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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方向盘后面的男人从汽车里跳出来,但是聂斯捷伦科拦住了他的去路。一些过路人停了脚步,为数不多的人群渐渐聚扰起来。旅馆的看门人也跑到了近旁,用法语说起话来,他想挽住尤里雅的胳膊,但是她把他推开了,她用法语喊叫起来。
有个男人从汽车里走出来,他手里的铁家伙闪出一道白光。聂斯捷伦科闪在一边,冷笑着说:
“我会打断你的骨头。”
喧哗声突然停止了,一名警察从容不迫地走到他们近侧。尤里雅开始向他作了什么说明,警察微微一笑,行举手礼,挽住了姑娘的胳膊,把她领到汽车前面。伊里亚估计这件事情快要成功了,在为数众多的证人面前,拐子们将要打消自己的妄想,他呆了片刻,然后喊叫起来:“尤里雅!尤里雅!不要上车!”
姑娘战栗了一下,想扭过头来,但又开始和警察谈话,警察听见了不熟悉的话语声,起初慌了神,而当尤里雅开口说话之后,他又微微一笑,向汽车前面迈出一步了,那时,伊里亚倒在人行道上,挡住他的去路,并且嚷叫起来:
“绑架犯!绑架犯!”显然他吐出这个词的时候发音是不正确的。
警察可能是完全站在这个受到发疯的外国人干扰的非常标致的金发女郎一边的,只不过这个警官用一只强壮的手抓住了伊里亚的衣领,叫他站起来,并且在他头顶上举起了一很警棍。聂斯捷伦科不再拦阻司机的去路,他向成群的人跟前迈出一步,绑架犯的神经也战抖了一下。他用铁拳套打击聂斯捷伦科的脑袋。上校在这最后一刻避开了打击,铁家伙只是在他面颊上擦划了一下,冒出了鲜血,对警察来说这一招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丢下尤里雅,向斗殴的众人跟前迈进一步,同时吹一声哨笛,掏出了手枪。强盗们跳到了方向盘后面,抛开了尤里雅和她的搭档,加大油门,过了一瞬间小汽车已经拐进了胡同。又过了几秒钟警察的汽车飞也似的驶近了,几个警官商议了什么事情,汽车又风驰电掣似的疾驶而去。
伊里亚挽着尤里雅的胳膊,不知不觉地把她的手腕蜷着压在身下了。姑娘用一只空手噼噼啪啪地打他的面颊,侦探员却懒得去抵抗,他飞快地说:
“亲爱的,他们很想绑架你啊!他们给你注射了污秽的东西,亲爱的,清醒过来吧。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啊!追求你的人在哪儿?你记得你那个小伙子吗?他在不久前给你捎来了一束玫瑰花。他在哪儿?”
气喘吁吁的聂斯捷伦科跑到了跟前,他用手捂着面颊上的伤口,遍身沾满了鲜血,他说道:
“我没有赶上!不是那个年代,而且我不熟悉这个城市哩!坏蛋逃走了!”
警察原来还在附近的地方,他手中拿着绷带和膏药。警察的动作不太优美,但很灵巧地包扎好了聂斯捷伦科脸上的伤口,他彬彬有礼,但又不很恭敬地挽住尤里雅的胳膊,用手指着另一辆驶近人行道的警车。
“对不起。小姐。”
伊里亚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朝自己胸口拍打了一下,用手指着那个已经变得更为恬静的尤里雅,带着难懂的口音说:
“我们都是俄国人,弗尔斯坦?拉申!莫斯科!”
到这个时候,运送侦察员的汽车司机才走到面前来,他向警察低声地说了什么话。
“你不会早点走到面前来吗?”伊里亚说得很快,咬字不清,简直是大发雷霆。
“这不是我的工作,”司机忽然用俄语回答,他朝自己的汽车面前走去了。
伊里亚暴跳如雷,赶上了司机,开始说话:
“在俄国,侦察员的工作不分你我,你滚回去吧,猪狗!要把这个小姑娘领回客房里去。找到那个追求她的小伙子,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就把自己的上级请来吧!你的工作还是我的工作!你下回飞往莫斯科来看我,我准会给你安顿好住处……
“很好,很好。”司机回到了警察们身边,他们开始说个明白。
“我觉得自己不舒服,”尤里雅环顾四周,开口说。“总的来说,这里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是什么人?”
看门人托住她的胳膊,很殷勤地打开了房门。这时候有辆小汽车停在人行道旁边,耶兰丘克从小汽车里跳出来,看见了聂斯捷伦科脸上的膏药,激怒地说:
“我们竟然陷入了泥坑。您认为国际刑事警察组织和法国警察局有没有深厚的友谊?尤里雅和她的朋友在哪里?”
“必须叫个警察到楼上去,到尤里雅的客房里去。”伊里亚回答。“那里有点儿不对头。”
维克多尔坐在安乐椅上,警察用绷带包扎他的头部。小伙子觉得自己不舒服,侧身躺着。
尤里雅关在卧室里,侦探员们悄悄地溜走了。耶兰丘克竭力地保持镇定,一面倾听警长的谈话:
“一旦你们出现,法国人就会不愉快啊!”他说,“这两个俄国人——他们都是你们的人么?”
“他们是俄国旅行者,其中一人看见了这个熟人。”耶兰丘克用手指着卧室里的关上的房门,”便走上前来打个招呼。看来在这儿发生了一场殴斗。
“他倒在地上,大声地说着什么绑架事件。”
“我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中士。”
“但是您在这里出现了!我的同事怀疑,他认为小姐处于麻醉状态中。”
“您在这里是上司,您可以处理各种问题,”耶兰丘克漫经心地回答警察的提问。
“这个人是谁?”警察用手指着维克多尔。“他负伤了。我应当审问那位住在客房里的女士。”
“您是个优秀的小伙子,服从法律的人,采取行动吧。”耶兰丘克降低了嗓门。“我想以友善的态度向您提出警告,小姐是俄国商人的女儿,他同你们的几家银行有联系,律师就要登门了。”他耸耸肩膀。“侵犯人权的人都隐藏起来了,很难把他们找到。现在小姐觉得自己不舒适……”
“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呢?他们打破了这个俄国人的头,我必须……”
“中士,毫无疑问,”耶兰丘克表示赞同,“青年时代我在刑事警察局工作,我知道,叫喊声越少,上级的胃口就越好。”
中士满意地哈哈大笑。
“某些外国人、律师、潜逃的罪犯,是唯一令人头痛的事情,”耶兰丘克我行我素,坚持己见,企图于暗中了结这个案件,更快地把尤里雅和几个俄国密探从巴黎遣送回国。“我说俄语,如果您允许,我就同这个小伙子谈谈,希望他不要坚持关于犯罪行为的侦查。”
“先生,我很感谢。”中士感到非常高兴。
耶兰丘克把椅子放在安乐椅旁边,坐下来,详细询问维克多尔,他的自我感觉怎样,发生了什么事件。耶兰丘克听完了简短的叙述,说道:
“您不用把话说完,年轻人,但是我不是警察。我向您提个建议,如果您能够走动,您就飞回故乡去。躺在此地的医院里真是一种过于高贵的享乐。我想他们是用手枪枪柄或者是用铁拳套把您打倒的。骨头并没有损伤,脑震荡熬得过去。不过,由您自己来决定。”
“尤里雅呢?”维克多尔问道。
“您不要激动,大家都在替她操心哩。您对警察局有什么要求,就写一份声明书嘛!”
“为什么?那又会出现处理公事的拖拉作风。各国的警察局都不寻找犯人,而在大做违法行为的记录。”
耶兰丘克仔细注视着维克多尔,想到这个小伙子很不简单,必须把他的情况向古罗夫汇报。
“那么我可以转告警察局,说他们可以离开吗?”
“尤里雅呢?”维克多尔又问。“应当保护她,要知道他们伤害过她,我偶尔走到这里来了,很快就落到他们手里了。”
谁也不喜欢无益的工作,因此耶兰丘克生古罗夫的气,生俄国密探的气,他们在巴黎就像那些在森林中迷路的孩子。但是他不能不承认显而易见的事实。古罗夫已经预见有人会侵害这个女郎,而他派来的密探们,无论你怎样找碴儿,总是表现得庄重而尊严。
耶兰丘克告诉中士,说什么都行,俄国人没有苛刻的要求。当警察都走了以后,他给旅馆老板打电话,请他派个医生来并且打电话和古罗夫联系,没有详细地描述细节,只是说,尤里雅不如回到莫斯科去。
第三章
二月二日,星期五,客人们在戈尔斯特科夫家的住宅中聚会,这是一桩使女主人既感到高兴,同时又感到头痛的事情。尼娜·季美特里耶芙娜出生于世居本土的俄国家庭,俄国家庭中人人都十分慷慨地款待客人。摆满各种小菜的餐桌上传来一道道肉片稠辣汤、羊腿和火鸡,或则是鹅肉炒苹果,一石器时代遗留下来的风俗习惯,女儿对此的各种规劝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尼娜决不能只吃夹心面包和果子蛋糕,也不想听见人家说,客人登门不吃东西,只是谈谈话而已,当餐桌上仍然放着许多原封未动的菜食的时候,她真会感到扫兴。而今天女儿不在她身边——尤里雅明天才回家,因此正好依照最高等级的宴会规格摆桌开饭。
关于巴黎发生的事情,尤里·卡尔洛维奇一无所知,他仍旧保持着最佳情绪。正如一个人既是有经验的、谨慎的、机灵的金融家,同时又是殷勤的有几分幼稚的主人,兼而备之,但是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来宾和睦友好,男女主人都想共同庆祝的银婚之喜成为他们团聚的托词。一清早祝贺的电话铃声就响了,晚上八点钟九位客人和被庆贺的人都聚集起来,而不得不挪开那张偌大的,还是祖先留下来的桌子。
如果可以这样表达的话,聚会的人们是形形色色的,他们属于各种不同的政治派别,对政权机关的上层来说,这种聚会是一件不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总统助理日丹和副总理巴尔丘克,具有无限权力的将军科尔夏诺夫的助理谢沃斯齐扬诺夫上校和反间谍机关的副局长沃洛金还在某种程度上勉强可以并存的话,那么总统候选人和民主同盟领袖的密友阿连托夫和某一共产主义同盟主席叶尔金(昨天还是其他政党党员)和鲜为人知的商人尤丁同坐在一张会议桌上似乎极不相称。人们都已经开始计算总统选举之前的日子,尽管总统和共产党人的领袖十二月份在戈斯东举行的选举中业已获胜,他们还没有正式提出候选人,但是这个问题实际上已经解决了,问题仅在于拟定一份正式声明。三十七岁的民主党人的领袖,总统候选人和阿连托夫的朋友也还没有最后发表政见,但是民主党人并没有其他领袖,因此在会议桌上集会的实际上只有三个主要党派的代表,他们在六月不得不为俄国君主的王位而开展斗争。
男女主人的银婚并没有使在座的任何人感到过于激动。尤里·卡尔洛维奇·戈尔斯特科夫不仅是百万富翁,而且是俄国主要金融结构的无冕领袖,在西方国家的心目中,他是最有权威的俄国金融家。因此,尽管报纸和电视节目不停地重述,只有主人们自己才能恢复已经崩溃的国家经济,从旁指望援助是很幼稚的,而西方承诺的几十亿美元并不能使政治家们睡得安稳。
谁应该睡得安稳,人人都十分清楚,戈尔斯特科夫极不愿意参与政治赌博,即使他走来,也不谈什么事情,对问题避而不答。今天来出席这次平淡的纪念会的每个人都认为,他本人必将成为筵席上的唯一佳宾,如若他知道这家人的殷勤好客,他即使在宴饮之时未事先获得主人的支持,那也能够琢磨透他的情绪。
当大家聚到一起入席就座的时候,开始了一阵短暂的休息,大家都觉得绝望,在这样一些人中竟连所谓非正式谈话也无法进行。尤丁不追求任何目的,只是同情一位更年轻的幸运的同事,自然有点妒忌他,他照例举杯,说了几句该说的应酬话,迫使“几个青年人”互相亲吻,亲热一番。
主人很晚才明白,入席就座的宾客尽是形形色色的,所以他怀着真实的同情看看鲍里斯·尤丁,知道这个人极其诚挚,没有求情的任何意图,因为他牢牢地站稳了脚跟,所以不会去倾向任何一边,他本人是不重视政治的。
受庆贺的夫妻接了一阵响吻,女主人满面通红,甚是殷勤地款待客人,好像他们是在清晨从被围困的列宁格勒逃了出来。
反间谍工作人员沃洛金和总统警卫处副主任都没有偕同妻子前来出席纪念会,他们并排地坐着,在俗世生活里他们暗地里互相仇视,而今日虽未达成协议,却宣布暂时停战。
“啊,既然有这样的场合,就让我们以‘你’相称,痛饮一杯,不去谈论政治问题。”沃洛金以上级身份说话,饮了一杯酒。
“在政治方面我也是一窍不通的,”谢沃斯奇扬诺夫也喝了一杯。“我的事儿是看小牛,把它送来送去,不准哞哞叫。”
“你干嘛来了?”沃洛金知道,邻座的人在撒谎,他根本没有看起来那样憨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