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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眉的身子又在瑟瑟抖动,需要蒋青用力搀扶才能向前。垂柳之下已经有人在采摘,那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蒋青扶着清眉去了另一株柳树下,仓促地折下几枝柳条便慌忙退去。河堤上有种不属于人间的阴森气息,就连蒋青都能察觉,何况清眉。清眉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在这清明之夜,她看到的是不是比平日还要多上许多?
回到街道之上,女人紧紧把柳枝攥在手中,面上的恐惧已经化为深深的痛苦。她的目光在街道上逡巡,旋即便紧紧闭上,脸颊上的肌肉不停抖动,她显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的窗外站着一个陌生人。我认识他,他终于来了。
蒋青慌张地四处张望,他似乎真的看到了街道上有很多模糊的影子。它们僵硬的身子,移动起来却悄无声息。
蒋青一只手捂住清眉的眼睛,另一只手紧紧地揽着她纤瘦的腰肢。怀中的女人低低地啜泣,她哽咽着道:“我不要呆在街上,送我回家。”
蒋青此时已经没有了主意,他不知道如何才能避开那些模糊的影子。既然清眉说要回家,那么便回家吧。他们手上已经有了避邪的柳条,清眉的颈上还有道观里求来的符咒。希望家能是个安全的所在。
俩人打车赶到福厦路,蒋青搀扶着清眉站在她家楼下。上楼之前蒋青犹豫了一下,清眉重重地抓住他的胳膊:“韦坚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蒋青想辩解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但清眉的话真的让他轻松起来,何况,他这时又怎么忍心把犹在瑟瑟抖动的清眉独自留在家中?
到了楼上,蒋青用胶带纸将柳条固定在门的中间,剩下的便全铺在门前的地上。清眉在屋内打开了所有房间的灯,然后坐在厅内的沙发上,将道观内求来的平安符双手紧紧握在掌心。
蒋青关上房门,站在门边注视着女人。女人紧张的神色让他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那一夜,清眉在黑暗的房间内奔跑的情景犹在眼前,也就是说,那些陌生人是无处不在的,坚硬的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大厦并不能阻止他们逼近的脚步。那些陌生人是无形的,蒋青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击败这样的对手,而且,他忽然又想到,当自己真的面对那些陌生人时,是否还有勇气出手应战?
蒋青与清眉并肩而坐,灯光今夜亮得有些凄惨,清眉不动,蒋青便也不动,没过多久,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
夜晚才刚刚开始,如果这样枯坐到天明,那对任何人都是种煎熬。
“我们说点什么吧,要不今晚的时间会很难打发。”蒋青说。
清眉目光呆滞地道:“只要你今晚能留在我身边,无论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她顿一下,转过身来,用些乞求的目光盯着蒋青,“我想喝水,你陪我去拿点水来行吗?”
蒋青当然不能拒绝她这样的小小要求。清眉此刻竟似一步也不愿意离开蒋青了,她将平安符重新系回脖子上,搀着蒋青的手,领他走进厨房。
冰箱里有啤酒和果汁。蒋青取了一瓶果汁和两罐啤酒,想了想,又把啤酒放回原处,换回一瓶果汁来。蒋青知道清眉的意思,这样的晚上,喝酒显然不智,保持头脑清醒,比什么都重要。
回到客厅沙发上,清眉喝一口果汁,神色平静了许多。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有很多疑问,今晚我全都告诉你。”
蒋青怔一下,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当然是清眉与韦坚之间的关系。这对夫妻显然有些古怪,韦坚除了偶尔象征性地带清眉在朋友面前露个脸,平时和清眉竟然好像全无关系。他不仅不干涉朋友与自己老婆的交往,甚至还半个月没有回家。形同陌路的夫妻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会是什么呢?
“你真的想知道我跟韦坚之间的事?”清眉皱眉道。
蒋青重重地点头:“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清眉吁一口气,目光落在面前的果汁上好久都不出声。蒋青正想再说些什么,清眉却在他之前开口说话了。
“你跟韦坚同学多年,对他的性格一定非常了解。他现在跟以前简直判若俩人,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人的改变一定需要动力,如果你知道了让韦坚改变的力量是什么,你也自然就会明白我跟他之间怎么会是这样一种状态了。”
“这么说,韦坚的改变跟你有关?”
清眉面上忽然现出痛苦的神色,好像回忆往事是她所不愿意的。蒋青的手抚在她的肩上,她怔怔地看着蒋青,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把深埋心里多年的秘密说给他听。
“三年前,我跟韦坚结了婚,婚后,他带我去了北方一座大城市度蜜月。我们当时都没有想到,那座北方城市竟然会改变我们两个人的命运。那座大城市是中国政治文化的中心,我又是第一次去,所以我们在那里呆了两个星期。那时韦坚做生意已经赚了些钱,我们在北方城市里尽情挥霍,毕竟,蜜月在人的一生中只有一次。”清眉幽幽叹了口气,“那时我的性格还很开朗,喜欢浪漫和刺激,在那城市的最后一天,我们去了城市东郊的一个景区,并且,当晚就住在了景区里的一幢小木屋里。”
蒋青聚精会神地听着,知道那小木屋便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
清眉顿一下,面上痛苦的表情又浓了几分,但她还是继续往下说:“那天半夜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不能呼吸,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捂在我的嘴上。我睁开眼,被眼前发生的事吓呆了。小木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两个陌生人,韦坚已经被绳索绑住动弹不得,嘴里也被破布塞住。现在那两个陌生人一个捂住我的嘴,另一个将我的双臂扭到背后用绳索捆上。”
清眉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我害怕极了,那两个陌生人都蒙住了脸,他们身形彪悍,站在我面前像两座铁塔。他们打开我们的行李,搜走了我们所有值钱的东西。那时我只想着他们拿了钱能尽快离开,但是,那两个恶棍最后再次站到了我的身边。我的身子被捆住躺在床上,那边的韦坚呜咽着刚发出一点声音,便被一个陌生人回身一脚踹得在地上打滚。他的身子瑟瑟发抖,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你知道,韦坚胆小懦弱,这是我在结婚前就知道的,所以,我根本不能指望他在危急关头能来救我。”
清眉低低地啜泣,身子筛糠样颤抖:“那两个恶棍当着韦坚的面强奸了我!”
蒋青惊得呆了,虽然事情已在预料之中,但从清眉口出说出来,他还是觉得莫大的震动。想到面前的女人曾经受到的伤害,他的心也忍不住剧烈地痛起来,一些悲愤的力量飞快蔓延他的全身。他端坐不动,但手脚已经有了些轻颤。
“那两个恶棍当着韦坚强奸了我,他们甚至还逼迫韦坚抬起头来。我看到韦坚全身都在颤抖,眼泪不住地流出来。我不知道他那时是愤怒多些还是害怕多些,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韦坚了。那两个恶棍糟蹋了我,我动弹不得,我甚至发不出声音,如果有一点机会,我宁愿去死,也不会让那两个恶棍得逞。我脑海里渐渐变得一片空白,那些疼痛与屈辱都在最后离我而去。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醒过来时,天居然还没有亮,韦坚还倒在地上流泪,身子仍然在瑟瑟抖个不停。那两个恶棍已经离开了。”
“好了,别说了。”蒋青喘息着把清眉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我们便谁都不要再提起它。”
蒋青这时想到了清眉曾经跟他说过的一个梦,自己还曾在梦中重复了她梦中的情形。在无边的旷野中,两个从黑暗中走来的陌生人在撕扯清眉的身子,而韦坚却在不远处喝水抽烟看报纸。原来那不仅仅是梦,它真的曾经发生过。
清眉忽然重重地摇头:“你的话韦坚也说过,我们离开那座北方城市的时候,在列车上,他也抱着我说过那样的话。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从此后我们再也不要提起它,就当那是一个恶梦,梦醒了,一切便都不存在了。可是,我们谁都忘不了那晚在小木屋里的经历,它改变了我跟韦坚俩人的生活。”
蒋青摇头一迭声地道:“不要说了,我全知道了,让我们从这一刻起,真正把它忘记。就当它是一个梦,梦醒之后,你还是你,你没有任何改变。”
“我要告诉你,韦坚的改变就从那次回来之后开始。”清眉喘息着,固执地坚持刚才的话题“回来后,我经常看到他半夜起床,到客厅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好长时间才回来。有一次,他起床后我偷偷把卧室门打开一条缝,我看到他赤着上身,在客厅里不住地挥动拳头,好像在跟什么人博斗,但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一次,我便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忘记那晚的经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忘记。”
蒋青沉默了,他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他会怎么样。
“每次韦坚在客厅里冲着无形的对手挥拳,都会坚持很长时间,直到大汗淋漓,整个人都累得瘫软下来,然后才会去卫生间冲个澡,再平静地回到卧室。正是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有一次,我们在街上,边上有人大喊抓贼,要换了以前,他肯定会躲得远远的,但那次他却冲了上去,追出了两条街才把小偷抓住。警察赶到时,小偷已经被他打得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蒋青想起那次韦坚与四个街头少年缠斗的场面,知道其实是仇恨让韦坚变得坚强。这时,他忽然又想到,也许,韦坚的仇恨也许并不仅仅指向小木屋里的两个恶棍,它还会波及到清眉。
清眉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清眉说:“韦坚除了性格彻底改变,对我也开始越来越冷漠,到了去年,他甚至连碰都不再碰我。每天晚上,他睡在我身边,在梦里都会发出对那两个恶棍的诅咒。忽然有一次,他咒骂的对象变成了一个女人,我躲在被子里不停地哭,等哭累了,睡着了,梦里的陌生人又开始撕扯我的身体。”
清眉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蒋青把她整个头都揽在怀里。女人小小的身子又蜷缩起来,似乎躲进蒋青的怀抱,便能抛开往昔痛苦的回忆。
蒋青不知道该怎么抚慰女人,此时任何话语都能勾起清眉的回忆,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并且紧紧地抱住清眉,让她可以感受到他此刻身上凝聚的力量。
清眉还在“嘤嘤”地哭泣,那声音在寂静空旷的房间内如水般汩汩流淌,也一点点落在蒋青的心上。房间内的光太刺眼了些,渐渐在蒋青眼中变得有些白晃晃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抱住清眉的胳膊有些酸麻,他动了动,让胳膊稍微舒服些。那些白晃晃的光线此时变得昏暗下来,清眉的哭泣声也好像从遥远的地方轻飘飘地传来。
蒋青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脑袋向后倚靠在沙发后背上,这个姿式可以让他躺得舒服些。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他的脑子里终于变得一片空白……
腿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蒋青蓦地睁开眼,身边的黑暗让他不知身在何处。
他记得自己应该和清眉呆在客厅里,客厅内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他还记得清眉就在自己的怀里,她哭泣的声音此刻好像还在耳边流淌。而现在,他只能看到黑暗。也许黑暗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他此刻还身处梦境之中,可梦境里也不该有这么浓的黑暗。身边的黑暗仿似无边无垠,它没有一点罅隙,因而蒋青的思绪便也无迹可寻。
蓦然的一声巨响让蒋青沉身一颤,黑暗还是那么浓,但蒋青却已经抓住了现实的影子。
他触摸到了身子底下是柔软的被褥,因而他知道了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头裂开似的痛,好像疲惫之极刚刚进入梦乡便被人叫醒。他揉揉眼睛,在黑暗里仍然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既已判定自己在一张床上,那么毫不疑问,床在房间里,房间又在什么地方呢?
蒋青想起最后的记忆是在清眉家里。
——清眉!
蒋青身上冒出了冷汗。清明之夜,鬼门关开,自己原本打算守着清眉坐到天明的,但此刻,自己醒在黑暗里,清眉不知去向。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些黑暗中的陌生人在搞鬼?那些陌生人难道已经再次抓住了清眉?
蒋青忍着头痛,飞快地从床上下来,摸索着朝自认为门边的方向走去。他错了一次,第二次便摸到了门。蒋青用大力拉门,那门轻松地便开了。外面依然是黑暗,但已经有了些星月的光茫。
蒋青大步迈出,看到客厅里有两个人影正在追逐。
跑在前面那人,纤瘦的身子,长发缤纷,面色在月光下愈发煞白。她在奔跑时面上的恐惧与绝望,似已深入到她的骨髓深处。而在后面追逐的那个人影却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他嘴里发出嘶哑的呜咽,两只手在身前挥舞,脚步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