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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得越来越快,我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周围的人都以怪异的眼神向我望过来。
他们在奇怪什么?一个人在街上疯狂地奔跑吗?这还不是我最快的速度,这一刻,我要发泄,用我所有的精力!
是喜悦,苦恼,还是困惑?我完全没有准备好。虽然我被何夕完全迷住没错,但这下子算什么?他妈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个行人挡住了我,我飞速地绕过他,可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挡在我奔跑的前路上。我迫不得以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我一把甩开一个试图抓我领子的手臂,怒气冲冲地说。
这时候我才听见后面的大喝声。
〃站住!〃
我刚扭回头去,就被后面追上来的几个人按翻在地。
我当然奋力反抗,却立刻挨了好几下重的。这几个人的身手都不错了。
〃老实点。〃一个人吼道。
怎么是这样的口气,然后我才发现,他们都穿着警服。
我放弃了反抗,侧着脸被按在地上,很快被上了手铐。一个人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我的脸紧贴在冰寒的地上,一双粗陋的棉鞋站在旁边。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看到他伸手指着我,说:〃就是这个人!〃
警车很快就来了,我被推了上去。警车我坐过好几次,但戴着手铐的是第一次。
〃为什么抓我?〃我问车上的警察。
〃装什么傻!〃其中一个不屑地斥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抓人总得给理由吧。我是晨星报社的记者,我没做过任何违法的事。〃
〃哟呵,还是个记者?你自己心里清楚,没违法刚才怎么跑得这么起劲?〃
〃刚才那是……〃我语塞。刚才自己的情况,的确很难对这些警察说清楚。
〃没话了吧,待会到了局里给我老实交待!〃那警察撂下这句后就不再理我。
〃姓名。〃
〃那多。〃
〃性别。〃
〃男人。〃
我坐在木椅上,面对着一左一右两个警察。
〃职业。〃
〃晨星报社的记者。〃
〃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不知道。我没干任何犯法的事。〃
〃抓你的时候为什么拒捕,为什么逃跑?〃
〃当时我没注意周围的情况,为了一件私事我需要快点回家。当我发现是警察在抓我的时候,我就放弃了抵抗,我并没有拒捕。〃
〃什么私事?〃
……
〃不愿意说?〃左面的警察盯了我一眼。
〃程根你认识吗?〃右面的警察问我。
〃程根?〃我没想到警察抓我竟然和程根有关。
〃三个多月前我在芮金医院采访过一个叫程根的人。〃
〃就是他,你说一下采访的经过。〃
我照实说了。
〃这么说,他儿子你当时也见到了?〃
〃是的。〃
〃你之前见过程根或程伟平吗?〃
〃听都没听说过。〃
〃那么那天采访后呢?〃
〃没有,只见过程伟平。〃
两个警察互视了一眼,问我的那个冲我笑笑,说:〃你说说看,后来一次见到程伟平的情形。〃
〃就在不久前,在提篮桥监狱见的。至于说了什么,当时都有监视录像。具体的原因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现在经过市政府的特别批准,正在进行一项特别的采访任务,那天采访程伟平和这有关,未经允许,我不能向无关者透露。〃
问我的警察皱起了眉头,问了句:〃是吗?〃
〃你可以向市宣传部查证,他们会告诉你们我现在所进行的采访的秘密等级。〃我平静地告诉他们。
〃我会的。〃他点头,把手上的笔在桌上敲了敲,又问我:〃你确定在你采访了程根之后,再也没见过他,而且直到你刚才说的那次,都没再见程伟平?〃
〃我确定。〃
〃从八月十九日晚上十二点到八月二十日早上八点,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我张大了嘴巴,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把我抓到这里来。
〃你们不会以为是我偷的内脏吧。〃我叫起来。
〃从八月十九日晚上十二点到八月二十日早上八点,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他再次重复了问题。
〃当然是在家里睡觉。我一般十点才会起来去上班。〃
〃有人能证明吗?〃
〃我一个人住。〃
〃那就是没人证明了。可是有人看到你在这段时间里,出现在芮金医院,对此你有何解释?〃
〃是那个清洁工吗?你们以为监视录像里的人是我?我只能说,他认错了人。〃原来穿着那双棉鞋狠狠对我说〃就是这个人〃的,竟是唯一目击偷盗者的芮金医院清洁工。
〃你对案情了解的很清楚嘛,连清洁工和监视录像都知道。〃那个警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一定以为我这个蹩脚的嫌疑犯露出了可笑的马脚。
〃我为什么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和刚才的理由一样,现在不能对你们细说。但是把这些告诉我的人,你们应该知道,是特事处的郭栋。希望你们能和他联系一下。〃
〃郭队?〃两个警察都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他们低声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个起身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误会,希望你们能把那个清洁工叫来再好好认一下,并且认真和录像里面的人比对。〃我对留下的那个警察说。
〃你和郭队认识?〃他的语气和缓了些,我想他现在也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特事处的副处了。因为特事处的事情,他请我吃过一次饭。〃我轻描淡写地说。
他又愣了一下神,如果他知道特事处是处理什么事情的话,一定会对我的话非常意外。
〃清洁工王润发当时相当肯定你就是他那天看到的人,再加上你当时的反应……〃他迟疑着说:〃不过你最好能找到不在场的证明。〃
〃你们可以询问小区的保安,我一直都在十点之后离开小区,如果某一天清早出门,应该会引起他们注意的。〃他这么问,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三个月前的事情,又有哪个保安能记清楚,这个不在场证明还真是难找。
说话间出去的警察又进来了,两个人小声说了几句。
〃郭队很快会过来,审问暂时先停一停,我们会再请王润发仔细辨认一下。〃
我可没干过那种事,这和姓王的眼神好不好没关系。当然我不会当场顶回去,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我被送进一间小拘留室,只有我一个,应该算是特别照顾了吧,不然还指不定要吃什么苦头。
郭栋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么快过来,我在拘留室里吃了午饭,像是特意买的盒饭,一块大排一个卤蛋。
这件事终归是会解决的,所以我并不太着急,注意力又被何夕怀孕的事牵扯过去。何夕会怎么处理呢?她知道自己怀孕之后脸色不愉,这已经很说明问题,应该是会打掉的吧。她会和我提这件事吗?
〃哐铛〃,铁门被打开了。
再次走进审讯室的时候,我看见郭栋坐在里面,边外还有一个没穿警服的人,我猜他就是王润发。
郭栋冲我点了下头,没说话。
我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有点郁闷,这架式算三堂会审吗?
〃王润发,你确定这个人就是那天早上你在医院看到的那个吗?〃问话的还是上午两个警察里的一个。
〃嗯,是他。〃可恶的中年男人使劲地点头,气得我拿眼直瞪他。
〃那多,请你站起来。〃
我依言站起。
〃王润发,你走到他身边去,再看看。〃
王润发走到我身边,来回地看,还绕了两个圈子,让我极不自在。
〃你再回想一下医院里你碰到那个人时的情形。〃
王润发拿眼睛瞅瞅向他说话的警察,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仔细看看,身高。〃警察提醒他。
王润发突然张大了嘴,还用粗糙的手掌比了比。
〃嗯,这,哎呀,那个人好像要再高一些。〃
两个刑警露出无奈的神色:〃那你再仔细认认,他的样子到底是不是。〃
王润发盯着我左看右看,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确定。
〃警官,那天我是觉着那个人穿得挺怪,多看了几眼,可是我这记性,嘿嘿……您们也知道我这个记性不好,早上我光看了个侧面,真是觉着像。可从正面看,嘿嘿,嘿嘿。〃
〃唉,你,这可不是能打马虎眼的事。你现在还确定吗?〃
〃身高的确不对,这样子吗,现在看看,还真不能确定。〃
〃唉呀。〃两个警察齐声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先生,这真是对不起,这个,早上的情况,我们是准备带着王润发再走一遍现场,希望能让他回忆起什么,没想到他一看到你就说……你当时又是那样的反应,这才搞出误会。〃一个警察一边向我道歉一边为我打开手铐。
〃算啦,好在我还没吃多大苦头。〃我活动着双手说。没吃多大苦是因为有郭栋,否则……就算弄清楚了事情最多也就点个头把我放了,这样的陪礼话都不一定能听到呢。
〃这次谢谢你了,把你的名字抬出来还真有用。〃走出拘留所的时候我对郭栋说。
〃哪里哪里,这件事太不好意思了。〃郭栋一脸的抱歉:〃这两个小家伙办案实在是太不仔细,怎么能这样。他们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真把我吓了一跳,我过来第一件事就把录像调出来看,这身高上差距太明显了,怎么说也至少有五厘米以上。普通的内增高鞋是达不到这么高的,故意为之的话,如未经过训练,走路的姿态会有轻微异常,但这些录像进而都没看出来。〃
〃你是老刑侦了嘛,总要给年轻人留点进步的空间吧。〃我打着哈哈,其实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老实说被释放的喜悦,也完全被一个发现冲淡了。
刚才王润发说的一句话,就像一道闪电,突然之间把我此前心的疑惑照亮,以往那些难以索解的关窍顿时贯通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想通了这些,让我的胸口郁加烦闷起来。
等我到达莘景苑,已经过了下午三点,这些天来这是我到的最晚的一次。
当然,这儿并没有几点上班的时间表,我本来就帮不上多少忙,并没有为此而指责我。
这儿的情况是整个地下一层的病人只剩下一个,他还在亢奋期。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新增加的确诊病例了。三幢大楼里残留下来的生还者是三十三人,总的死亡人数是八十八人,其中包括一名警察和一名护士。
这名孤身一个的病人心情非常糟糕,周围一个又一个鸽子笼一样小的隔间里曾经住满了病友,如今只留下死寂。空气中浓浓的消毒药水气味背后,还有一股怎么都驱散不掉的血腥气。那是死亡的气息。
病人被注射了强烈的安眠药剂,因为在那之前他总是间歇性地大声咆哮,用手或头捶击着病房的塑料隔墙,这个陷入深度恐惧的公务员还险些把一个护士的防护服扯坏。
现在似乎可以看见这场灾难的结束了,如果十天内没有新增病人,小区的封锁就可以解除。原本是只要七天的,但为了保险,特意再后延了三天。
〃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我对何夕说。
〃嗯,怎么突然这样?〃
〃你真得觉得很突然吗?〃
有些事需要正式和她谈清楚,不过话到嘴边,却不只为什么改成了这一句。
何夕望着我,眼神里看不出任何东西,然后径自走开了。
〃六点前我到宾馆接你。〃我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
转过身,却瞧见伦勃朗在不远处看着。
有些尴尬,但我还是走过去。
〃正有事找你,伦勃朗。〃
出租车在新吉士酒楼前停下。前面一辆休旅车的后面贴着已经老掉牙的〃熊出没请注意〃,我想在新天地这种地方,贴一张〃美女出没请注意〃还是很合适的。
既然何夕初次来上海,我特意带她来这里吃本帮菜。其实我这个上海人,平时外出吃饭,倒是极少去本帮餐馆的。
烤子鱼,马兰香干,外婆红烧肉,扣三丝,蟹粉豆腐,水晶虾仁。两个冷菜四个热菜,外加一份小吃糯米红枣。
菜一盘盘端上来,动筷的时候我笑了。
〃怎么,我拿筷子的手势不对吗?〃何夕比较了我们两人的捏筷方式,问。
〃不,其实你是对的,我这个手势,小时候父母一直想纠正,就是没改过来。〃
何夕终于也微笑了一下,不过当她看见我用不正确的手势稳稳挟起一块蟹粉豆腐的时候,立刻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能把豆腐挟起来,真是神奇。〃
〃所以别管手势正不正确,得看管不管用。〃我得意地说。
何夕尝试了几次,肢解了三四块豆腐之后,终于放弃改用了瓷勺。
蟹粉的鲜美和豆腐嫩滑的质地让何夕的眉梢为之一展:〃真是美味,我在香港也吃过这道菜,不过还是这次的更胜一筹。〃
〃待会的外婆红烧肉才这是里的当家菜,非常有名。对度假来说,美食是非常重要的内容,不是吗?〃
何夕微微一怔,说:〃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度假的呢。〃
〃是啊,怎么看你都不像是度假来的啊。〃
何夕当然听出了我的意思,却沉默不语。
〃我从伦勃朗那里听说了范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