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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喝了两杯酒,还是出不了声。
原振侠的那样一声“对不起”,听起来也全然是莫名其妙的,但如果明白了原振侠刚才想到了什么,也就可以明白一切。
原振侠在看到了冷自泉对一句那么普通的话反应如此强烈和敏感后,立时又想到了“狐仙”!他想到的是,一个人,如果会和一个成了精的狐狸过的话,自然会对狗敏感,因为狗是狐狸的天敌,纵使是成了精的狐狸,也不会喜欢狗的。
他提起了养狗,等于是提及了主人最讨厌的敌人!所以,他才自然而然说了一声“对不起”
可是在说出口之后,他又觉得,这一道歉,就像是主人真的曾和一个成精的狐狸在一起过一样!那实在是太荒谬的想法,不应该当作真的。
然而,他却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只好沉默,冷自泉在过了一会之后,才恢复了常态,更令得原振侠愕然的是,他竟接受了道歉,道:“不要紧。”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眨着眼,更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冷自泉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又斟了一杯,才道:“我要对你讲的一切,听起来,可能荒谬得你会以为我在说谎。”
原振侠深深在吸了一口气:“我会接受一切听起来荒谬的事实。”
第三章豪华夜宴出现狐仙冷自泉又呷了一口酒,身子向后靠了靠,仰起了头,望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是十分精美的浮雕,雕的是敦煌壁画飞天。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刚才你提到狗____”
他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才继续:“一切。全是从狗开始的。”
原振侠向前微微俯着身子,他准备听一个荒诞得连讲故事的人本身也无法接受的故事,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何以故事倒从狗开始。
他并没有插口,冷自泉的神情,深深沉醉在寻觅往事之中:“我曾经很喜欢养狗,有很多名狗,世界各地的名狗都有,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一头中国纯种的沙皮狗,这种狗十分罕有,而且不喜欢活动,更不喜欢吠叫,性格极其独特。”
原振侠略为挪动了一下身子,冷自泉忽然向他讲起狗来,他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既然是一切神秘事件的起源,他也只好听下去。
冷自泉继续道:“那头狗是我从小养大的,我也从来未曾听它吠叫过,所以,它的名字是”‘哑哑’。“
冷自泉讲到这里,向原振侠望了一下,原振侠忙道:“是,我明白了,哑子的哑,可是两个哑字连在一起,念着‘恶’字音,‘哑哑’的意思是笑声,易经中,‘笑言哑哑’的句子。”
冷自泉现出十分满意的神情来,点了点头,像是表示对原振侠的聆听能力表示满意,也感到了和一个有着常识的人说话,是一件愉快的事。
冷自泉又停了一会:“那个宴会____你看过那个美国人写的书,当然那次宴会?”
原振侠点头:“是,他写得很详细。”
冷自泉略现出不屑的神情:“详细?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及实际情形的十分之一!那是一次真正的宴会,是我所知道的最大的宴会,超过一千名贵宾的盛大宴会,我老家的地方很大,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只是那天晚上,举行舞会的那个大厅,有点不够大,所以,当所有宾客集中在大厅中的时候,显得有点挤。”
原振侠听得他提起那次宴会,精神为之一振。
因为他知道,一切变化,包括冷自泉在他的副总司令授职典礼上缺席,全是那次宴会之后发生的。
他低声道:“世界上再大的大厅,在容纳了上千的宴客之后,也会显得拥挤的。”
冷自泉像是并没有听到原振侠的话,他再次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沉静了片刻:“那年,我二十六岁,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六岁而我当时的地位,是整个宴会的中心人物……”
故事开始了,原振侠知道,所以,他维持着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因为故事可能相当长。
“是的,故事的确相当长,但是不必要求讲故事的人有耐心,因为这是一个虽然怪诞,但是凄迷动人的故事。
在冷自泉所说的故事之中,时间是四十多年之前,这一点要请大家留意。
大厅中洋溢着人间所能有的一切欢乐,数以千计的巨大红烛,把宽敞的大厅照耀得如同神话中的幻境一样。
所有的光源,全来自中国传统式的红烛,这是冷府从各地特别请回来的宴会安排专家组一致的意见,安排这样盛大的宴会,没有专家是不行的,八个世界一流的宴会安排专家,来自法国、英国、印度等等有着优秀宴会传统的国家,哈雷在他的著作中就曾感叹!没有来自美国的专家,因为美国在宴会文化上,是被认为不入流的。
烛火摇晃,使得大厅中的人,映在地上、墙上的影子,产生了一种流云似的,优美的闪动,舞会一开始,翩翩起舞的男女,就沉醉在动人的音乐,和高贵热烈的气氛之中,冷自泉自然是舞会的中心人物,当他一出现之际,大厅上曾有一个短暂的时间,静得连烛花轻轻的爆裂声,都可以听得见。
别以为只有美丽的女性,才有令人屏住呼吸的能力,美丽的男性,一样有着无比的魅力。
冷自泉穿着将军的制服,却又带着温柔的笑容,当他笔直的身子,缓步走进大厅之际,大厅中的每一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接着,就是一阵持续良久的,震耳的掌声,对这位出色的主人,表示欢迎。
在舞池边上,有将近二十个来自世界各地和中国其他地方的美丽少女,她们的服饰都经过精心设计的,只怕世界上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那么多美丽的少女,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吸引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场合出现过!
而更不可能再有那么多美丽的少女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的原因是,那些少女,不单是美丽出众和她们的服饰的名贵,而是在于她们每一个人,都有显赫的家庭背景,至少有七个以上,有着公主的衔头,而她们的父亲,是真正的国王,正在担任一个国家的元首!
能令那么多家世显赫、美丽出众的汪女聚在一起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冷自泉!
冷自泉的仪表是那么出众,他的地位,又是那样卓越,所以当他一步进大厅时,那二十多位都可以叱咤风云的少女,都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冷自泉的第一支舞,会和哪一个跳呢?
这是那时在大厅中的人,人人都想知道的事,是伊朗公主?还是统治着印度一大片土地的土王的女继承人?或者是中国一个声名显赫的督军的女儿?或者是那个美丽白暂得如同女神模样的希腊女伯爵?
冷自泉来到舞池上,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冷自泉姿势优美地转了一个圈,向每一个人发出他年轻、爽朗,充满自信的微笑,然后,他面向大乐队,作了一个手势。
所有美丽出众的少女,都不由自主,移动了她们的身子,焦切地期待着冷自泉来到她们的身前,所有宾客的心情也更是紧张。
可是音乐一响起来,人人都吁了一口气,感到了无比的轻松,甚至包括了那些美丽的少女在内:那是一首集体舞曲!
冷自泉不单独和一个少女跳舞,他和所有准备和他共舞的少女跳舞!任何尴尬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整个大厅之中洋溢的,只是欢乐!
轻松的音乐把美丽的少女牵进了舞池,冷自泉一面跳着,一面不断做着手势,把年轻的男性来宾,一个一个拉进舞池来,舞会气氛之热烈,简直到了沸点!
所以,当舞会进入最高潮,宾客纷纷跨进舞池之际,有一桩万万不应发生的事发生了,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有一个穿着和舞会中的一切绝不相称的人,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立即被两个卫兵抓住,那个人的服装,一望而知他是一个仆人,当他被两个卫兵挟着,强扯着向外去的时候,他大声叫了起来。
乐队的演秦和人声的嘈杂,使得那人的叫喊声无法传达,只有抓住他的那两个卫兵才听得他在叫着:“少爷,你一定要去看看!”
卫兵也不知道他这样叫是什么意思,他们全是训练有素,对抓人有研究的专家,那人一叫,一个卫兵立时伸手捂住他的喉咙,令他叫不出声。
那人的咽喉被捂住,脸涨得通红,可是还在不断挣扎着,两个卫兵几乎抓他不住,一面拉着他向外走,那人尽了一切的气力,扭转头来,望向大厅。
一个卫兵小队长发现了这个小小的骚动场面,走了过来,怒道:“再吵,禀告大帅,把你拉出去毙了!”
那人像是拼了出去一样,仍然在拚命挣扎着。
冷自泉再喝一口酒,沉默片刻。
然后,他叹了一声:“我真的相信一个人的命运,可以在全然没有意识的一个动作之中,得到改变,彻底的改变!”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明白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只好静候他说下去。
冷自泉又沉默了片刻:“那时,我下大跳舞,全然未曾注意到有那样的意外发生,可是,就在那个快被两个卫兵拖出去之际,我在舞步中,一个旋转,恰好在那一刹那间,看到了那个人转过来,向着大厅的脸!”
他略停了一停:“我只要迟十分之一秒转身,就看不见这个人了,早十分之一秒转身,可能我身后的那个人遮住了我的视线,使我看不到他,可是偏偏就在那时候,在绝少机会的情形下使我看到了他!”
他再顿一顿,才道:“就是那么偶然的一个因素,改变了我的一生!”
原振侠忍不住问:“这个人是什么人?为什么那样重要?”
冷自泉茫然笑着:“这个人一点也不重要,他只不过是个狗夫,我养了许多狗,雇了八个狗夫在照顾那些狗,那个狗夫的名字叫鲁柱,他是专门照顾那只沙皮狗哑哑的,只是一个小人物。”
原振侠又挪动了一下身子,有一句话想问,但是并没有说出口来,他想问的那句话是:既然鲁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如何在一个偶然的因素之下看到他,就会改变了冷自泉地位那么高的一生呢?
冷自泉吸了一口气:“我一看到鲁柱,心中就感到十分奇怪,当时,我们正在跳一种旋转得相当急速的古典舞,我无法停下来,又转了一个身,再转到向门口的那个方向时,看到鲁柱已经被卫兵压下头,推出门口去,可是他还在挣扎着,我立即想到:鲁柱的工作是看顾‘哑哑’,他只对我一个人负责,家里的其他人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一定是来找我的!”
“我虽然想到这一点,可是在当时这样的情形下,作为一个这样盛大舞会的中心人物,我实在是无法离开的,可是,就在那时,到了舞会设计的另一个高潮,在极短的时间内,上千支红烛,陡然有十分之九,倏然熄减,光线突然黯了下来,舞乐也变成了慢步舞,在光线突然变暗时,我的离去,就不为人所注意,所以我急匆匆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看到鲁柱抱着头,两个卫兵正在打他。”原振侠绝对无法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只好耐心听着。
冷自泉一看到两个卫兵在痛打鲁柱,立时叱喝:“住手!”
两个卫兵一看到少主人,吓得立时挺立如僵尸。
鲁柱抬起头来,看到冷自泉。真像是绝处缝生一样,叫了起来:“少爷,你一定要去看看!”
他在刹那间,完全不记得自己鼻青脸肿,只是一副焦急之极的神态,冷自泉皱着眉,仍然维持着他的身分,斥道:“鲁柱,你也太胡闹了,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可以随便闯进来的么?”
鲁柱满头大汗:“少爷,你一定要去看看,哑哑在叫,叫得很凶!”
一时之间,冷自泉有点不明白鲁柱的话,因为他无法在突然间把沙皮狗哑哑和“吠叫”
联结在一起,鲁柱是负责看顾那只狗的,狗叫是小事,而他居然为了这样的小事,不惜冒被枪毙的大险,闯了进来,冷自泉在刹那间,倒很为他对职务的忠心而感动。
当然,哑哑忽然吠叫了起来,而且叫得很凶,这事情也很不寻常,但那也不足以构成他长时间离开舞会的原因,所以他道:“或许是发情了,你回去吧!”
鲁柱急得双手绞在一起,他真的急了,急得他不顾他和主人之间的礼貌,直着嗓子叫:“不,少爷,不,你一定要去看看!”
冷自泉想把他申斥回去,可是他也是一个十分爱狗的人,也知道鲁柱这个狗夫,与别的狗夫不同,据说他从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一出生就被人弃在荒郊,是一头母狗用乳把他喂大的,自小就和狗群混在一起。虽然情形远不如“狼童”那样严重,但是他和狗之间的感情沟通,远在所有人之上,所以才会派他去照料最名贵、最难伺候的哑哑。
而这时,他急成这样子,那一定是表示哑哑极不寻常,他决定,稍为离开一阵子,所以他作了一个手势,鲁柱立即转过身向前奔去,冷自泉就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