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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唐'李贺 《雁门太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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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离出得洞去,几下麻利地覆盖了缝口,然后一边往东跑一边用力拧沾血的布条,最后将其挂在荆棘枝上,做个仓促扯破的模样。
弄完这些,她隐约听到步伐声了,便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是被掳的汉人,救我!”
马蹄前来,她有些愕然地看着马上军官,这不是之前两次碰面的玄真行者么?
而当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到后面两人,更是瞠目结舌——她本以为今生都见不到他们了。
一个纵马过来,她以为是想把她一把抱起,让她尽诉这劫后余生。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在她面前下马了,唤一声“青离”便再也说不出什么。
她苦笑,他始终太知道分寸。
“我就说有缘分自会再见么。”一个笑得灿烂,也上来道。
他们怎么在这里的?还跟玄真行者一起?
这个说来话长,按后来青离了解到的,长话短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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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云舒忘了令牌在乌镇驿馆,结果青离被献祭到蒙古去的第二天,沈家兄弟就知道了,慌忙设法营救。
他们手上又没有军队,正一筹莫展间,却有一机缘巧合:圣上采用宰相李贤的建议,新近招安一批绿林豪寇,赐以军职,既能为百姓减去匪害,又能填充兵力。这里面,云舒偶尔看到一个“二郎山聚义寨”的名字。
看官可还记得石亨案后青离嫌难拿而随手给云舒的铁头牌子?那牌子是玄真行者给青离的,叫她有事去二郎山找他。
云舒想起这个,急急查证,待找到人,果然是玄真行者。
原来玄真行者本姓周,因受了冤狱刺配,后来落发作了行脚僧,并入了绿林,坐二郎山寨的第二把交椅。如今归顺,因他本来熟悉边境,便被赐与乌镇守备之职。上任之后,整肃军纪,教习操练,乌镇军容,焕然一新。
这也是无巧不成书,如果换了别人,端不可能调出军队去救一个女子的,但他对青离有承诺之信,便答应试试看。没想到,很快还就有了这样一个天赐良机:就是青离所猜到的那样,其其格的铁匠未婚夫心怀怨恨,前来密报达延和青离两个单独往边境这边来。
接下来的事情,青离就都知道了。
哦,至于原来的孔守备的下场,是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被一个家中妻女米粮都被献了出去的平民割断喉咙……
‘
云舒天翔讲得很平易,但青离看到两个人,尤其是云舒,都瘦了一圈。从蒙古大汗手里往回弄人,谈何容易,就算有这样一个机缘帮忙,之间曲折打点,也都是可以想象的。
她默然,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他们如此……
等他们把这个事情讲清楚,整支部队已经开始往回返,草原的太阳落山很早,在地上铺出血红的残辉,士兵们有些泄气,因为最终没有找到达延。
那是当然的,青离伪装现场的本事,是一般人看得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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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离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这两个了,此时见着,心中却蒙上一层阴影。她在马上细看二人的侧影,发现还真有几分相似达延,尤其是眼睛的形状,只不过,由于在中原长大,里面并没有狼性的凶光,都被人称作凤眼了。
他们也问了来密报的人关于青离在蒙古的情况,铁匠告诉他们,青离险些成为蒙古的公主,但这个平民并不知道坠子的事,他给出的理由是她长得很像大汗死去的妹妹。对这个理由,天翔云舒觉得不易接受,但也无从反驳。
而青离自己,自然决不会提起那串狼牙。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她要把这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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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前令青离和云舒吵起来的那件事情,此时显然因为时过境迁而被埋在地下。
感情的问题很多不是当面解决得了的,在冲动中硬要处理出一个结果常常导致决裂,因此先埋下去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但它的弊端在于,也许就再没有办法找一个开头,将疙瘩解开来,于是出了问题的地方就经年累月地潜流暗涌地作用着。
以云舒对青离的了解,他能想清楚,青离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她说的“玩玩”是气话。但他想不清楚的是,从门缝里看到的,青离在天翔怀抱里痛哭的场景。
他觉得,看见她的眼泪比看见她的裸体要难……
那么,似乎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他还没有过分自作多情的话,也许青离喜欢过他,不过,后来像所有世人一样,更倾向于天翔。
如果是哥哥要来争,他还有点只在这件事上不能退让的勇气。
但现在是她自己的选择,他能怎么办呢。
所以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表面上他跟青离还是跟以前一样,实际上稍微接触深一些的事,试探一点的话,都不再做,不再说了,以避嫌疑。
青离自然也感觉出这一点,但她很难解释,也不想解释。
难道这点误会没有了,她就能跟他在一起吗?
局势就这样沉默地走着下去。
‘
如血的残阳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下,马蹄也踏出明蒙的边境线。
青离立在阔别数月的土地上,回首北望,乎觉这一段日子恍然如梦,来势汹汹毫无征兆,梦里炽烈而又惊奇,到去时,又如此突兀,若归云般再无觅处,只在自己心底,留一抹无法言说的痕迹。
‘
哦,对了,最后交代一下达延的结局。
成化年间,他最终彻底击败右翼势力,统一漠南蒙古,并向西驱赶瓦剌,被蒙古史籍盛赞,称为一代中兴之主。
对青离来说,忘了他是件很难的事,不只是因为那些牙印,而且因为在多年后边患的告急奏折上,时常可以听到他的名字,那时,他还有一个新称呼:“套寇”。
开始听到时,她还黯然神伤,又问自己,私自就放过这明国的大敌,是对的么?
后来听得多了,她便只笑涔涔拿过鸡毛掸子,掸去墙角的灰尘。
反正世上没有后悔药买,更没有绝对的对错……
(六十章 报君 十一 该插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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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请期待下一个故事:画皮^^
画皮 六十一章 三绝楼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语,见于《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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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肩上搭条手巾的店小二满脸笑地迎上来,一套甜滑热络的迎客词喷薄而出,“哟,三位客官不像是本地人,那就更得到我们这三绝楼一趟,才没白来这长安一回啊!我们这三绝楼,第一绝,菜绝味,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海里游的,哪怕是罗汉素食,都能给您作出别样的心思来,吃过的都说是‘闻香下马,知味停车’啊;第二绝,戏绝美,每日的下午啊——客官看见那戏台子没有——特地请了长安城的名角,上来唱那最有名的戏文,这客官一壁吃着美味佳肴,一壁听着千回百转的戏文,那真是舒服熨帖到每个指头尖里;至于这第三绝嘛……”
“都在这说出来,哪里还有趣?”天翔笑着打断他,又向云舒青离道,“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是,是,小的该死了,竟拿客官当那些直露庸人。”小二做个打嘴的势,一溜小跑地带三人进门。
青离看了爱卖关子的家伙一眼,她好奇心有些被勾上来,却不好去当那些“直露庸人”,只好落座,等着晚上。
小二看看她,踌躇几下,还是开了口,压低了声音道,“几位大人,莫怪小的多嘴,这长安城近几年出了好些宗女子失踪的案子,这姑娘好生标致,可要小心着点。”
天翔大笑,道,“哪个敢找她的麻烦,算他倒运。”
云舒也笑起来,给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二道声“多谢相告,知道了。”
他们当然知道,他们就是为此而来。
去救青离,是绝对的目的,可既然西行,身上少不得带着差事。
青离看着这两个,按说他们是匡扶正义的使者,可只要见到他们,就知道世界上一定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也打量一番这客栈的布局:一楼二楼是吃饭的场所,三楼是客房,跟一般所见的有些规模的客栈并无太大不同,特别之处是在一楼有一戏台,高高挂下锦帘彩布,名家的生旦们便在上头咿咿呀呀唱起戏文,甩开水袖,演绎起那些古往今来最动人、最精彩但又从不属于他们的人生。
听以前来过的天翔说,这戏台的设置是三绝楼老板的一招新鲜妙想,使这楼一下从周遭的饭馆酒楼中脱颖而出,不几年,便成为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字号。以前有客人为了争戏台下最好的位置,甚至大打出手。
正想着,前头爆起一大声“好!”,接着噼里啪啦地鼓掌,吓她一跳。
往戏台上细看去,是一个小旦,与一个带书童的小生,共三个人。刚才这满堂彩,竟是因那书童开腔。老的戏迷,眼刁耳尖,褒贬分明。看到婀娜身段,听到字正腔圆,不管你是主角配角,决不会吝惜叫好与掌声。
小生似乎有些愠怒地看了书童一眼,但少不得继续唱下去。
“那书童……好像霜官……”
“别傻了,早嫁人了吧,就算还在唱戏,哪里会唱书童?”
青离一怔,这对话,竟是从自己身边发出的,于是把她心思从戏台转回来,疑惑地问,“霜官是谁?”
“我们八九岁时,外公家养过一个戏班,都是十二三岁女孩子,打小专门请师傅带出来,逢年过节唱上几场,好过去外头请那三教九流的。”云舒笑答,“霜官是里头专唱小生的,很英气一个女孩子,与一个唱小旦的玉官,一时都极红。”
“哦,现在这班子还在呢?”
青离没想到,这自然而然的一问会带来半晌僵硬的冷场。
良久,还是天翔开腔道,“这些女孩子长到十五六岁时,人大心活,出了一件丑事,外祖不敢再养,便都打发配人去了。”
“什么事?”
“那个唱小旦的玉官,跟人私奔,但情人没来,反遇到夜游的强匪,被杀了。”
“她若私奔,必是隐秘的,情人来与不来,人既然死了,你们却怎么知道?”青离好奇追问。
“云舒,你是第一个看见尸首的,你说吧。”
云舒长长吸口气,仿佛将思绪放回过去,慢慢讲起来。
“那是十年前,当时京城里正被一件连环大案闹得人心惶惶,凶犯专找夜行的单身女子下手,用斧子锤子之类的钝器打碎后脑,抢夺财物首饰,所以我特别记得那一年。”
“就在那年刚交五月的一天早上,我到外公家,也就是永昌府去,那天头夜里刚下过大雨,好大好大的,地上都是积水。”
“外公家外头有一棵两人合抱不住的大槐树。那天早上,我老远看到树下水洼里有个人,穿一身大红,瞧着像是玉官,喊了半天不应,我跑过去一瞅,可不就是她,穿的是戏里新娘子的打扮,凤冠霞帔,叫水打湿了,颜色深得像团血,整个人在水洼里斜趴着,脸上带着极甜极喜庆的笑。”
“什么?你说死人脸上笑得喜庆?”青离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插话。
“可不是么,所以那时我还当她睡着了,上去摇她,却是一手的血。”
虽然奇怪,青离也不再打断他,听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很快大人们就都来了。开始检查尸体,讯问有关的人。”
“稳婆发现,尸体衣冠齐整,当晚并无行房痕迹,但也早非处子。可见已经与人相好一段时间了。”
“另外,听同屋的霜官讲,前一天玉官似乎在收拾细软,将这些年得的打赏、首饰,都装在一个小包裹里,还戴上珠钗翠玉,对镜子左照右照,问她好不好看。在此之前,她见过玉官的情人,隐约猜到这是想要私奔。她说也曾劝过玉官,但情迷里的女子,哪里劝得住。”
“而被发现时,玉官身上毫无值钱的东西,手上有一个戒指的白印,可见别说那个包裹,连戴在身上的首饰也被拿走了。”
“我爹一看这案子,便觉得是那连环案的手法。因为那案子有很重要的一点:死者财物被夺,但都衣衫完好,并未受到玷污。”
“对了,那案子怕是连我也听过,最后凶犯不是被抓了么?听说是个先天不举之人?”说到这里,青离想起什么,问。
“可不是么,因为不行,老婆跟人跑了,便恨起天下的女人,变做个夜游神。”天翔插话笑答。
“那他承认玉官是他杀的么?”
“承认是承认……”
“怎么,难不成还是屈打成招?”
“不怕屈打成招,倒怕不打自招。”云舒苦笑,“那时他整个人已经疯疯癫癫,语无伦次,拼命在公堂上说他如何侮辱、如何杀害那些女人的细节,问他什么,只有多说,没有不承认的。”
“物证方面呢?”青离又问。
“时间一久,自然佚散。在他住处找到三四个受害女子的贴身之物,其他的,怕是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