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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瑟屋”事件到现在已经一个月,将近五个星期了。五个星期来一直胶着沉滞。史达斯夫人的尸体还没找到,史达斯夫人,如果还活着的话,还没有见到踪影。布朗德督察指出,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小。波洛同意他的看法。
“当然,”布朗德说,“尸体可能还没有被海水冲上岸来,尸体一旦落入水里那就难说了,它可能还会出现,虽然它出现时将会难以辨认了。”
“还有第三种可能。”波洛指出。
布朗德点点头。
“是的,”他说,“那我想过了,事实上,我一直在想,你的意思是尸体在那里——在纳瑟屋,藏在某个我们想不到的地方,这有可能,你知道,就是有可能。那么一幢老房子,那么大一片地方,多的是你想不到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有的地方。”
他停顿一下,沉思着,然后说:
“我最近有一天才到过一幢屋子。他们盖了一间空袭避难所,你知道,在大战的时候。在花园里多多少少是自己盖的那种不坚固的东西,靠近屋子的墙边,而且从那里修了一条通道通往屋子里——地窖里。呃,战争结束,避难所破破烂烂的,他们把它堆成一处不规则的土冢,而把它做成一处假山似的东西。现在你走进花园,绝对想不到那地方曾经是一处空袭避难所而且底下还有一个房间。看起来好像那里一直就是座假山一样,而在地窖里某个酒桶子背后,一直就有一条通道通进里面去,我的意思就是这样,那种东西,某种通道通往外人不知道的某种地方。我想大概不会实际上真的有什么宗教迫害时期教士躲藏的地窖之类的地方吧?”
“几乎不可能——那个时期没有。”
“威曼先生也是这样说的——他说那房子是一七九零年左右建的,那时期教士没有理由要躲藏起来。不过,你知道,可能有——某个地方,某个结构改变的地方——某种那家人可能有一个知道的地方。你认为呢,波洛先生?”
“有可能,是的,”波洛说,“朋友,这确实是个想法。如果我们接受这个可能性,那么再下去的是——谁知道?大概那屋子里住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吧,我想?”
“是的,当然这样一来狄索沙就没有瓜葛了。”督察显得不满意,狄索沙仍然是他看中的涉嫌人,“如同你所说的,任何一个住在那屋子里的人,比如仆人或是那家人中的一个,可能知道哟那么一个地方,只是暂时住在那屋子里的人比较不可能知道,只是从外头去的人,像雷奇夫妇,那就更不可能了。”
“确实会知道这种地方的人,而且你问她的话她会告诉你的人,是福里亚特太太,”波洛说。
福里亚特太太,他想,知道“纳瑟屋”的一切。福里亚特太太知道很多……福里亚特太太马上就知道海蒂·史达斯死了。福里亚特太太在玛莲和海蒂·史达斯死前,就知道这是个非常邪恶的世界而在这世界上有非常邪恶的人。福里亚特太太,波洛焦急地想着,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是启开秘密的钥匙。可是福里亚特太太,他回想着,是一把不容易在锁孔里转动的钥匙。
“我跟那位太太谈过几次,”督察说,“她一切都非常好,感到很怡人,好像为她自己无法作任何有效的建议而感到非常沮丧。”
是无法或是不愿意?波洛心想,布朗德或许也正有此想法。
“是有一种类型的女人,”他说,“是你无法强迫的。你吓不了她们,也说服不了、欺骗不了她们。”
是的。波洛心想,你无法吓唬、说服或是欺骗福里亚特太太。
督察喝完了茶,叹了一口气走了,而波洛则拿出拼图玩具拉舒缓他逐渐提升的愤怒。他是感到愤怒,愤怒而且羞辱,奥利弗太太召他,赫邱里·波洛,去解开一个迷,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而真的是已经有什么不对劲了。她满怀信心地仰仗赫邱里·波洛,先是指望他预防——而他没有预防到——再来是指望他找出凶手,而他又没找到。他置身雾中,一种缕缕光线恼人地时时忽隐忽现的雾中。他不时窥见一缕光线,或是他自以为如此,而每一次他都无法进一步透视。他无法评估他所认为的,或是一时看出来的价值。
波洛站起来,走到壁炉另一边去,重新把第二张方方正正的椅子摆在确切的几何角度上,然后坐进去。他已经由彩色锯木拼图传到谋杀问题的拼图上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记事本,用小小整齐的字体写着:
“伊亭尼·狄索沙、阿曼妲·布鲁伊丝、亚力克·雷奇、莎莉·雷奇、麦克·威曼。”
乔治爵士或是吉姆·华伯顿实际上都不可能杀了玛莲·塔克。由于奥利弗太太并非不可能,他空了一格把她的名字加上去,他也把马斯特顿太太的名字加上去,因为他不记得曾经看见马斯特顿太太从四点到四点四十五分之间一直都在草坪上。他还加上主仆汉登的名字;或许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对那黑发的敲锣艺术家有任何怀疑,而是因为奥利弗太太的‘寻凶’比赛人物里有一个邪恶的主仆。他还写下“穿乌龟衬衫的男孩”,后面加了个问号,然后他微微一笑,摇摇头,从外套翻领上拿下一根针,闭上眼睛,用针戳着笔记簿。这个方法跟其他的一样好,他想。
当他发现那根针刺穿最后一项记载时,他感到懊恼,而他的懊恼是有道理的。
“我真是白痴,”赫邱里·波洛说,“一个穿乌龟衬衫的男孩跟这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也了解他一定有某个理由把这位迷一样的人物包括在他列出的表上。他再度回想到那天他坐在怪建筑物里,那个男孩见到他在那里时脸上吃惊的表情。不太讨人喜欢的一张脸,尽管年轻好看。一张自傲、无情的脸。那年轻人到那里去是有某种目的的。他去跟一个人见面,而这位“某一个人”时他不能或是不愿意在一般情况下相见的人。事实上,那是一侧必须不能引起人家注意的会面,一次见不得人的会面。
波洛继续回想,住在青年招待所里的一个男孩——这也就是说,最多只能在附近停留两个晚上的一个男孩。他是偶然到那里去的?许多到英国的年轻学生之一?或是他到那里去有特殊的目的,去见某个特殊的人?看了似乎有可能在游园会那天有过不期而遇——有可能。
我知道不少,赫邱里·波洛自言自语。我手中有好几片拼图。我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罪案——但是一定是我看的不对。
他翻过一页记事本,写着:史达斯夫人是不是叫布鲁伊丝小姐端茶点去给玛莲?如果不是,为什么布鲁伊丝小姐要那样说?
他考虑着这一点,布鲁伊丝小姐本人可能相当容易想到带蛋糕和果汁去给那个女孩。但是如果这样为什么她不干脆就这样说?为什么骗说是史达斯夫人要她那样做的?这可不可能是因为布鲁伊丝小姐到船库去发现玛莲死了?除非布鲁伊丝小姐本身是凶手,这似乎非常不可能。她不是一个紧张的女人,也不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女人,如果她发现那个女孩子死了,她当然会立刻发出警报吧?
他注视他写下的两个问题一段时间,他不禁感到他漏掉了这些字眼中某一指向真相的重点,想了四五分钟之后,他又写下了一些。
伊亭尼·狄索沙宣称他在抵达“纳瑟屋”之前三个星期写过信给他堂妹,这项声明是真是假?
波洛几乎感到确定这是假话,他想起早餐桌上的一幕。似乎没有道理让乔治爵士或史达斯夫人要假装吃惊,而且后者还感到恐慌,他看不出那样做能达到什么目的。然而,就算是伊亭尼·狄索沙说谎,他为什么说谎?为了给人一个印象他的造访是事先通知过而且受到欢迎的?可能是这样,不过这似乎是个非常可疑的理由。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这么一封信。是不是狄索沙企图借此建立他的真实性——使得他的造访显得自然甚至是受到期待的?乔治爵士确实是够友善地欢迎他,尽管他并不认识他。
波洛停顿下来,他的思绪停止下来。乔治爵士并不认识狄索沙,认识狄索沙的只是他的太太,却一直没见过他。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吧?可不可能是那天抵达会场的伊亭尼·狄索沙不是真正的伊亭尼·狄索沙?他在心里一再想着,然而他再度看不出任何道理来。如果那人不是伊亭尼·狄索沙,那么他过去自称是伊亭尼·狄索沙能得到什么好处?不管怎么说,海蒂死掉对狄索沙一无好处,海蒂,如同警方查证过的,在她的名下没有钱,除了她丈夫给她的零用金外。
波洛试着确切记起她那天早上对他说过的话。“他是个坏人,他做坏事。”还有,根据布朗德所说的,她对她丈夫说过:“他杀人。”
这中间有什么有点意味深长,在检讨所有的事实之后。他杀人。
伊亭尼·狄索沙到“纳瑟屋”去的那一天,确实有一个,可能是两个人,被杀。福里亚特太太说过不必去理会海蒂那些戏剧化的话语,她说得非常坚定。福里亚特太太……
赫邱里·波洛皱起眉头,然后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
“老是,老是——回到福里亚特太太身上,她是整个事情的关键,如果我知道了她知道的……我不能再光坐在这里想了。不行,我必须搭火车再到德文郡去拜访一下福里亚特太太。”
赫邱里·波洛在“纳瑟屋”的大铁门外停顿了一下。他沿着眼前蜿蜒的车道看过去。夏天已经过去了,褐黄的树叶轻轻地从树上飘落,附近的绿草堤上染着一片小小的淡紫色樱草花。波洛叹了一口气,“纳瑟屋”之美不禁感染到他,他不是一个多么欣赏野外大自然的人,他喜欢经过修理,有条不紊的东西,然而他还是不禁地赞赏大量矮树花丛轻柔野性的美。
他的左手边是那白色具有门廊的小门房,这是个晴朗的下午,或许福里亚特太太不会在家,她会提着她的园艺篮到什么地方去,要不然就是去附近拜访一些朋友,她有不少朋友。这是她的家,多年以来就一直是她的家。小码头上的那个老人说过什么?“‘纳瑟屋’里一向就有福里亚特家的人。”
波洛轻敲着门房的门,过了几分钟,他听见里面的脚步声。听在他耳里显得缓慢和过于犹豫,然后门打开,福里亚特太太站在门口,他见到她显得那么苍老脆弱,吃了一惊,她难以相信地睁大眼睛看了他一阵,然后说:
“波洛先生?是你!”
他一时觉得他看见她的眼中出现恐惧的神色,不过这或许纯粹是他自己的想象,他礼貌地说:
“我可以进去吗。太太?”
“当然可以。”
现在她已完全恢复镇定,作势请他进去,带他进入她的小客厅里。壁炉架上有一些精细的伦敦西南区艺术家雕塑人物作品,几张铺着精细刺绣椅套的椅子,一个德贝茶杯摆在小桌子上。福里亚特太太说:“我再去端一杯来。”
波洛抬起一只微表抗议的手,但是她把他的异议挥开。
“当然你必须喝点茶。”
她走出房间,他再度四周观看。一件针绣手工品,一块精细刺绣的椅垫套,摆在一张桌子上,上面插着一根针。靠墙是一座放书的书架,墙上挂着一排小画和一张镶着银框的照片,照片里头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留着呆板的胡子,下巴软弱的男人。
福里亚特太太手上端着一杯茶和一块茶杯托回到房间里来。
波洛说,“你先生吗,太太?”
“是的。”
她注意到波洛的目光扫过书架上头仿佛在找其他的照片,她突兀地说:
“我不喜欢照片,它们让人太过于活在过去了。人必须学习忘记,必须把枯枝砍断。”
波洛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福里亚特太太时,她正在修剪堤上的矮树。他记得她当时说过什么枯枝的。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评量着她的个性。一个迷一般的女人,他想,而且是一个尽管外表温柔脆弱,可能有她无情一面的女人。一个不仅会把树上的枯枝剪掉而且会把她自己生命中的枯枝砍掉的女人……
她坐下来倒出一杯茶,问道:“牛奶?糖?”
“三块糖,好吗,太太?”
她把茶递给他,聊天式地说:
“见到你令我感到惊讶,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不到你会再路过这一地带。”
“我不全是路过这里。”波洛说。
“不是吗?”她双眉微微上扬地问他。
“我到这里来是有意的。”
她仍然以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我到这里来部分是为了见你,太太。”
“真的?”
“首先——一直没有年轻的史达斯夫人的消息?”
福里亚特太太摇摇头。
“那天有具尸体在康华尔浮上岸,”她说。“乔治到那里去看看认不认得除了,但是不是她。”她接着又说:“我替乔治感到非常难过,那种压力非常大。”
“他仍然相信他太太可能还活