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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会越来越难,因为开始追踪时,仅仅隔了三日,还打听得到,可如果时间一久,谁会记得半年前的客人?青离为此一筹莫展,黔驴技穷。
常常窜到脑子里烦她的还有那两个长得一样的家伙。
怎么除了长得一样什么都不一样呢?
连喝个粥,都是云舒最喜欢温温的,天翔非烫得要掉皮的不喝。
其实要是这两个打碎了搅和搅和倒好。
云舒的宽容淡泊,天翔的精彩生动,若在一个人身上,算是绝品。
可惜这不可能。
那个……不知相貌一样,个头也一样的话……身体是不是一样呢?
青离把涨红的脸埋到枕头里去,狠狠骂了自己几句,想着想着,怎么就下道儿了。
…
这时间,突然外头“锵啷”一声,继而稀里哗啦,鸡飞狗跳,小道士哭,老道士骂……
青离将门开了条缝,向外窥去。
这一看却是好气又好笑。
一个黑胖行者,袒胸露乳,散发披头,面上金字,额上界箍儿,酒气熏天,醉不成步,左手葫芦,右手羊腿,跌跌撞撞,抢进院来。
那门口道童开始自是不让他进,奈何他力气雄壮,踹飞两个,掀倒一双,其余的都吓得转身撒腿,有个跑的慢的,被一把揪住,拿了葫芦灌酒,那吃醉的人手又不准,大半灌了鼻子里去。
正喷饭间,醉汉不知怎的看到她了,竟一下子扑过来。
这下把青离唬得不轻,忙侧身让过,倒劈了一掌下去。
也不知是这掌劈得结实,还是他原本就醉得稀烂,行者扑穿门扇,趴在地上,半天挣不起来,小道士们趁机一哄而上,将其五花大绑,又用扫帚脸盆,一阵乱打,可惜这泄愤的作用似乎不大,醉汉呜呜哦哦一会,竟打起鼾来。
“丢出去喂狼!”老道士看着身上被吐的秽物,十分火大。
“道长且慢!”青离叫出这一声,自己先不习惯一下,何时被传染上这管闲事的毛病?但话已出口,少不得笑着说下去,“道长何必与醉鬼一般见识,明日他酒醒,想必会给道长赔罪。可怜他也是个出家人,又不知从哪来的,现在吃了酒,单衣布褂还浑身是汗,若丢出去,这大冷天的,只怕出了人命,也不免是个事端。”
说着,她多掏了几两银子给观里做香火,老道脸色也就由阴转晴,连声答应了。
这院中一个天井,四面厢房,是专供外客用的,青离本来被安排住东厢房,这一下被醉鬼撞坏了门,只好搬到南厢房去,倒是没人爱看那醉鬼的一览无余,于是将其绑在青离原来房间的柱子上,裹了被子以防冻死。
方都安顿好了,观上又有人来投宿。
来者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子二十上下,高挑身材,看去倒也斯文,穿一领长衫,带顶浆得硬硬的顶巾,另一个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个孩子,大约十五六岁,圆脸小眼睛,谈不上英俊,不过以孩子的标准看,还蛮可爱,女子大概三十四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青离帮着处理完醉汉,本要回去睡了,没想到衣服还没脱,有人来敲门。
开门一看,是那孩子,甜甜道声:“姐姐,有好酒哦,来一起嘛!”
青离对这种的有点没抵抗力,而且反正睡不着心烦,还不如一醉忘忧,就出来跟各位都打了招呼,一同坐在天井饮酒叙话。
互相通过姓名,青离知道男孩子姓朱,单名一个“深”字,三十多岁的女子姓万,年轻男子则自称姓苏名辰。另外,三个人并非同路,是万氏与男孩一起,与苏公子偶遇,正好要找投宿之处,才一起上来的。
青离揣度三人身份,苏姓男子大约出身小官乡宦之家,而万姓女子与小男孩应该是母子。她自恃也算识人不少,却有些猜不透这小孩子的来历。看穿着,中等人家而已;看举止,听说起市井里事,都是一脸新鲜,缠着人往下讲,可说是膏粱纨绔,却又偶尔对军国机要发表点精辟言论。更重要的,他那坛子酒,真是好啊,老远的一股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比中秋定国府的宝贝酒闻起来还浓郁,尝一口下去,更觉五脏六腑都是熨帖。
猜不透就算了,她懒得多想,与三人行令喝酒起来。
你觉得青离什么样人?
平时还挺道貌岸然的吧?
所以她都管着自己,很少喝酒,更少醉酒。
可今儿酒太香了。
几圈酒令下来,她开始去胡撸人家小孩的头,掐人家脸蛋。
然后她发现自己被一双毒辣的眼睛狠狠剜着。
黑天化月之下,调戏良家妇男,何况还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好像是不太好……
所以她老实收手了。
…
这时,不知是闻着酒香,还是看到有两个都还有几分颜色的女人在,观里的老道也出现了。
老道身材高瘦,皮肤黑沉,鼻头硕大,身穿一领乌皂道袍,腰间系一条明黄吕公绦,拿把拂尘,自称姓易。
道人讨了两杯酒,高谈阔论些烧茅炼药,滋阴补阳的方术,青离心下只是冷笑,倒是那小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看样子旁边的娘亲也十分宠他,决不拂了他的意思。
老道讲得兴起,道,“今日能逢各位,也是有缘,贫道略懂些风水易卦,给各位卜卜如何?”
青离以为这帮家伙会争先恐后地报名,没想到,他们却是互相谦让。
“你们客气,我可先给道长算了。”她借着醉意伸出手来,笑道。
其实她本来不太信这些,有点像我们现在很多人算命的心态,去考考别人准不准,好玩而已。
不过老道倒是满正经的,拿她右手瞄了一会,脸上有些变色。
“姑娘十一二岁时,家有大劫。”
这下轮到青离脸上变色了。
“姑娘二十岁之前,杀伐之气甚重。”
青离像叫火烫了,飞速抽回手来,怒斥道,“你这牛鼻子,半点不准!”
话虽这么说,看她神色,别人自然猜到老道说的对不对。
结果另三个也都变了脸色……连那个一直问东问西的小男孩也连说不用算了。
搞什么?因为发现算得准,都不要算?
青离嘴角有些抽动,似乎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一个词的含义:各怀鬼胎……
…
然后苏姓男子先推说累了,自选了厢房去歇。老道唠叨完了,也告辞。
青离脑袋不太好使中,想着,这东南北房都有人占了,这娘俩却怎么办,总不好这么大了还住一起吧。
结果出现了一件可以震飞她的事情。
男孩扎在徐娘怀里,深情款款地唤了声:“万儿”。然后二人一同起身,往西厢房去。
青离嘴巴半天没合上。
想起刚刚所作所为,比起当着家长面调戏人家孩子,好像当着老婆勾引人家老公更可恶一点?
等等,这么说,那小兔羔子,不但已知人事,说不定经验比她还丰富得多?
娘的!原来吃亏了……
…
…
第二天早上,青离是被外面的嚷闹声吵醒的,起来一看,没有门的东房里,一群小道士正围着昨夜的醉行者责问,后者的绳索松脱了,手中抱一个沾满血迹的香炉,表情却一脸茫然。
她也很快知道了这吵嚷的缘由。
供着三清的大殿上,老道人脸朝下趴着,死因应当是脑后的重击,一手向前无力垂着,四指弯曲,食指却枯枝一样僵直地伸出来,直指正西。供奉的香炉不见了,满地香灰和血混在一起。
他真应该先为自己算一卦的……
(二十五章 五色 上)
………
案子小,条件已齐,可以猜了:)
背叛 二十六章 小案子,大人物(下)
黄帝问于岐伯曰:余闻人之合于天地道也,内有五脏,以应五音、五色、五时、五味、五位也
—— 《黄帝内经·;灵枢·;经别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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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很快来人,保护现场、验尸、盘问,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青离颇有些愤怒,她都多久没开张了,为何生命中还老有这些捕快晃来晃去?
而且很不幸地,她也是初步判定的凶嫌之一:所有道士住在前院,除了死去的易道人独居一间,小道士们都是大炕通铺,八到十个人一起住的,别说要花很长时间的行凶,就是短短起个夜,常常都把一屋子人弄醒了,所以他们犯案的可能性基本排除,剩下的就是后院住这几个外客。
青离细看这几个同嫌:醉行者——此时他倒也不醉了,报了法名上来,所以或者呼为玄真法师更好——赤着眼,双唇绷得紧紧,被问到绳索如何挣脱了以及香炉为何会在手上之时,都表示完全不知;苏姓男子铁青着脸,同样寡言少语,身上还是月白长衫,倒是顶巾,似乎换了件颜色深些的,令人有些不解;少年及美妇则都脸色苍白,不敢直视那尸体,接受盘问之时,说话有些结巴,但总体大意终归是说与此事无关。
领头的官差姓徐,唤徐达。阔面重颐,颇为威武。
“官爷,那贼秃定是记恨昨夜师父要将他丢出去,纵酒行凶,凶器在手,官爷还有什么犹豫的?”一个小道士被推出封锁线外,兀自不休地向那徐达说道。
“奥?”徐达转向他,瓮声瓮气道,“他还记得老道要丢他出去,却不记得行凶后丢了凶器?我看是你喝高了罢??”
一团哄笑。
“昨夜你们可都知道有人醉倒在东房内?”徐达又问。
废话,青离心说,那房门都没了,行者又一直打鼾,除非瞎子看不见,聋子听不着。其余人也都默认了。
“这就对了。”徐达拿起地上绳头,展示齐整的断面,道,“若是醉汉自己挣断绳索,这里是毛剌剌的,现在却是利刀割断,所以是有人行凶后,故意嫁祸!”
青离暗笑,这老粗似乎还有两把刷子。
“官爷,那我师父登仙时,手势指着西边的,这也是凶手嫁祸吗?”又一小道士道。
徐达看向仵作,后者连忙禀明:“死者血迹流向自然,没有拖曳痕迹,是以不曾被人移尸。四指僵硬,掰之不开,应很难是他人人为所致。”
“你们两个,跟本官走一趟衙门吧。”徐达听了这话,转向朱深与万姓美妇,道。
“你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们是谁!?”美妇杏眼圆睁,喝道。
“太子犯法,与蔗民同罪!管你是天王老子,今儿也得跟我回去!”
青离暗地喷了一口,这句话确实雄壮,可那念庶民吧?
捕快的铁链子已经套上去了,少年与美妇都慌了神,张皇辩白,却说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大人且慢!”
青离鬼使神差地喊出这句,禁不住又叹息自己,一夜一天之间,她已经两次开口为不相干的人出头,简直是某人的阴魂附身……
“姑娘何事?”徐达转过来对她。
“小女子有一事想不通,凶犯为何不把道人的尸身移动,难道就任凭他指证自己?”
“许是夜里犯案,犯人也未看清楚吧。”一旁一直不作声的苏辰插上一句。
“可若是凶犯看清了呢?死者如把最后的讯息留得这样直白,未免太冒险了吧?”
“笑话,指西便是指西,还能是什么意……”
苏辰的话断了,青离却开始笑着替他续上:“小女子就等您这句话呢,所谓五行相生相克,与万物相应,指西的话,可以是四方之西,四季之秋,五行之金,五色之素——对了,苏公子没发现,每个房间有一人名中凑巧带了颜色么?”
五行论是古代盛行的一种体系,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天地人道相合,五行与五方、五色、五味、五脏等等的对应关系记载,例如青、赤、素、玄、黄等五种颜色分别对应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这时,四周听众看到盘问的笔录上赫然写着:青离、朱深、苏辰、玄真——经这么一点,突然都恍然大悟,把目光投向了苏姓男子。
“姑娘,姑娘……在下不知姑娘是何意思,姑娘也说了,那指西有这许多意义,要是没有证据,那可是屈杀好人那!”苏辰额上现了汗,强自辨着。
“你们昨晚见过,今日他可换了衣服?”徐达突然插进来道。
孺子可教也,青离适时闭了嘴,暗笑,用殿上香炉伤人,多半是出于冲动,衣服上定会溅有血迹,所以徐达有此一问。
“好像不曾,顶巾倒是不甚一样。”少年看了半天,说出这样一句。
青离无语……这个孺子不可教……
“看吧看吧。”苏辰捞着根救命稻草,擦汗道。
是啊,总不可能衣裳没事,顶巾沾血吧,徐达也想不通。
“朱小官人也换过衣服么?昨夜看是浅绯,今日怎么是朱红?”青离道。
“我?并不曾啊。”男孩低头看自己身上,“想是昨晚月光下面,显得浅些?”
……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吧?
…
在后院的茅厕中,捞出了苏辰昨夜穿的长衫,上面果有血迹。
后据苏辰招供,他本是与邻县一位小姐定亲,因这老道受人财帛,专意讲了许多二人不合的话,导致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