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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米尔特,”莉兹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焦虑,她已经闻到了火药味。
“你怎么提起这话来了?我只不过是读报上的幽默栏时随便说了几句。我当然不同意詹姆斯的观点。再说詹姆斯只是一句玩笑罢了,是不是?”
“当然是开玩笑,”邦德回答道:“就象克雷斯先生刚才评论英国除了女王和历史陈迹就一无所有一样。”
格里斯特先生仍然紧盯着他的太太。他和颜悦色说道:“我的宝贝,你何必那么紧张?只不过开了一个玩笑罢了。”他顿了顿又说:“可这个玩笑我会记住的,永远会记住的。”
接下来,费德勒·巴比成了第二个攻击目标。“费多,你的这些岛可真够大的。当初我怎么也在地图上找不到它们,因为我以为那是些苍蝇屎,直想用手把它们擦掉呢。”格里斯特先生开心地哈哈大笑。“后来我看了一些这些岛屿的资料,更证明我从一开始就看得很对的。这些岛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对不对?费多,我真不明白,象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要死守在这些岛上?在海滨捡破烂算什么求生之道?我听说你们家族中有人不断支助上百个私生子,或许这才是这些岛屿的诱人之处吧,嗯?”说完,他脸上洋洋得意地笑起来。
费德勒·巴比并没动气:“你大概是指我叔叔加斯顿。家族其他成员并不赞成他的行为,因为那样做急剧地消耗掉了家族财富。”“你说什么家族财富?在什么地方?难道藏在玛瑙贝里面?”格里斯特不怀好意地问,还向邦德挤了挤眼睛。
“不全是这样,”费德勒·巴比被他那种无礼的说话方式弄得很尴尬。
“一百年前,我们的确是靠卖龟板和珍珠母发家致富,因为当时那些东西值钱。可是后来我们主要是经营椰仁干。”
“说不定那些家族的私生子则正好可作劳动力!是吗?真是个好主意。
我希望我的家族也能用这种办法来赚钱。”说完,他看了看妻子。邦德不等他说完,便把椅子向后一推,大步走出房间,呼地一声关上房门,独自来到船尾的甲板上。
十分钟后,邦德听见有人在身后轻轻走动。他回头一看,是莉兹·格里斯特。她来到他面前,声音紧张得有些发颤:“我原打算去睡觉。后来又想,我该来这儿看看你是否还需要什么东西。恐怕我没当好主妇这个角色。你真的不在乎在露天睡觉吗?”
“我不在乎。我喜欢这儿的新鲜空气。再说,这满天的繁星使我心里很舒畅。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璀璨的满天星斗呢。”
她觉得这个话题还比较亲切,便热切地回答说:“我最爱看猎户星座的三颗明星和南十字座星群。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星星是天上的洞呢。我想,整个世界是裹在一个黑色的套子里,只有它外面的宇宙空间才有光明。宇宙的光线从黑套子上的洞眼穿进来,就成了一闪一闪的星星了。现在想来,这真是可笑。”她抬起头望着邦德,似乎希望他对她友好一些,应该象她一样反应热烈一点。
邦德说:“其实也不尽然,说不定你的想象是对的。我们不应该盲目相信那些科学家,他们总是想把美丽的、具有神秘色彩的事情搞得干巴巴的。
你小时候住在什么地方?”
“新福雷斯特郡。那是个好地方啊!我在那儿度过了幸福的童年。真想什么时候能够再回去看看。”
“可是从你离开那儿以后,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啦。旧地重游,你或许会觉得它已经变得枯燥乏味了呢?”
她伸手碰了碰邦德的衣袖。“请别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她轻柔的声音里有一种绝望。“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了。其他人,那些普普通通的人所享有的东西,对我来说却可望而不可及。我是说,”她神经质地笑了几声:“我已经很久没有象这样谈话、与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了,几乎都快忘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说来你也许不相信!”她突然紧紧握着邦德的一只手说:“真对不起,我只是想说说而已。现在我得回去睡觉了。”
“好啊,很好。居然和潜水员接吻啦!”这话虽然说得含糊不清,但却是一字一眼地从嘴里蹦出来的。是格里斯特先生柔和的声音。
格里斯特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门口。他双腿分开,两手高高举起来,撑在门梁上。在客厅的灯光照射下,他整个轮廓看上去就象一只狒狒。从客厅中飘来一股冷气,吹散了甲板上温湿的空气。格里斯特先生向前走到甲板上,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邦德勇敢地迎上去,双手垂在两侧。他站在一拳就能打中格里斯特先生的太阳穴的地方,说:“可别睁着眼睛说瞎话,格里斯特先生,当心你的舌头。今晚你还没挨揍算你走运。可别把你的好运气赶跑了。你喝醉了,睡你的觉去吧。”
“啊哈!我来听听这个不要脸的娘们说些什么?”格里斯特铁青着脸,慢慢转向他的妻子,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哨子,捏着上面的链子甩着圈。“他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对吧,宝贝?你难道没有告诉他,船上的很多玩意儿可不是用来作摆设的。”他又转向邦德,“小伙子,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吹这东西,只消吹一下,我们就会和你永别了。”他用手指了指海,“你可能并不想从这上边翻到海里去喂鲨鱼。这对人见人爱的小伙子吉姆来说,不是太可惜了吗?现在你懂了吧?那么好,让咱们化敌为友吧。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他伸手抓住舱门的把手,转身对妻子举起一只手,勾了勾手指:“来呀,宝贝儿。睡觉去。”
“好的,米尔特,”她那睁得大大的眼睛惊恐不安,看都不敢看她丈夫一眼。她轻轻说了声,“晚安,邦德先生。”便迅速低头从格里斯特的手臂下穿过,一路小跑着进了客厅。
格里斯特先生举起一只手。“别太认真,小伙子。你不会真的生气,是不是?”
邦德狠狠地盯着他,不说一句话。
格里斯特先生干笑一声,嗓音有些走调。“好了,再见。”他走进客厅,把门关上。邦德隔着窗户看着他跌跌撞撞地穿过客厅,关了灯,然后走进过道。从他的舱房中射出一道灯光,灯很快灭了,剩下的是一片漆黑。
邦德耸耸肩。好家伙,世上居然有这种人!他靠在船舷的栏杆上,仰望满天繁星,俯视游艇尾波那鳞光闪闪的浪花。他让自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让绷紧的神经得到松弛。
半小时后,邦德在船员的盥洗室里冲了个澡,然后拿着一大堆软垫子铺好床。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哀鸣打破了黑夜的沉寂。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这一定是格里斯特夫人的声音。邦德飞快地穿过客厅和走廓,站在睡舱门前。
他仔细倾听,里面传来女人低低的呜咽和格里斯特先生那柔和单调的嗡嗡声。他把手从门上移开。算了吧,自己这是管什么闲事?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然她自己心甘情愿忍受这种虐待,而不愿杀了他或者离他而去,那么他邦德又何必多管闲事呢?邦德慢慢地地顺着过道往回走,刚刚走进客厅又听到一声尖叫。他咒骂着,走出客厅,回到睡垫上躺下。他逼着自己尽量集中注意力去听柴油机发出的呼呼声。一个年轻女人怎么这样怯懦,一点儿勇气和胆量也没有?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样?除了不堪忍受冷遇之外,对丈夫都是无条件地顺从?邦德一直想着这个问题,越到后来越睡不着。
一小时后当他快要沉沉入睡时,从他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了格里斯特先生的鼾声。游艇驶离维多利亚港后的第二天夜里,格里斯特先生曾从他的船舱中钻出来,睡在一个绑在快速汽艇和救生橡皮筏之间的帆布吊床上,那晚上他没有打鼾。但这次他似乎因为饮酒过多,鼾声如雷贯耳。
邦德感到这嗓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他看了看表,一点三十分。邦德打算好了,如果鼾声十分钟之内仍然不停,他就要睡到费德勒·巴比舱房里,睡在地板上,宁愿在那里挨冻,忍受早上起床后肢体僵硬的痛苦,也不愿听这如雷贯耳的鼾声。
邦德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光表的分针在表面上缓慢移动。分钟刚刚走到一点四十分,他立即起身收拾衬衫和短裤。就在这时,他忽听哗啦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挣扎声、踢打声、人在呼吸窒息时发出的咯咯声。会不会是格里斯特先生从吊床上掉到甲板上了?邦德烦燥不堪,他放下手上的东西,顺着船梯向上爬去。头刚伸到甲板时上,那种咯咯声消失了,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邦德一个箭步跃上甲板,月光下一个黑影四肢八仰地睡在甲板上。
他冲上前去,俯身一看,眼前的情景是那么可怕,他不禁惊呆了。只见格里斯特先生躺在那里,面部扭曲,神情可憎,令人恐怖。更令人惊讶的是,他那张大的嘴里伸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一条鱼尾。一条红黑相间的鱼尾。是赫尔德斑鱼!
他已经停止了呼吸,样子很惨。鱼被塞进嘴里后,他一定曾拼命试图把鱼往外拉,可是越往外拉,鱼的背鳍和尾鳍就越深地扎进他的两腮。他嘴唇四周血迹斑斑,一些锋利的刺穿透口腔,暴露在四周。邦德一阵战栗。显然他从生到死只经历了短暂的瞬间,然而这是多么可怕、多么痛苦的一瞬间啊!
邦德慢慢直起身子,走到甲板上盛标本的一排玻璃容器面前。最边上那个瓶子敞开着,盖子还放在旁边的甲板上。邦德小心翼翼地在油布上擦了擦瓶盖,然后把它捡起来,轻轻盖住瓶口。
他回到尸体旁。最有可能作案的只有两个人,但到底是哪一个呢?把如此珍贵的战利品当作杀人武器,这似乎表明凶手对死者恨之入骨。如此看来,象是那女子所为,因为她有充足的理由这么干。然而也不排除费德勒·巴比。
这位有着克里奥尔人血统的富家子也可能具有这种残忍的天性和可怕的幽默感。并且,格里斯特对巴比家族说过的那些侮辱言论足以点燃费德勒的复仇之火。费德勒·巴比不会当场揍他,更不会马上用刀杀他。相反,他将会进行周密策划,等待最佳时机。
邦德四下观察。费德勒和那女人都能听见格里斯特先生的鼾声。游艇中部是舱房。舱房外面的甲板两侧均有梯子通向杀人现场。驾驶室里的舵工除了轮机舱里的噪音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从盛装福尔马林的溶液中取出一条小鱼塞进格里斯特先生张得大大的口中,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他俩中无论是谁作的案,事先一定没有考虑会产生什么后果,更没想到法律上的麻烦。而他邦德必然也是一个嫌疑犯,没人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他必须亲自动手使这事情有个干净收场。
邦德从船甲板边缘向下望去,下面是3 英尺宽的一溜甲板,一直从船头延伸到船尾。在这块甲板和大海之间隔了一条两英尺的栏杆。假设帆布吊床断了,格里斯特从床上掉在船甲板上,又从快速汽艇下面滚到甲板边缘,最后从那儿滚了下去,但到底是滚在下层甲板上,还是直接掉进了海里,只有天知道。一般来说,航行这么平稳,他是不太可能掉下去的。然而邦德现在已别无选择,只好照这一推论布置现场。
邦德立即行动起来。他从餐厅取出一把餐刀,用劲磨断了绑吊床的一根主绳索,让吊床拖在地上。又找来一条湿毛巾,把木板上的斑斑血迹和从玻璃瓶中浅撒出来的福尔马林擦得干干净净。下面该处理尸体了。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邦德慢慢地它拖放到船甲板最边缘,然后顺梯子来到下层狭窄的甲板上,叉开双腿,站稳身子,伸手把酒气熏天的沉甸甸的尸体拖下来,扛在肩上,摇摇晃晃地走到低矮的栏杆前,把他仍进海里。格里斯特先生那张狰拧恶心的面孔混和着他身上的酒臭一闪即逝,哗啦一声掉进了大海。尸体在水中慢悠悠地翻了几个身,渐渐消失在尾波的尽头。邦德悄没声息地回到客厅的舱口。万一舵手闻声到船尾来查看,他可以随时从客厅溜走。当他确信轮机室里没有任何动静后,才松了口气。只有吹毛求疵喜欢追根问底的验尸官才会认为克雷特先生是他杀而不是死于意外事故。
邦德偷偷溜回甲板上,把一切最后检查了一遍,把餐刀和湿抹布扔进海里。他回到他的舱房,一头倒在床上,十分钟后便沉入梦乡。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游艇加速到每小时十二海里,傍晚六点,到达北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甲板上,观赏着珍珠般晶莹明澈的大海和远远退去的海岸。湛蓝的天空中红色和金黄色的霞光交相辉映。莉兹·格里斯特身着白色连衣裙,系了一条黑色腰带,颈上披一条黑白两色的围巾。这身丧服使她愈发美丽动人。
她站在邦德和费勒之间,三个人一动不动,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