
飞行员似乎明白了,他立马将飞机左转,一个急转弯,
副飞行员从他的座位下抽出一根锯短的棒球棍,向我猛击。
第一击打歪了。
我不容他再有第二击的机会。
我松开手,瞅准机会,奋力跳了出去。
自由落体的引力拽着我的战斗服。空气像十二级的大风在我耳朵里呼啸。
跟弗莱迪·明吉奥和黎科·加斯坦查相反,我是脚朝下垂直降落的。只要我双脚先落进水里,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与此同时,直升飞机像一名玩童放飞的风筝,“咣”的一声撞在桥墩上。飞机被撞得粉身碎骨。
一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碎片从火球里飞出,飘落向桥两边。
我“嗵”的一声落进水里,周围似乎形成了一个漏斗,水流很快就将我吞没了。
气泡泛涌,我沉向河底。
有一会儿我以为我会在这淤泥里沉下一米深。或者落到满是岩石的河底。
但后来我想起,这里的河水深得足够行驶大货轮。
没错。
只有水在阻止我。我张开双臂,阻力增强了。两秒钟后,我努力向水面划去。
我透不过气来。
但我的上方发亮了,我终于钻出水面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有碎片在从桥墩上雨点似地飞落。火球变成了一朵黑色的蘑菇云。浓烟从桥墩升向天空。
4
拉弗·奥德利斯科驾驶着一辆租来的八缸的黑色切诺基吉普车。在这野外,在长岛的最北端,开这么大一辆越野车是很适宜的。在这里,风暴袭来时会有树被吹倒,横在路上,那时就得驶下公路,从树丛中绕过去。
这里常有风暴,有时甚至有飓风从弗罗里达呼啸着冲上海岸来。
命运的风暴将拉弗·奥德利斯科这样的人冲到了长岛上。
每当他坐在吉普车里时,这位瘦瘦的、黑头发的男人就会像现在这样考虑他的命运。
他现在正在25号国道上由卡切奥格驶往南霍德方向,沿途经过葡萄园和蔬菜地。他对比今昔,浮想联翩。
汽车驶过一座高坡后,他已经能看见右边的小伯科尼克海湾。
海水呈浅灰色。
泡沫在海面上跳跃。
快下雨了。
他母亲是个吸毒成瘾的妓女,他父亲是个好吃懒做的酒鬼。
拉弗是在南方的布隆克斯长大的,那里的很多孩子从小就小偷小摸、打架斗殴,长大以后很多人就贩毒吸毒。
渐渐地拉弗·奥德利斯科就在当地出了名,并被黑帮头目卡洛·托里尼注意到,并收在麾下为他效力。
后来,拉弗结识了他梦寐以求的女人。珍尼特如痴如醉地爱上了他,当他接受任务押送一批外国豪华车去拉斯维加时,他们在那里秘密结了婚。但两年后,他们就又分手了。
现在,拉弗是卡洛·托里尼在曼哈顿的最重要的助手之一。
但托里尼黑帮内的权力分配一夜之间彻底变化了。
卡洛·托里尼手下的四名头目死后,托里尼黑帮需要新的领导力量。而他拉弗·奥德利斯科正受召前往!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会带给他本人什么。
拉弗昨天下午就动身了。他在曼哈顿租了这辆吉普,一直开到长岛的里弗海德。
他在大伯科尼克湾西头这座小城的一家酒店里开了个房间。进房间后,他很快就将明天要穿的黑西服、白衬衫和黑领带挂在了衣钩上。他还带来了黑袜子和黑鞋。他要留个好印像。这是至关重要的。
第二天早晨,他在饱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出发了。从里弗海德到南霍德的行程不超过三刻钟。
卡洛·托里尼的葡萄园地处南霍德郊外。在一个叉路口,一块橡木路牌上面是螺丝铆上去的黑色字母,箭头右指。
托里尼地产
葡萄园
乌云压顶,两座葡萄山看上去似乎不及阳光下富有田园色彩,两山之间,一条双车道的路通向东方,通向小伯科尼克湾和诺亚克湾之间的半岛。
拉弗从没来过这里。他多是跟安格罗·布兰卡托相约在曼哈顿谈生意,有时在昆斯。届时他从布兰卡托那里接受指示。
他还从没见过卡洛·托里尼本人。
葡萄园完全是南欧式的。这些建筑在风格和山势上类似于有关托斯卡纳的图片上见到的:平角屋顶、红瓦、白墙、房子高大。
在内院里,两个穿黑西服的人迎接拉弗·奥德利斯科。他们身着白衬衫,打着黑领带,脚上穿着黑袜、黑鞋。拉弗得意洋洋,衣着上面他的嗅觉是对了。
他们没有直接带他进屋。
他们沿一条沥青路来到连接主楼和相邻的车库之间的通道。后面有一座平缓起伏的小山包,绿草茵茵,整洁非常,让人想起高尔夫球场的草坪。
一条红色鹅卵石铺成的路翻过小山包。
小山包后面再没有其他山丘了,而是诺亚克湾海岸。那下面有一间木船坞,宽宽的、深褐色,浮在水上。
看不到邻居的地皮。目光所及,葡萄山和草地交织。
最近几年,长岛作为令人刮目相看的葡萄种植区赢得了名声。向世界出口美国葡萄酒的不再仅是加利福尼亚了。长岛的气候条件完全适宜向市场推出有竞争能力的葡萄酒。
“托里尼先生在那下面。”两位陪伴者中较大的那位说,他的鬓角有了第一缕灰发。
拉弗·奥德利斯科点点头。他没多问。那人指的肯定是船坞。
穿黑衣的两人转身离去,让他单独往前走。
拉弗·奥德利斯科向海岸走去。他膝盖发软。他对卡洛·托里尼崇拜得要命。约翰·戈提有可能永远不会从监狱里出来了,托里尼是继他之后东海岸最强大的黑帮老大。
受到此人的接见,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船坞门由两扇推拉门组成,跟仓库门一样,挂在滑轮上,滑轮滑行在一根轨道上。
拉弗敲门——不太胆怯,但也不是太鲁莽。
“谁?”一个听上去十分柔和的男人声音从船坞内应声问道。
“是我,长官!拉弗·奥德利斯科。”
“进来吧,拉弗。”
拉弗只将门拉到可以容他进去的地步。他眯起眼睛,以适应那幽暗和反光。朝向海湾的门全开着。
U形木跳板旁停着两只小艇,从其大小上来讲更得称它们为船。
这房子建在桩子上,桩子插在河岸边的泥里,听得到轻波的沙沙声,那是海水拍打桩子引起的。
跳板左边停着一艘游艇。拉弗一眼就看出来了,这艘游艇海上行驶能力非常强。
右边是一艘经过改造的捕鲸船,一个大家伙,类似于快艇。
这只旧船的优点在于,必要时可以坐着它们一直滑上河岸边的淤泥里。
卡洛·托里尼从捕鲸船后甲板上的一张凳子上站起来。
拉弗马上认出了他。他见过他的照片。
托里尼是个令人难忘的人物,虽然不认识他的人或许不会有此感觉。因为光从外表看不出是什么使这位黑帮老大这么出色,让他成了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
拉弗虔诚地肃立良久。
卡洛·托里尼微笑着望过来,但笑得严肃生硬。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深受着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