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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刚产下来的婴儿可不同。生下来,周身青白,一动不动。是个女性。钟,只剩下一分半了。
现在,每个动作都是机械而迅速的,这是医生长年临床的经验。缠上纱布的手指楷净了婴儿的喉头部位,婴儿的喉管可以看到了。然后戚尔逊大夫把婴儿仰面平放在床上。产科护士递给他一个小型喉头镜,镜上连着一个电吸器。他把电吸器放好位置后,点了点头。护士咔嗒一声按了旋钮。仪器有节妻的吸吮声开始了。
威尔逊大夫仰面看了一下钟。
剩二十秒了,心跳阴性。
十五秒……十四秒……心跳阴性。
决定性的时刻到了。可能防止头脑损伤已为时过晚。
对这些事情,实际上谁也没有把握了。威尔逊大夫看见过医院病房里住满了那些可怜的植物人。
他们有成人的躯体,却只有小孩的心。或者更糟。
十秒了。仍没有脉搏。连一线希望也很少了。
五秒了。这时,他下定了决心。他希望上帝能理解他并原谅他。他要下决心把电吸器的插管拔下来了,宣布这个孩子已保不住了。谁也不会对他的行为提出疑问的。他,再一次摸了一下婴儿的身体。全身冰凉,皮肤粘糊糊的。三秒了。
他低头看着婴儿,不禁想哭。多么可怜啊!一个漂亮的女婴。她会长成一个美丽的女子的。他想象不出她的一生会是怎样。她是不是也会结婚分娩呢?或者说,她会不会成为一位艺术家?一位教师?或一位商入?她会是贫穷呢还是富有呢?幸福呢还是不幸福呢?
剩一秒了。心跳仍是阴性。
零秒。
他把手伸向旋钮。就在这一刻,婴儿的心脏起搏了。
那是—种暂时的、不规则的颤动;又过了一阵,随即稳下来。呈现出有力的、规则的跳动。屋里出现了一阵自发的欢呼声和祝贺声。威尔逊大夫象没有听见一样。
他正抬头看着壁上的钟。
婴儿的妈妈给她取—名为约瑟芬,这是根据她在克拉科夫的祖母的名字起的。对得克萨斯州奥德萨市一个女裁缝的女儿来说,没有必要再加一个中间的名字。
威尔逊大夫坚持,约瑟芬必须每六个星期抱回医院复查一次。检查的原因,津斯基太太并不明白。不过每次检查的结果都是一样:她看上去是正常的。
时间将说明一切。
第三章
在劳动节那天,卡茨基尔的夏季已经过去,大麦尔林失业了,跟麦尔林在一起的托比,就没活儿干了。托比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可是去哪儿呢?他一没有家,二没有活儿千,三没有钱。这时,一位女客人给了他二十五美元,让他负责把她和她的三个孩子从卡茨基尔送到芝加哥。于是,托比打定了主意。
托比连跟麦尔林和他那些臭烘烘的小动物道个别也没有,就走了。
一九三九年,芝加哥是一个繁柴的、门户大开的城市。那是一个处处讲金钱的城市,任何人只要有办法,就可以买到一切东西,从女人到傻瓜,以至政客。这里有数以百计的夜总会,以迎合各种各样人的口味。托比把这些地方都跑了一个遍,从那大而嘈杂的“在巴黎”,直到鲁什大街上的小酒吧间,他都跑遍了。但答复都是一个样,谁也不愿意花钱雇一个毛头小伙子来当滑稽演员。
他真是走投无路了。可是他该开始实现他母亲的梦想了。时间是不饶人的。
他差不多快满十九岁了。
托比天天泡在那里的那个俱乐部,名叫尼海俱乐部。
这里搞歌舞娱乐的是三个过了时的人物。三个人合伙演出。一个是身体已搞垮了的中年滑稽演员,整天明得醉醒醒的;另两个是脱衣舞女郎。一个叫麦丽,另一个叫洁丽。广告上说她们俩人是一对妹妹——伯丽姐妹。实际上,很少有可能是亲姐妹俩。她俩都是二十儿岁,都以俗气而廉价的方式招彼顾客。有一天晚上,洁丽来到小酒吧间,坐在托出身旁。托比微笑了笑,很有礼貌地说,“我喜欢你的表演。”
洁丽转脸看了看托比。那还是一个幼稚的小伙子。年纪太轻、穿着也很破旧,实在不够引人注意。洁丽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开始转过脸去,这时托比站了起来。洁丽瞥见了他裤子里那个泄露机密的凸出部分,然后,她又扭过脸来,抬头看看那张孩子气的、年轻的面孔。“我的天哪!”她说,“那整个都是吗?”
他微笑了,“当然了,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你知道。”
那天早晨三点,托比和这一对伯丽姐妹睡在了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计划得非常周密。演出前的一个小时,洁丽把这个俱乐部的滑稽演员——一个赌钱不要命的赌棍,——领到了迪弗尔夕大街的一家公寓里。这里正在掷骰子。当他看到了这种情况后,舔了舔嘴唇说,“我们在这里稍稍待一会儿。”
三十分钟后,洁丽偷偷溜走了。这位滑稽演员还在那里一边掷一边象疯子一样地吼叫着,“老子豁出去啦!你这个狗娘养的!”他完全陷进赌局里了。成功、当明星、发大财,都全凭这一掷了。
而在尼海俱乐部,托出己打扮得衣冠楚楚地坐在那里静等。
演出时间到了,滑稽演员还没来。俱乐部主人开始发怒骂人。“你们听见了吗?那个狗杂种这回不来他就永远甭想再沾我的俱乐部的边儿啦!”
“这不怪你,”麦丽说,“可是你的运气好。在酒吧间里,现成坐着一位滑稽演员,他刚从纽约来。”
“什么?在哪儿?”
俱乐部主人打货了一下托比。“我的上帝呀,他的保姆在哪儿?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很了不起!”洁丽说。她确实认为是这样的。
“试试看,”麦丽说。“你还有什么怕的?”
“我怕得罪那帮该死的顾客!”但是,他还是耸了耸肩,走到了托比站的地方。
“这么说,你是一个滑稽演员了,恩?”
“不错,”托比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在卡茨基尔一个爵士音乐演奏会刚下来。”
俱乐部主人又把他打量了一下·“你多大了?”
“二十二岁了。”托比撒谎说。
“扯蛋。算了,去试试看吧。不过如果你给砸了锅,你就甭想活到二十二。”
就这样,托比·坦波尔的梦想终于变成了现实。他站在聚光灯下,乐队在为他大吹大擂。观众,他的观众,坐在那里等着看他出场,替他捧场,他感到一阵的激动。
,他的喉咙里象堵了块东西似的。他激动极了,现在他好象,已经和观众结成一起了;一根奇妙的、魔术般的绳于已经把他和观众拴在一块儿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想起了他的母亲。他希望,不管她在哪里,都能看见他,看见他正在这里登台演出。乐队演奏停止。托比开始说开场白。
“各位幸运的观众,你们晚间好!我的名字叫托比·坦波尔。我猜想,你们各位也都知道你们自己的名字。”
一片安静。
他接着说。“你们听说芝加哥黑手党的那个新头目了吗?他可是个冒脾货,专搞同性恋。所以说,现在这帮人在吃顿饭、跳场舞的当中就能把人给毁了。”
没有人发笑。他们都冷漠地、带有敌意地注视着他。
这时,托比开始感到恐惧的利爪在抓他的肚皮。突然间,他通身冒汗,他与观众之间的那条奇妙的纽带,断掉了。
他继续往下说:“我刚刚在缅因州的一家剧顿里履行了一项合同,这个剧场可远了。远极了。它座落在深山老林之中,经理是只大狗熊。”
一片寂静。观众讨厌他了。
“没有人告诉我,说这是个聋哑会议。我觉得,我就象泰坦尼克号上的一名社交指挥家。我站在这里,如同走上了跳板,可前面并没有船。”
观众开始嘘起来。托比讲话后的两分钟,俱乐部主人慌忙给演奏队打了一个手势,这些演奏人加大了音量,把托比的话淹没下去了。他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满含着泪水。
他恨不得向他们大喊一声。
正是那喊叫声惊醒了津斯基太太。这喊叫声又大又凶,在静静的夜晚很显得有些怪。直到津斯基太太从她的床上坐起来,她才知道,那是约瑟芬的哭喊声。她急忙赶到那间屋里,在那里她布置了一同哺乳室。她把约瑟芬包裹得很紧,婴儿因惊厌脸色发青。医陀里的一位住院医生给这个婴儿开了静脉注射的镇静刻,婴儿才能安稳地睡眠了。不过给约瑟芬接生的威尔逊大夫对她又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没有检查出任何毛病。但是,他并不安心。他忘不了墙壁上的钟。
第四章
杂耍艺术从一八八一年起在美国盛行起来,直到一九三二年皇宫戏院关门,它才寿终正寝。杂耍演出曾经是所有有志的青年滑稽演员的演习起点,也是他们面对怀有敌意而又喜爱嘲笑别人的观众,锻炼才能的场所。有了成就的滑稽演员,既出了名,又发了财。如,艾迪·坎特尔和W·C·菲尔兹、乔森和本尼、艾伯特和斯泰罗、杰塞尔和伯恩斯,还有马尔克斯兄弟以及其他几十位,都是当时盛极一时的人物。
的确,杂耍演出在当时是一项很惬意的行业,它能大把大把地赚钱。但后来杂耍不灵了,落后了。滑稽演员们不得不另谋出路。名气大的被电台邀请进行个人表演或播音;有时候他们也到全国务地的大夜总会里去演出。象托比这样的正在奋斗的青年滑稽演员,景况就更差了。他们也到夜总会中表演。但那是什么夜总会呀,人们把托比他们叫作盥洗室轮回演出。这种说法还算是比较客气而又文明的称呼。他们演出的场所包括全国最肮脏的沙龙。在那些地方,低级、庸俗的下层观众挤得满满的。这些人把啤酒灌足后,就会开始对着脱衣舞女郎打酒唱,然后耍弄、糟蹋这些滑稽演员们。化妆室臭气整天,有厕所味儿,腐烂的食物味儿、溢得满地的饮料味儿、小便以及廉价香水,什么味儿都有,最难闻的要算是酸臭的汗味儿了。厕所太脏了,女演员们就在化妆室的水池子里小便。报酬也各有不同。从一顿不堪入口的饭到五美元、十美元,或者有时可高到十五美元。每天晚上,主要看观众的反应如何来决定报酬。
托比·坦波尔在所有这些夜总会里表演,这些地方成了他的学校。城镇的名字各不相同,但表演的场所却是一模一样。不但气味一样,连带有敌意的观众的反映也是一样。如果观众不喜欢某个演员的演出,他们就会向他扔啤酒瓶子,在他演出的过程中大声质问他,或者干脆吹哨乱叫,把他嘘走。这是一个难熬的学校;但又是一个严酷的学校,因为,它教会了托比生存下去的能力。
他学会了怎样应付喝醉酒的梦游者,怎样对付清醒的恶棍,而且从来不会把两者混淆起来。他学会了怎样认出一个准备向他质问的人,他会以敬他一杯酒或用餐巾揩拭一下他的眉头等办法,使他平静下来。
托比在一些地方找到了工作。比如,凯亚梅沙湖、沙旺加小店和阿文等地。此外他还在维德伍德、新泽西洲、布奈布利特、意大利犹太人聚集地和摩斯厅演出。
他不停地学。
托比的表演,包括模仿通俗歌曲的演唱,模仿盖博、格兰特、勃加特、卡格尼等大明星的表演以及剽窃一些大名鼎鼎的滑稽演员(这些名演员可以付作家高额报酬)的演出本。当时所有正在奋斗的滑稽演员都偷名角的戏本,并以此炫耀自己:“我学的是杰利·莱斯特”。(意思是说,他采用了杰利·莱斯特的演出本和技巧)——“可我会比他演得更好”。“我学的是米尔顿·伯尔利”,“你们都应当看看我怎样表演莱德·斯凯尔顿”。
由于材料是关键,他们只偷那最好的。
托比什么都要试—试。他用他那双会说话的蓝眼睛把那些全然不感兴趣、紧绷着脸的观众搞得无可奈何。他会说,“你们看见过爱斯基摩人撒尿吗?”他会把他的双手往他那前襟处一放,冰块就会化开淌下水来。
他会裹上一块缠头巾,用被单把自己包起来。“阿布都尔,这条蛇美人,”他会吟诵起来。然后吹起长笛,一条眼镜蛇就会从一个柳条篮子里出现,并随着托比的音乐而有节奏地起舞(眼镜蛇只是一个灌洗袋子,它的头是个喷嘴)。于是惹得观众笑了起来。
托比模仿中等身材的人、矮胖子和瘦高个儿时,也会使你感到又滑稽又逼真。
他能表演几十种滑稽场面。他作好了一切准备。在卑酒瓶子开始飞舞之前,他一定会从这一个场面过渡到另一个场面。
但是不管他在什么地方表演,在他表演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哗啦哗啦的便池流水声。
托比乘坐公共汽车横穿整个美国。当他到达一个新城镇的时候,他就会找最便宜的客店或供应膳食的寄宿店,并且估量一下那里的夜总会、酒吧间和赛马厅。他的鞋底上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