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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振侠在呆了一呆之后,又道:“这样说来,你并不认识我的?”
那人道:“是啊,我不认识你的,不过我等你前来,已等了好久了!”
原振侠心中,更是怪异莫名,他只好攤了攤手,道:“我还是不明白──”那人一下车之后,就和原振侠急速地讲着话,只是极短的时间。而被那人停车时急剎车所发出的声响惊动,出来看是怎么一回事的男女职員,这时已走了出来。
那两个职員一看到那人,便一起用十分恭敬的声音,叫了起来:“苏馆长!”
一听得那两个职員这样称呼那人,原振侠的心中,就更加愕然!
“苏馆长”──那当然是这个人,是小宝图书馆的馆长了!原振侠对盛远天这个神祕人物也知道一些,知道盛远天的总管姓苏,而这个姓苏的总管有三个儿子──目前掌管盛远天庞大财产的,正是苏总管的三个儿子。眼前这个人,年纪不过三十左右,那自然是苏总管三个儿子中的一个了。
原振侠虽然在一下称呼之中,就明白了那人的身分,可是他仍然莫名其妙,不知道何以苏馆长会趕着来看他。他和对方,并没有任何约会!
在原振侠愕然之际,苏馆长已向那两个职員一挥手,道:“你们自管自去工作!”
那两个职員,立时又恭謹地答应了一声,向苏馆长鞠躬,走了回去。
苏馆长吁了一口气,神情也不像刚才那么惶急了。这时,他看来十分穩重,看得出他年纪虽然轻,但是已经肩负着相当重的责任。他伸出手来,要和原振侠握手,原振侠的心中虽然充满了疑团,但礼貌总不能不顾,便和苏馆长握了握手。
苏馆长道:“请进,我的办公室很幽静,可以详谈!”
原振侠仍然莫名其妙,道:“苏馆长,你是小宝图书馆的馆长?”
苏馆长连连点头,原振侠攤着手:“我真不明白,你为甚么要和我详谈?”
原振侠这样问对方,那是很合情理的。因为对方的一切行动言词,都令他如坠五里雾中,他自然想知道“详谈”是为了甚么。
可是,苏馆长的回答,却令得他更加莫名其妙──不论苏馆长的回答是要和他谈甚么,原振侠都不会比这个回答更惊讶。因为苏馆长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
原振侠在惊讶之余,感到了有一种被戲弄的恼怒。如果不是苏馆长的相貌,看起来那么
厚重诚实,他真要用不客气的言词来对付了。
他“哼”了一声,已经表现出十分不耐烦来:“你也不知道我们之间要谈甚么,那还有甚么好谈的?”
苏馆长反倒现出十分讶异的神情来,望着原振侠。看样子,他不怪自己的话莫名其妙,反倒有点责怪原振侠的意思。他在呆了一呆之后,道:“我们总要谈一谈的,是不是?”
原振侠苦笑一下,真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看对方如此坚持的神情,原振侠也无法可施,只好点了点头。他和苏馆长又进了图书馆,那两个职員又连忙站起来迎接。
等到他们两人进入了大堂,苏馆长的神态,忽然有点异样,望了望那十三幅畫最后的一幅,又望了望原振侠,像是想把原振侠和那幅畫中的嬰儿,作一个比较,然后又喃喃地说了
一句甚么话。
原振侠全然不知道,他这样做是甚么意思,他们出了大堂,上了电梯,一直到顶楼。
这时,整座图书馆中,简直静到了极点,他们相互之间,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苏馆长来到了一扇门前,转动着门上的密码锁,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里面的灯光自动亮着。原振侠看到,那是一间佈置精雅,十分宏偉的办公室
,鋪着厚厚的地毯。
进了办公室之后,苏馆长将门关上,神情很凝重,道:“我平时很少来这间办公室,事情太忙,哦,我忘了介紹我自己,我姓──”他说着,取出了名片来,交给原振侠。原振侠接过来一看,名片上的头銜倒不多,只有两项:远天机构执行董事,小宝图书馆馆长。
原振侠知道远天机构的庞大,这个执行董事控制下的工厂和各种事业,是无法一一列出来的。而名片上印着的名字,是苏耀西。
原振侠道:“我姓原,原振侠!”
苏耀西作了一个手势,请原振侠坐下来,原振侠仍然一点也不知道对方想干甚么。原振侠坐了下来之后,把自己的身子,舒服地靠在丝絨沙发上,然后望着苏耀西,对方这样请他进来,总是有目的的。
苏耀西也望着他,看情形,像是在等原振侠先开口,两个人互望着,僵持了将近一分钟。原振侠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可是他也忍不下去了,皱着眉,道:“苏先生,谈甚么?”
苏耀西像是如梦初醒一样,震了一震,才道:“是‥‥‥是‥‥‥请问‥‥‥原先生,是不是现在就看?”
原振侠更是莫名其妙:“看甚么?”
苏耀西呆了一呆,道:“看‥‥‥你‥‥‥原先生,你‥‥‥难道‥‥‥”原振侠看出苏耀西说话支吾,神情像是十分为难,他忙道:“不要紧,你只管说好了!”
苏耀西这才吸了一口气,道:“看图书馆中編号一到一百号的藏书!”
苏耀西这句话一出口,原振侠先是陡然一呆,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內,他就甚么都明白了
。他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明白,闹了半天,苏耀西是认错人了──苏耀西要见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个持有特別贵宾證的那个人!
原振侠听图书馆的职員提起过,只有持有特別贵宾證的人,才能有资格索阅那一部分藏书。如今苏耀西这样说,證明他是认错了人!
在原振侠縱声大笑之际,苏耀西极其愕然地望着他。原振侠在那一剎间,心中“啊”地一声,感到十分后悔。他想到自己不应该大笑的,对方认错了人,自己何不将错就错,看看那編号自一到一百的,究竟是甚么样名贵罕见的书籍?
但是原振侠起了这样的念头,也不过一转念间的事,这种鬼头鬼脑的事,他还是不屑做的。他止住了笑声,道:“苏先生,你认错人了!”
苏耀西本来坐在原振侠的对面,一听得原振侠说他认错了人,他陡然站了起来,道:“
我‥‥‥认错了人?“
原振侠道:“是啊,你要找的人,是持有特別贵宾證第一号的,是不是?”
苏耀西张大了口:“不是你?”
原振侠摇头:“不是我,那人早走了,大约是三小时之前就走的!”
苏耀西双手挥着,一时间,偅适Т耄劣诩恪
原振侠看到苏耀西这样神情,心中也不禁歉然,道:“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充的,而是你根本不给我任何解释机会!”
苏耀西的神情镇定了些,苦笑了一下:“真是的,是我太鲁莽了,对不起。那‥‥‥那位先生为甚么不等我,就走了呢?”
原振侠还没有回答,苏耀西又道:“职員有责任,一见持有特別贵宾證的人来到,就要通知我的。可是,今晚我恰好參加一个十分隆重的宴会,在那种场合带着突然会发出声响的
传呼机,是十分令人尷尬的事,所以职員的通知,我没有接到,等到宴会完了,我才知道的!“
@奇@原振侠气道:“我既然不是你要见的人,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些经过。”
@书@苏耀西也哑然失笑:“是!是!”
原振侠十分好奇:“苏先生,你要见的那人是甚么人?如果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的话,何以这样惶急?”
苏耀西道:“那人他持有第一号的特別贵宾證啊!”
原振侠又问:“那又有甚么特別?”
苏耀西道:“第一号的贵宾證──”他才讲了一句,就陡地停了下来,一副失言的样子,而且转过了头去。
原振侠还想再问下去,苏耀西已经道:“对不起,请你別再发问,我也不会再回答你。”
原振侠有点窘,为了解嘲,他耸耸肩:“这是一项特殊的祕密?”
苏耀西只是悶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而且,摆出明显地请原振侠离去的神态来。
原振侠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只好向门口走去。他在拉开门的时候,才转过头来,道:“
你要找的那位先生,是因为他的左腿受伤流血,而急着离去的。“
苏耀西神情讶异:“你说甚么?”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详细的情形,你可以去问目录室的那个女职員,对不起,再见!”
原振侠推开了那间佈置優美的办公室,乘搭电梯下去,出了大堂。两个职員对原振侠的态度十分恭敬,原振侠忍不住好笑,道:“你们的馆长认错人了,他以为我是那个有特別贵宾證的人!”
他没有多耽擱,就上了车,驶回家去。一路上,他的思緒十分混乱,总觉得在小宝图书馆,盛远天的生平之中,有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祕密。
原振侠一面驾车,一面想着。这时,夜已经很深了,公路上一辆车子也没有,原振侠将车子开得十分快。他接连在高速下转了几个弯,对自己的驾驶技术,感到很满意。
他又以更高的速度转过了一个弯。那弯角的一边,是一片临海的平地,原振侠在转过去之际,依稀看到有一辆车停着。
虽然是在静僻的公路旁,有一辆车停着,也并不是甚么出奇的事,不足以令得原振侠停下车来察看。可是他一瞥之间,却看到就在车旁的一株树上,像是有一个人,紧紧抱着树身,一动也不动。
由于车速十分高,原振侠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实。他在冲出了几百公尺之后,才陡地停了车,然后,掉转头,再慢慢地驶回去。
到了那个弯角处,他已经看清楚了,的确,有一个人,正把他的身子,紧贴在树干上。
單从他的这种姿势看来,已可以感到这个人的內心,充满了痛苦。而且原振侠立即认出了这
个人,就是他在小宝图书馆遇见的那个人!
原振侠感到惊讶之极,这个人的左腿受了伤,在流血。原振侠以为他离开之后,早就去找医生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曠野之中停留了那么久!
他为甚么不去找医生?原振侠在剎那之间,想到的第一个理由是:他受了鎗伤或刀伤,而受伤的原因,是和犯罪有关的,所以他不敢去找医生!
但是原振侠又立时推翻了这个想法──一个因犯罪原因而受伤,不能去找医生的人,也决计没有理由,把自己留在曠野之中的!
原振侠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早已打开了车门,向那人奔了过去。他并没有令车头灯直射向那个人,所以当他来到那人身前的时候,那人附近的光线,也不是太明亮。但是那已足以使原振侠看清那人的情形了。
那人双臂,紧紧地抱着那株树,身子用尽气力地靠在树身上,可以看得出,他的身子在
微微发抖。他的脸,也紧贴在树身上,树皮很粗糙,他这样子,应该感到十分不舒服,可是看他的情形,却像是一点也不觉得。原振侠先是看不到他的脸,要繞着树,转了半个圈,才看到了他的脸。
那人脸上的神情,也叫原振侠嚇了一大跳。原振侠从来也没有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深刻的痛苦──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双眼睁得极大,额上和鼻子上全是汗,神情不但是痛苦,而且惊恐绝伦!
原振侠在一震之后,还没有开口,那人充满了绝望的眼神,已缓缓向原振侠移了过来。
原振侠忙道:“你的伤‥‥‥怎么了?你需要帮助,別拒绝他人对你的帮助!”
由于在图书馆中,那人曾拒绝过原振侠的帮助,所以他在说这几句之际,语气中带着责备。同时,他伸手过去,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当原振侠一碰到那人的手臂之际,那人陡然发出了一下如同狼嗥也似的惨叫声来。这种惨叫声,在这寂静的曠野中听来,简直是骇人之极。原振侠陡地嚇了一跳,自然而然,缩了一下手。
他才一缩手,那人已放开了树身,陡然在原振侠的面前跪了下来。在原振侠还未曾明白发生了甚么事,正在极度的错愕间,那人的双臂,已紧紧抱住了原振侠的双腿,同时,以一种听来嘶哑、悽惨而绝望的声音叫着:“救救我!世界上总有人可以救我的,救救我!”
不但他的哀求声在发顫,连他的身子,也在剧烈地发着抖。一个人若不是他內心或肉体
上的痛苦已到了极点,是决计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的。
原振侠忙抓住了他的手臂,道:“起来再说,起来再说,不论甚么困难,总有法子解决的!”
原振侠其实一点也不知道那人遭到了甚么困难,而且事实上,世界上有太多的困难,是根本没有法子解决的,但是他在这样子的情形下,除了这样说之外,也没有別的话可以说。
那人听了原振侠的话,好像略为镇定了一些,抬起头,向原振侠望来。他仍然跪在地上,是仰望向原振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