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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刊和杂志上连载有关这位瘫痪了的超级明星,和他那忠心的妻子的一些富有人情味的故事,并说妻子竟然一度把她丈夫护理得重新恢复了健康。这些刊物都在揣测,吉尔能否再次创造奇迹。
但是她知道,奇迹不再会出现了。托比绝对不可能再康复。
二十年,凯普兰大夫曾经这样说过。大卫在那里等待着她。她必须设法逃出她的牢狱。
这是一个天色灰暗,阴霾的星期天。早晨就下起雨来,雨整天下个不停。雨点叮叮咚咚地打在屋顶上,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吉尔坐在卧室里看书,尽量不去想那雨点的叮咚声。但敲打声始终不停。她烦躁得以为自己真的要发疯了。这时一个夜班护士走进来,她的名字叫英格丽,琼森,北欧人,一本正经的。
“楼上的炉子不好使,”英格丽说,“我不得不到厨房去替坦波尔先生做饭。你能陪他待几分钟吗?”吉尔能够觉察出护士的语气中指责的意味。她认为一个妻子不肯到丈夫病床跟前去,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我会照看他,”吉尔说。
她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大厅,走到托比的卧室去。吉尔刚一进门,病房里那种熟悉的难闻的气味,就直冲她的鼻孔。一瞬间,她想起了以前为挽救托比而卖命干的那些漫长的、可怕的岁月。这些回忆,触动了她周身的每一根神经。
托比的头用一个大枕头支撑起来。当他看到吉尔进来时,眼睛突然活了起来,闪耀着疯狂的质问与哀求,“你到那里去了?你为什么躲着我,我需要你。救救我!”就仿佛他的眼晴能发出声音一样。吉尔低着头看看那令人厌恶的,没有知觉的躯体,看看那怪笑般麻痹了的面孔。她觉得恶心极了。“你好不了,该死的,你早该死了!我盼着你死呢!”吉尔盯着托比的时候,她注意到托比的眼神变了。目光中出现了一种惊恐不安和不信任的神情,然后是一种仇恨的流露,那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憎恶。以至吉尔不由自主的从床边退后了一步。她那时才知道,她把自己的思想说出声来了。
她转身逃出了那个房间。
早晨,雨停了。有人把轮椅从地下室搬上来。白天值班的护士弗兰西丝·戈登,推着托比乘轮椅到花园中晒一会太阳。吉尔听着轮椅穿过大斤,向电梯走去了。她等了几分钟,然后走下楼。经过书房门口时,听到电话铃响了。是大卫从华盛顿打来的电话。
“你今天好吗?”他的话听起来热情、真挚。
她听到他的声音激动极了。“我很好,大卫。”“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亲爱的。”“我也一样。我深深地爱着你,我想得到你,我想要你再把我抱在怀里。哦,大卫……”某种本能使吉尔转过身来。托出正在大厅里,用皮带缚在轮椅上。护士让他在大厅里待一会儿。
他的眼睛正向吉尔投射出一种憎恨与诅咒的目光,就象在鞭打她的肉体一样。他的心通过他的眼睛对她说,向她吼叫·“我要杀死你!”吉尔痛苦地放下了电话。
她奔上楼去,仿佛感觉托比的仇恨仍在追赶着她,象某种不可抗拒的、邪恶的力量。她整天待在卧室里,不想吃东西。她坐在椅子上,一直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打电话的情景。托比知道了,他知道了。她再也不能去面对他了。
黑夜终于降临了。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夜晚。空气里仍留有白日的余热。吉尔把卧室的窗户全打开了,好让阵阵夜风吹了进来。
在托比房间里,护士盖勒格正在值班。她踮起脚走进来看她的病人。盖勒格护士希望,能摸清病人的想法,那么她也许能够帮助一下这个可怜的人。她替托比捂了捂被头。“您夜里可以好好睡一觉,”她乐呵呵地说:“我待会儿再来看您。”没有反应。他甚至连眼睛也没有转一下。
“也许是我摸不透他的心思。”盖勒格护士心里想。
她最后看了他一服,回到自己的小休息室去看晚间的电视节目了。盖勒格喜欢看“漫谈”的节目。她喜欢听电视里明星介绍自已。这时候他们非常富于人情味,就和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一样。
她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低,以免打搅病人,但是不管怎么样,托比·坦波尔都不会听到的;他的思想正在别的地方。
这所房子在沉睡中,贝尔·艾尔树林密密实实地守护着它。远处日落大道上偶尔有汽车驶过,传来轻微的声响。盖勒格护士在看很晚很晚的电视,她希望电视台能放映一部托比·坦波尔当年主演的影片。在电视上看到托比·坦波尔,而他本人就在这里,只隔几英尺远,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
清晨四点钟,盖勒格护士看一部恐怖片时,睡着了,托比的房间里一片静寂。
吉尔的房间里,唯一可以听到的是床头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她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抱着一个枕头,已沉沉进入梦乡。在暗淡的月光下,人体与雪白的床单对映得清晰而又分明。街上的声音低沉而遥远。
吉尔在睡梦中不安地转侧着,不时地打着寒战。她梦见自己正和大卫在阿拉斯度蜜月。但是,仿佛他们又置身于一片一望无垠的冰封的平原上。突然间暴风雨吼叫起来。刺骨的凛冽的寒风打在她的脸上,使她喘不过气来。
她回身寻找大卫。大卫找不见了。她独自一个人留在严冷的冰川上。她咳嗽着,拼命想呼吸。一种窒息的声音把吉尔惊醒了。她听到一种可怕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象一种死亡前的预兆。
吉尔睁开眼睛,原来声音是从她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她透不过气来。寒风象一条黑糊糊的毛毯将她紧紧地裹住,它抚摸着她赤棵的身体,拍打着她的乳房,用从坟墓里冒出来的那股冰冷与恶臭的气息吻着她的双唇。
吉尔拼命抵御着寒冷。她的心甸甸地跳个不停。她觉得肺部仿佛由于冰冷已冻结了。吉尔挣扎着坐了起来。可是—种无形的压力使她动弹不得。她知道这一定是梦魇,但是,当她尽力想呼吸时,她听到喉咙里难听的咯咯声。
她要死了。但是一个人会在恶梦中死去吗?吉尔突然感觉有一支冰冷的触须正在她的身上探索,从她的两腿中间钻了进去,然后心脏一下子停止了。她明白了,这是托比·一阵急剧的恐怖使她用力摸到了床栅,她喘息着,拼命竭尽全力挣扎。她终于摸到了地板,使劲站了起来,然后向门口奔去。寒冷继续追赶着她,包围着她,捕捉着她。她摸到了门的把手,把门扭开,跑到门厅的过道里。她大日大口地喘着气,让氧气充填她饥饿的肺脏。
过道是温暖的,静谧的,安澜的。吉尔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牙齿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她转身细看她的房间,一切正常而又平静。她做了个噩梦。吉尔犹豫一会儿,转身从门道走了回去。她的房间是暖和的。没有任何可怕的东西。当然了,托比根本无法来伤害她。
盖勒格护士在她的休息室里睡醒了,她走过来看看她的病人。
托比·坦波尔躺在床上,和她走开时一模一样。他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盯着盖勒格护士所看不到的东西。
从那以后,噩梦每隔一段时间就反复一次,就象死亡前的不祥之兆,预示着某种即将来临的恐怖。慢慢地·吉尔患了一种恐惧症。在家里,无论在哪儿,她都感觉托比就在她的身旁。护士推托比外出时,吉尔能听到那轮椅声。轮椅声形成一种刺耳的吱嘎吱嘎的声音。吉尔每次听到这声音时,都觉得简直受不了。她想,她一定要把轮椅修一修。她避免走进托比的房间,但情况还一样,似乎托比无处不在,总在盯着她。
吉尔经常头疼,一种有节奏的野蛮的刺痛,使吉尔无法休息。吉尔希望这种痛苦能停息一小时,那怕一分钟,一秒钟。她必须睡觉。她躲到厨房背后女仆的房间里,尽可能离托比远一些。
房间温暖而安静。吉尔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她几平立刻睡着了。
但一阵腥臭的冷风又把她弄醒了。寒冷又充满了整个房间,它抓住她,想把她埋葬。吉尔立即跳起身来跑出门去。
白天就够可怕了,夜晚更令人胆寒。日日都是如此。
吉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蜷伏在床上,尽量克制自己的睡意。她害怕自己睡着了,托比会来找她。但是她精疲力竭的身体,有时会占了上风,于是她还是睡着了。
然后,她又会被寒冷冻醒。躺在床上她会冷得发抖。
似乎一股冷气正向她袭来,一种邪恶的东西犹如可怕的诅咒,把她紧紧地包围。她只好从床上起来,从这种无声的恐怖中逃走。
深夜三点钟。
吉尔在椅子上坐着看书,睡着了。
慢慢地她醒了过来。在漆黑的房间里,她睁开了眼睛,突然她知道出了可怕的事了。
她记起来了,她睡觉的时候,灯是开着。吉尔觉得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她想,没有什么可怕的。一定是盖勒格护士走了进来,把灯关了。
然而她又听到了响声。那是从门厅过道传过来的声音,吱嘎吱嘎嘎吱嘎吱嘎嘎……托比的轮椅,正向她卧室的方向走来。吉尔觉得脖子后面毛骨悚然。这可是一根树枝落到屋顶上或者从房子上落下来的声音,她对自己说。
然而她知道这不是真的。她以前听到的那种声音的次数太多了。吱嘎吱嘎……吱吱嘎嘎……
就象死亡的音乐在前来迎接她。这不会是托比,她想。他躺在床上,无能为力。
我糊涂了。但是她明明听到轮椅声越来越近,就在她的门口,停下来了,等待着。突然,哗啦一声,接着一片静寂。
这一夜吉尔—直蜷缩在椅子上,没有开灯,她怕极了,一点不敢动。
早晨,在她卧室门外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只打破了的花瓶,那是摆在过道里一张桌子上的花瓶。
吉尔找到凯普兰大夫。“你相信精——精神能控制身体吗?”吉尔问道。
他模不着头脑,望着她说,“指那方面说?”“如果托比想——非常想离开病床,他能做到吗?”“你说没人帮助他?在他目前的情况下?”他不大相信地望了她一眼。“他绝对动不了。
完全没有可能。”吉尔觉得还不满意。“如果——如果他真的决心要起来——如果有件事使他觉得他必须起来……”凯普兰大夫摇头。“我们说精神可以支配身体,但是如果我们支配运动的中枢神经都已坏死,如果没有肌肉支撑着,只有精神的力量是什么也办不到的。”她还要寻根究底。“你相信物体可以受精神的推动吗?”“你是指灵学中的灵感吗?已经有过不少这方面的实验,不过没有一个能提供使我信服的证明。”在她卧室门外就有一只被打破了的花瓶。
吉尔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告诉他那不断追逐她的寒风,告诉他在她门口有托比的轮椅声。但是,他一定会以为吉尔疯了。她是疯了吗?她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她神经失常了吗?
凯普兰大夫走了以后,吉尔走到镜子前面看看自已。
她的模样使她大吃一惊。她两颊下陷,苍白瘦削的脸上,眼睛显得格外的大。我要是这样下去,吉尔想,我一定会死在托比的前面。她看着自己枯干、拖沓的头发和折断了的指甲,我一定不能让大卫看到我的这副模样。我必须注意好好调理自己了。从现在起,她对自己说,“你要每个星期去一趟美容店,你要每天吃三顿饭,睡八个小时。”第二天早晨,吉尔在美容店预约了时间。
她全身感到疲备无力,在吹风机温暖、舒适的嗡嗡声中,她打起了瞌睡,噩梦又来了:她已在床上酣睡,听到托比乘轮椅来到她的卧室,……吱嘎吱嘎……
吱嘎吱嘎……。慢慢地,他从轮椅上移动下来,站到地上,狞笑着扑向她,骷髅般的双手伸向她的咽喉。吉尔大叫一声惊醒了。美容店里顿时混乱一团。她连头发也没理好,就赶紧离开了。
经过这次以后,吉尔再也不敢离开她的家了。
然而她也不敢留在家里。
吉尔的头似乎出了毛病。那不再是单纯的头疼。她出现了健忘症。往往她下楼拿东西,走进厨房,站在那里,却不知道来干什么。她的记忆力常常同她开莫名其妙的玩笑。有一次,护士来找她谈谈情况。吉尔竟弄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个护士来这里了,噢,是导演在摄影棚里等她呢。
她拼命想她的台词:“恐怕不大好,大夫。”她一定得找导演说说,弄清楚导演希望她怎样说这句话。“坦波尔太太!坦波尔太太!您不舒服吗?”这时,吉尔才想起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回想起现实的一切。她简直被她自己身上出现的这种毛病吓坏了。她知道这样下去,再也不行了。她必须弄清楚,她是否精神上出了毛病?还是真的托比不知怎地竟能够活动了?或者他己找到办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