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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里的陌生人-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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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瘫痪残废的托比,用轮椅推下楼,到游泳池里服佐,然后,替他按摩并叫他说话。接着替他做午饭。午饭,后,所有的事,再堂复一遍。在整个护理过程中,吉尔不,渐地对托比讲,他是如何了不起,大家如何爱他。他是托比·坦波尔。全设界等着他回去。夜间,她会拿出一本服相册,举起来让他看·“这是咱们同女王的合影。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人们怎样向你欢呼吗?将来还会有这样一天。你将比以前更红,托比,比以前更红。”当她把他的被子盖好,自己爬到安置在他床边的另一张小榻上时,她已经完全精疲力竭了。半夜里,她会被托比放屁的响声和臭味给弄醒。她从榻上挣扎着起来,替托比撤换尿布,擦洗身体。当她把这一切都干完后,新的一天已开始。地又要着手准备早餐了·又过去了一天。日子无尽无休地一天天地过去。

每天吉尔都逼着托比练习。让他再努把力,那怕稍稍再有点进步。吉尔的精力消耗得太厉害了,以至她的神经有时难以自控。当她发现托比没有努力时,她会打他一个耳光。

“你要战胜他们。”她凶狠地说:“你要恢复起来。”吉尔的体力,已在她自己安排的日程中消耗光了。夜间,当她躺下来时,她无法酣然入睡,她的头脑里闪现着各种各样的往事,就象一部老片子中的那些情节一样。她同托比在戛纳电影节受到记者们的包围、欢呼……总统来到他们棕榈泉的住宅……人们称赞吉尔是何等美丽……首演仪式中戏迷们如何围在托比和她的身边……

金色的爱侣……托比站起来接受奖章,接着倒下来……倒下来……最后,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有时,吉尔会由于一阵突然的剧烈头痛而疼醒,醒来后头仍在疼。她躺在寂袁的黑暗中,和疼痛作斗争。直到朝暾初上,她又挣扎着起了床。

一切再从头……现在她和托比就象在一次早已被人遗忘了的浩劫中,孤零零的两个幸存者。

她的世界已缩小到这个住宅、这个房间、缩小到一个人。从黎明到午夜,她无情地催赶着自己干所有的事。

她也催赶着托比。她的托比被禁锢在地狱里,禁锢在一个只有吉尔的世界里,他必须盲目地服从她。

枯燥而痛苦的几个星期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现在,托比只要看到吉尔向他走来时,就会哭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又要受到惩罚了。吉尔一天比一天变得更无情。

她强迫扎比活动他那搭拉着的,无用的四肢,直到他痛苦得难以忍受。他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哀求她停止,但是,吉尔会说:“不行,要到你再成为一个人,要到咱们能让他们大家再看到你的时候。”她经常不断地揉搓他那毫无力气的肌肉。他就象一个无依无靠的,完全成熟的婴儿,一棵蔬菜,一个虚无。但是在吉尔的眼中,她看到的是的的未来,她告诉他说:“你要走路!”

她会扶他站起来,把他拽住,强迫他一条腿一条腿的移动,让他试着行走,尽管样子很难看,象个醉鬼,象一具脱了节的提线木偶。

她头疼的次数愈来愈频繁。强烈的光线,大声的吵嚷,或者突如其来的动静都会引起她的头疼。

“我必须去找大夫了。”她想,“晚一点吧,等托比好了以后。”目前她实在没有考虑自已的时间和空间。

只有托比。

吉尔仿佛着了魔,她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的,她不知道自己减轻了多少体重,她也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模样。

她的脸瘦削而苍白,眼睛下陷。以前那一头乌黑的、发亮的头发,现在凌乱而没有光泽。这一切,她不想知道,也不去关心。

有一天,吉尔在门下面发现一份电报,要求她给凯普兰大夫打电话。没有时间。她必须保持常规。

日日夜夜,生活已成为“卡夫卡’式的一片魔影。每天替托比洗澡,换衣,让他运动,给他刮脸,喂他吃饭,干所有该干的事……

次日周而复始。

她替托比弄到了一辆助步车,把他的手指绑在车把上,让它们攥住它。然后把他扶起来,移动他的双腿,想方设法给他示范,教他迈步,让他在房间里前后来回地挪动,直到她站着就睡着了,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事。

然而,有一天,吉尔知道一切都要完结了。

这一天,她陪着托比过了半夜,然后回到她自已的卧室。直到黎明时,她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吉尔醒来时,太阳已升得很高,刺目的阳光撒满室内。她已经睡过中午以后不短的时间了。

托比没人喂饮,洗澡、换衣服·他躺在床上,不能动,没人管他;他等待着她,可能十分惊慌。

吉尔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一种无底的、深深的疲倦,使她累坏了的身体,完全不再听她的支配。

她躺在那儿,一筹莫展,她知道她失败了,一切都白费了,所有那些苦难的日日夜夜,所有那些痛苦的数月操劳,全然失去了意义。她的身体已不听她的了,正象托比的身体不听他的一样。吉尔再也没有精力留给他了,她真想大笑一场,一切都完结了。

这时她听见她卧室的门响。抬眼一看。托比站在门口,独自一人,颤抖的手臂抓着助步车,发出无法听懂的伤感的声音,努力想说出话。

“吉夷夷夷夷夷……吉夷夷夷夷夷……”他是在想说,“吉尔。”她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而且哭个不止。

从那天起,托比有了显著的进步。破天荒第一次,他知道他要好起来。当吉尔强迫他超过他所能忍受的限度时,他不再反对了。他欢迎这样。他想为了她好起来。吉尔成了他的女神,如果说,以前他爱她,现在他简直是崇拜她。

吉尔也有了变化,以前,她是为了自已的生活而奋斗,托比只是她不得不使用的工具。但是,现在她变了。

仿佛托比成了她的一部份,仿佛他们只有一个躯体,一颗心、一个灵魂,而且共同迷住了一个目标,他们正在经受着一次赎罪的考验。他的生命曾经掌握在她的手里,她哺育了它,强化了它,拯救了它,从中又滋长出一种新的爱·托出属于她,正如她属于托比一样。

吉尔改变了托比的膳食,使他失去的体重,开始恢复,他每天长时间的晒太阳,在院子里长时间散步,先用助步车,后来扶着手杖。他的体力逐渐恢复。到托比能独自行走的那一天,他们俩到餐厅,明烛设宴,表示庆祝。

吉尔觉得托比可以露面了。她给凯普兰大夫打电话,他的护士立刻让他来接电话。

“吉尔!我一直万分担心。我曾设法打电话给你,可是从没得到过答覆。我发了一份电报,当我得不到回音时,我认为你把托比带到别的地方去了。他现在——他已经——”“你自己来看看吧,艾里。”凯皆兰大夫无法掩饰自已惊异的神情。“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她对吉尔说·“这——这简直是个奇迹。”“这是奇迹。”吉尔说:“只不过这是人世间自己创造的奇迹,因为上帝在别的地方。”“人们还在向我打听托比,”凯普兰大夫说:“显然他们无法同你联系上。萨姆·温特斯每周至少来看我一次。克里夫敦·劳伦斯也不断来。”吉尔不要克里夫敦·劳伦斯;至于萨姆,温特斯!那还是可以接受的。吉尔必须想办法让人们知道托比·坦波尔,知道他依旧是超级明星,知道他们俩仍是金色的爱侣。

第二天上午吉尔打电话给萨姆·温特斯,问他是否愿意来访问托比。萨姆一小时以后来到。

吉尔打开前门迎接他,萨姆极力掩饰住他对她模样感到的吃惊。吉尔看上去比他上次见到时,要老了十岁。她的眼睛象一对深陷的棕色池塘,脸上刻上深深的皱纹。她的体重减轻得那么厉害,以致看起来差不多象个骷髅。

“感谢你的光临,萨姆。托比将非常高兴见到你。”萨姆原来准备看到托比躺在床上,留下的只是他那昔日红极一时的影子。但是,他却大吃一惊,目瞪口呆了。

托比躺在游泳池边一块垫子上。当萨姆走近他时,托比站起身来,稍慢一点,然而脚步很稳,并且伸出他那双有力的手。他看上去晒黑了,很健康,比他中风前的模样还要好。就好象通过某种秘密的巫术,把吉尔健疲的活力,输进了托比的身体;而侵袭托比的病魔,却跑到了吉尔的身上。

“哎,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萨姆。”托比的话,比以前稍慢了一点,有点拘泥,但很清楚、很响亮。丝毫没有萨姆听说的那种瘫痪的痕迹。还是那张孩子气的脸,明亮的蓝眼睛,萨姆拥抱了一下托比,说:“耶稣啊,你真把我们吓坏了。”托比笑笑说:“咱们是单独在一起,你大可不必管我叫‘耶稣’。”萨姆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托比,惊异地说:“我实在不能相信,见鬼,你看起来更年轻了。整个城市都在准备给你送葬呢。”“为我的尸体送葬。”托比微笑说。

萨姆说:“真难想象,当今的医术真能——。”“不是医术。”托比转身看着吉尔,眼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深爱之情。你想知道是谁干的,吉尔。只有吉尔,靠着她空空的两只手。她把所有的人都撤掉,却让我重新站了起来。”萨姆望了一下吉尔,心中纳闷。在他看来,她可不象各能作出这样无私行动的女人。也许是他错了。“你有什么打算?”他问托比。“我估计你想休息,而且——”“他准备回去工作。”吉尔说:“托比满腹才华,他不能坐在那里无所事事。”

“我急于演出。”托比表示同意。

“也许萨姆能替你安排。”吉尔提示说。

他们俩望着萨姆。萨姆不想让托比泄气,但是,他也不想提供虚假的许诺。如果没有人替这位主演明星保险,他就不可能被邀请拍片。但是,哪个保险公司目前肯替托比保险呢?

“目前制片厂工作不多。”萨姆小心谨慎地说:“不过我一定留意。”“你不敢用他,对吗?”

仿佛她看透了他的心里。

“当然不是。”不过他们俩都明白萨姆是在说谎。

好莱坞不会有人再冒险起用托比了。

托比和吉尔在看电视里一个年轻喜剧演员的表演。

“他真糟糕。”托比轻蔑的大笑。“该死,我真希望我能重上电视。也许我该找一位代理人。一个能在全城跑一跑,为我找个什么工作的人。”“不!”吉尔的语气坚定不移。“咱们可不能让任何人替你沿街叫卖。你不是那种到处谋生的无业游民。你是托比·坦波尔。咱们要让他们来找你。”托比苦笑说:“他们不会再挤破门坎儿了,宝贝儿。”“他们会的。”吉尔许愿说:

“他们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你比过去更健顾。咱们要让他们看到。”“也许我需要为哪家杂志照一张裸体照吧。”吉尔没理踩他的话。“我有个主意。”她慢慢地说:

“演独角戏。”“呃?”“独角戏。”她的声音显得更兴奋了。“我要为你在亨丁顿·哈福德剧院包场。好莱坞所有的人都要来。那样一来,他们又要挤破门了。”好莱坞所有的人,确实都来了:制片人、导演、明星、评论家——影视界一切重要的人物。瓦因街剧院的票,早已销售一空。数以百计没有买上票的人,只好怅然而归,当托比和吉尔坐着专人驾驶的大轿车,来到剧院时,门前一大群人围着他们欢呼。他是他们的托比·坦波尔。他从死人堆里爬出,又回到了他们的身旁,他们比以前更加仰慕他了。

剧院里前来看戏的观众,一部分人的确是想向他们尊敬的这位昔日著名的、伟大的人物致意;而大多数却出于好奇。尽管如此,他们的到来,却充分表达了人们对这位曾挣扎于死亡线上的英雄,即将熄灭的明星的敬爱之情。

吉尔亲自订定这次演出的计划。她把奥哈伦和莱因格尔找来,让他们写出了一些漂亮的脚本·开头就是一段独白,嘲弄好菜坞在托比还活着的时候,就要埋葬他·吉尔还找到了几位作曲家,他们曾三次获奥斯卡奖。他们从来没有替某一位人单独作过曲,但是,当吉尔说:“托比坚持说,‘你们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作曲家……’。”他们同意了。

导演狄克·兰德利从伦敦飞来主持这次演出。

吉尔找遍了她所能找到的最有天才的人支持托比,但是,归根到底——一切还要靠主演本人。这是一次单独的演出,这意昧着,他独自在舞台上。

重要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灯光暗了下来。剧院里一片充满期待的宁静,人们默默地祈祷着今夜晚能有奇迹发生。

它发生了。

托比·坦波尔从容地走上舞台,脚步平稳,有力,人们熟悉的那顽皮的微笑使他的孩子气的脸,更加神彩奕奕。全场片刻静寂,继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全场起立,掌声和欢呼声震憾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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