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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舞会中,曾向他警告不要牵涉进去的那个「马克思」又出现了,仍然是那种动听的声音∶「看,叫你不要牵涉进去,你不肯听,现在,你知道结果了吧!」
梦中听到的语调,是真挚的谴责,并不严重,可是却使得原振侠在恍惚之中惊醒了。原振侠立时想到,结果会是怎样呢?
他无法作出设想,结果可以是任何种类的!
(但就算原振侠这时,作出了一千七百八十种设想,他也决计想不到,结果会是那样的!)
他坐了起来,天地之间已经是一片灰茫茫。极东处,似乎有一团暗红色的光芒在闪耀,但也叫人无法相信那是初升的旭日,因为那团光芒,只是略闪了一闪,就被云雾所遮掩了。
雾很浓,浓得像是有重量压向身上一样。当他们做好了旅程开始的准备,开始行动之际,雾更加浓了,几步之外的情景都看不清。
山区中的环境,本来已经那麽诡异神秘,再加上了那麽浓的浓雾,整个人像是被密封进了一个小罐头之中,而小罐头又被抛向了不可测的深渊之中一样。
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动著,尽量隔得近,可以相互之间看得到对方──那必须距离不超过一公尺。
从「天哨」传来的风声,仍然是那样尖锐凄厉,在呼啸声中,像是夹杂著断断续续的呜咽,简直叫人无法定下神来,仔细听一听这样的风声──如果用心去听的话,不消多久,恍惚之间,那种风声,就像是人类自古以来所积聚著的痛苦和怨恨,集中在一起,用声音作发。
谁心头没有几分痛苦呢?那种风声,就能把人心中的痛苦勾起来,再加以无穷地扩大,扩大到了人无法可以承担的地步。
他们先要下山,然後去到「天哨」的峰脚下,再向上攀登上去。在那样的浓雾之中,他们是根本无法前进的,只能向下缒──抓住了一条山藤向下缒去,然後再找另一条山藤,再向下缒去。
几小时过去了,他们重复著同样的动作,凭藉著他们过人的体力和坚强的意志力。
在快到峰脚下时,他们都听到了急速的流水声。直到又穿过了一大团浓雾,他们才看到了下面的情形。
当他们可以看清下面的情形之际,他们离那道两峰之间湍急的山溪,大约有十公尺,双手抓住了山藤,半悬在空中。
那道山溪大约有二十公尺宽,溪水也是灰黑色的。由於水势十分湍急,所以当溪水遇到了石块之际,溅起混浊的、老高的水花,看来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口,在喷著涎沫一样。
溪水可能是由於峡谷底下,积聚了太多腐烂了的东西之故,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味。
原振侠找到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把脚尖抵了上去。这样,他就可以腾出一苹手来,向海棠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下去探一探。
海棠点头表示同意,原振侠又向下落了一条山藤,他想在溪水上找一个立脚之处,可是却找不到。溪水不知有多麽深,就算是水不污浊,要是水深过腰的话,他们就无法在那麽湍急的水流之中站稳身子。
在溪水中,有几块凸出的大石,每一块相隔约在两三公尺之间不等。
原振侠又攀了上去,来到海棠的身边,指著对岸∶「只要过了这道山溪,向上去,就可以攀到天哨的缺口。」
海棠点著头∶「找到一个地方固定身子,再动用工具。」
原振侠向左看,左边有一块岩石,虽然上面不是十分平整,但是总还可以存身。他抓著山藤,慢慢移动著身子,使自己到了那块大石之上。
然後,他缓缓拉过一股藤来,在自己的腰间盘了几匝。这样,他双手可以活动,身子不会跌下去。然後,他从背囊之中取出了工具来,那是一枝强力的发射枪,可以把带著钉子的绳索射向远处,使钉子钉进岩石之中。
他取出了发射枪,校正好,对著对岸扳动了扳机。在峡谷之中,砰然的枪声带起了巨大的回声,使得两面峭壁之上,有许多本就松动得摇摇欲坠的大石,由於声波的震荡,而发出轰隆巨响,滚跌了下来。有几块超过半吨重的大石,就在海棠和原振侠的身边擦过,跌进了污浊的溪水之中,溅起老高的水花来。
原振侠只觉得喉头好像火烧一样地发乾,那些巨大的石块滚跌下来,是在他们的身边掠过,还是击中他们,是全然无法控制的。而如果有一块大石,是直向著他们之中一个砸下来的话,他们也几乎无法躲避!等到峭壁上不再有落石滚下来,原振侠看到,射出的钉子,已经钉进了对面的山崖之中。
锐利的钢钉,足有二十公分长,已经全部钉进了岩石之中。
原振侠用力拉了一拉,钉在岩石上的钢钉纹丝不动。
他又在伸手可及之处,看准了一个坚固的石角,将绳子尽量扯直,一圈又一圈绕在那石角上。直到他认为够坚固了,才打了一个死结。
当他做好这一切之际,他抓起绳子上的一个滑轮。
当他射出钢钉之际,是斜向下射出的,也就是说,钉进了对面山崖的钢钉,位置要比他存身之处来得低。这样,他才可以抓住滑轮,滑向对岸。
当他抓住了滑轮之後,他心中想,在回程的时候就没有这样便利了。那就不能再利用滑轮,只好双手攀著绳索,渡过这道猛虎似的山溪了。
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在回程时,如果已经获得了传说中的那种神秘的力量,是不是可以不必再利用这种装置了呢?
他吸了一口气,一纵身,滑轮在绳索上转动著,带著他的身子向前面滑了出去,一下子就到了对面的山崖。他伸手抓住了一根山藤,攀上了几步。
生长在这山区中各种各样的野藤,看起来固然十分丑恶,但这些日子来,原振侠却对它们有了相当程度的好感。
因为要是没有那些山藤的话,他真不知道如何可以在湿滑的、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山壁上存身,别说攀上去或是前进了。
他才一滑了过来,海棠也已移到了他刚才存身的地方,抓住了另一苹滑轮,一样滑到了对面的山崖。
他们现在,已经身在「天哨」的峰脚下了。两人一起抬头向上看去,可是,云雾缭绕,他们根本看不到峰顶上的情形。
但是他们已经到了峰脚下,只消一步一步向上攀去,总可以攀到峰顶的!
他们靠著山崖歇了片刻,自上面穿云过雾传下来的厉啸声,听来更加惊人。他们甚至感到,整个山峰都像是在隐隐颤动!
歇了没有多久,他们又投入了机械的动作之中。向上攀著,爬到了一股山藤的尽头处,又抓住另外一根山藤,用自己的臂力,使自己的身子不断向上升。
在这种行动中,不论人有著多麽高的智力,可是同样的行动,远远及不上别的生物。
在连续向上攀缘了一小时之後,原振侠感到自己的手臂,似乎已和双肩脱离了关系,根本已经不再有任何知觉。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手臂,如何还会活动?
他看到了一道石缝,看起来,那道石缝勉强可以给人存身。
他咬紧牙关移动著身子,终於使自己挤进了那道石缝之中。
他挤了进来之後不久,海棠也挤了进来。石缝虽然狭窄,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在石缝深处隐伏著甚麽毒物,可是不必再靠双臂来支持体重,可以喘一口气,那实在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
他们挤得如此之紧,互相透过玻璃罩,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睛。当一条不算是很粗的蟒蛇,自石缝深处钻出来,硬在他们两人之间挤过去,游向山崖之後,海棠叹了一声∶「这里虽然一点也不好,可是我倒愿意一直逗留下去¨¨¨这里¨¨¨这里¨¨¨」
她本来不知道想说甚麽的,显然是说到了一半,不知如何说下去才好,所以停了下来。
原振侠接了上去∶「你想说甚麽?想说在这里,至少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纷争?」
海棠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振侠道∶「我们当然不能在这个石缝中长留的!」
海棠的身子动了一动∶「对,对!当然,我们还要继续向上攀。」
原振侠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任务是到「鬼界」去找寻一种神秘的力量,如果「鬼界」只是一个地名,那里根本没有甚麽神秘的力量,你准备怎样?」
海棠的声音茫然∶「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容许让我去想!」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镇定∶「你应该想,因为这可能是在一两天内,就会出现的问题。」
海棠眨眨眼,没有出声。她在无论哪一方面的表现,都是这样出色,可是在这个问题上,她却表现得如此茫然无主¨¨¨
原振侠直视著她∶「办法其实只有一个,你那时,就必须脱离你的组织!」
海棠陡然震动了一下──她不单是震动,而是用力向外一挣。要不是原振侠立即把她用力抓住,她这一挣,就有可能使她向峭壁之下直跌下去!
接著,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大口地喘著气。原振侠的心中,在这时兴起了对这个美丽少女的极度怜悯。
原振侠刚才的话,自然使得海棠的心中,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感。她已经了解到,自己只不过是「人形工具」,但是要她对抗使用这工具的力量,对她来说,仍然是不能想像的事!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原振侠直到此时,还不认为真能找到甚麽神秘的力量,那麽,背叛组织,就是唯一的出路了!可是对海棠来说,仍然是不可想像的──从头到尾,她没有勇气和她所属的组织作任何的对抗,这不能怪她,这是她这样身分的人的悲剧!
尽管世界上多的是背叛的特务,可是像她那样,自小就接受了那麽严格训练的特务,彻头彻尾只是工具,一切以组织为依归,只会尽一切力量去讨好组织,而绝不敢想到违背组织!
在喘气之後,海棠用近乎哭泣的声音道∶「求求你¨¨¨再也别¨¨¨说这样的话了!」
原振侠在这时,看到了在她双眼之中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近乎绝望的神色,那使他的心头又感到了一阵绞痛。这种感觉,令得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对海棠的感情又深了一层。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不,不!那不单是怜悯,还有别的感情在!
然而,他却没有勇气进一步问自己∶是不是爱情?
他非但不问,而且故意避了开去。只不过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助海棠从组织的阴影之下挣脱,虽然这个阴影,可以说是盘踞了她整个灵魂!
原振侠没有再说甚麽,海棠也没有再说甚麽。他们挤在那石缝中休息了半小时,在这半小时之中,他们几乎每一秒钟都互望著,双方都各自在对方的眼神之中,捕捉对方心灵中发出的声音。
然後,他们一起吁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一起伸手向上指了一指,他们又要开始他们艰难的旅程了。
原振侠从石缝中挤了出去,海棠跟在後面。当他们艰难地又攀上了几十公尺之後,峭壁变得不再那麽平滑,而是有很多凸出的岩石,可供借力。这是他们进入山区之後未曾遇到过的幸运,不必单靠双臂的力量使身体上升,攀缘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在他们上面,是厚厚的、浓灰色的云层。云层乍一看是凝止不动的,像是巨大无比的一个顶一样,几乎给人以无法穿过去的实质感。但是仔细看去,却可以见到厚厚的云层正在翻滚著,像是大海中的暗潮一样。
只不过云层不论怎麽变化,都脱不了那一层的范围。范围的界限,自然由看不见的气流来决定。
风声听来更是凌厉。由於云层的阻隔,他们无法看到峰顶的情形,只是从风声和他们已经攀缘的高度来推测,那云层上面,多半就是向内拱去的峰顶了。
越是快接近目的地,他们的心情越是兴奋。虽然他们不知道那所谓「通道」是怎麽一回事,但是他们终於来到了「缺口的天哨」──亘古以来,只有一个人到过的神秘山区的腹地。
不多久,他们已明显地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云层。大团大团棉絮一样的云,向他们扑面而来,在他们的身边翻滚舞跃,而且根据著呼啸的风声的节奏。云团厚得像实质一样,使人在心理上,产生一种行动受阻滞的感觉。
那一层厚厚的云层,昨天,当他们还在对面的山峰时曾看到过,估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